【丁香】尕錄(散文)
尕錄,個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皮膚有點黑,是稍微的黑,不是黑乎乎的黑,是那種看上去特別健康的黑。尕錄的一只眼睛有些不對勁,眼珠子不正常,不過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不知道是先天性的眼疾還是后天造成的,他的眼睛從小就這樣,如果眼睛沒有問題,尕錄可以稱得上是個英俊男子。
尕錄家里是清一色的光頭小子,沒有一個扎辮辮兒的丫頭。兄弟七個,他是老七,爹娘死的早,六個哥哥陸續(xù)結婚成家。尕錄逐漸成了十七八歲的大小伙子。爹娘歿了,也就沒有人操心著給張羅個媳婦。都十七八歲的人了,再不能和哥嫂同住一屋了,尕錄是這么想的,他很識趣,于是主動提出另立門戶。哥嫂還算照顧他,把爹娘留下的最新的兩間房子分給了他。從此,尕錄過上了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日子。分家以后,小日子過得倒也舒心。
尕錄沒有念過一天書,但人聰明,憑借機靈的腦袋瓜子,自認大字一籮筐,偶爾念個信件什么的還是可以的,雖然啃啃巴巴,但大概意思能弄明白。村里不識字的老人們收到外地子女們或親戚來信,老人就找尕錄來讀。這份活計,一下子提高了他的知名度,方圓幾里的人都知道,圈灣村有個叫尕錄的小伙子,沒有念過書,白識了不少字,還能讀信,厲害著呢。眾人的一番夸贊,著實讓尕錄飄飄然了,正兒八經(jīng)地把自己當成人才了。
后來,也不知道是誰的介紹下,尕錄做了哈溪中學學生灶上的大師傅——給一群學生做起了大鍋飯,尕錄做飯技術是和哥嫂另起爐灶時學會的。這活兒,雖然比不上那些蹲辦公室的文化人的工作體面,但稱得上是一份實實在在的工作,高低也是別人眼里吃公家飯的人。
自從成了哈溪街上人們羨慕的工作人以后,尕錄渾身都是精氣神,衣服穿的那個筆挺啊。本來,尕錄生來就是個不受苦的料,這興許是爹媽慣的,畢竟是尕奶干兒(最小的兒子之意)。不吃苦,但會打扮自己,對著鏡子左照右照,不是梳頭發(fā),就是摸臉頰。經(jīng)過一番特意打扮,更顯帥氣了,有毛病的那只眼睛好像也跟著對勁兒了一樣,眼珠子怎么看都正常。哎呀,這不應了那句“人靠衣裝,馬靠鞍”的俗語嘛。
尕錄每天忙完學生灶上的活計,取掉圍裙換上筆挺地衣服,走出校門,街上溜達一圈,帥氣滿滿,著實一副招蜂引蝶的派頭。果不其然,凡是從他身邊走過的姑娘們總是有意無意地多看幾眼,心里嘀咕道:“這是誰家的小伙兒啊,長得標志啊”。
姑娘們犯癡的眼神早就讓尕錄捕捉到。他明白姑娘們投來的光芒里的含義,那個美滋滋的味兒一天勝似一天,越發(fā)注重自己的外在形象,三天兩頭的換衣服。雖然就那幾套衣服,今天穿一套軍便服,明天再換一套大包西裝,天天換著穿,不知道的人以為這人衣服真多。一來二去,引來了好多姑娘的青睞,姑娘們爭先恐后地接近,尕錄心里那個美呀,那味道比吃了一頓大餐美好幾倍。
主動送上來的獵物到底好拿捏,尕錄輕輕動一下子嘴皮子,就把姑娘們哄得心花怒放,恨不得馬上嫁給他。當然,尕錄來者不拒,對誰都一副笑瞇瞇的深情。情迷意亂一陣后,尕錄在眾多姑娘當中挑來選去幾十個回合后,最終他選擇了古城村劉家的小丫頭。不要看他視力單一,可放出來的光芒明亮的很。他選的劉家姑娘長的好看著呢,勻稱的身段,婀娜多姿,水靈靈的模樣,像極了一朵出水芙蓉,尤其是那一頭烏黑的長發(fā),編成兩條大辮子,直溜溜地搭在背部,走起路來隨身搖擺,可不敢小覷這兩條辮子哦,它在無意中彰顯著一個姑娘的秀美,這種美是滿街道的人都認可的。人們夸贊一個女子時,必定會說“誰誰家的姑娘,那一頭長發(fā)真是漂亮啊,那兩根長辮辮咋看咋好看”。所以姑娘的長發(fā)不知不覺的也成了尕錄審美的一部分,和他套近乎的姑娘們,臉蛋兒漂亮的多了。可尕錄偏偏選擇了既有漂亮臉蛋,又有一頭秀發(fā)的劉家小姑娘,原因就是這個。
自從做了哈溪中學學生灶上的大師傅,爹娘留給他的兩間土坯房自然而然成了被遺忘的角落。好幾年沒有回去看過,估計早就塵埃落定了吧。尕錄冥思苦想了好久,最終把娶媳婦的事匯報給了分管食堂的校長,目的是多要一間房。校長是個仁慈的人,在學校職工宿舍極其緊張的情況下,還是想辦法給尕錄多分了一間。房子分好了,接下來就是操辦喜事,可沒有想到的是,人家姑娘的父母死活看不上這個女婿,說什么學生灶上當個大師傅,這工作不會太長久,沒出路,當然也提到了眼睛的問題。也許在老人心里,工作是借口,眼睛才是根源吧。
爹娘看不上是爹娘的事,一門心思要跟尕錄好的姑娘,哪里顧得上這些啊,不管不顧地和尕錄住在了一起,爹娘氣得差點兒背過氣,放下狠話,就當他們沒有生過她這個丫頭。就這樣,尕錄不費吹灰之力把媳婦娶上了。好命啊,別人娶個媳婦不花個千兒八百的怎可辦理,看看人家尕錄,一份錢不用花,媳婦倒貼進門,真是應了那句老話,“命里有五斗,強如起五更?!比税。欢ㄒ獙W會順其自然,該來的事不論好還是壞,擋是擋不住的。老人的眼光看問題長遠啊,不得不服。
劉家丫頭和尕錄住一起不到兩年的光景,學校換領導了,尕錄莫名其妙地就被辭退。哎呀,這下可好,不偏不倚,劉家父母的話上來給了,這份工作還真就沒有長久。一下子沒有了生活來源,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了,學校領導限時騰出房子。在迫于無奈的狀況下,尕錄只好領上媳婦回到老屋。幾經(jīng)拾掇,落滿塵土的老屋有了一絲住人的生機,在幾個哥嫂的接濟下混過了半年。干慣了灶上大師傅的工作,莊稼地里的活,尕錄說啥都不肯干一把,哥嫂再好也不可能一直接濟吧,日子必須得自己想辦法過。
腦子好使就是好啊,尕錄的腦子尤其更好,他最終想出個過日子的好辦法,繼續(xù)領上媳婦在所有能靠上一點親戚關系的人家里浪(玩)。你家三天,他家四天,輪流著浪。剛開始的時候,親戚們拿他倆像對待客人一樣招呼著。后來,時間一長,大家都開始反感了,背后開始罵罵咧咧,說這小伙,以前也不這樣啊,當了幾年大師傅怎么成個老油條了。更甚者是,老遠看見他倆,就像躲瘟疫一樣快快躲避,或者趕緊把莊門扣扣上,生怕他倆又來浪。當然,尕錄也不傻,看到這樣的情景也就不再去敲親戚的門了。
尕錄,明明是個諞諞將(說大話的人)。莊稼地里的活一把都不干,還真把自己當成國家干部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人家也算是個有本事的人,憑借諞諞將的本事,諞了個漂亮媳婦回來,然后顯擺地領上了胡溜達,挨家挨戶地混飯吃……
這是人們茶余飯后對尕錄客觀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