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月】那盞亮著的燈(小說)
一
這是六月份的一個炎熱夏天,我背起行囊遠赴省城,重新開啟自己新的職業(yè)。
離開生活十幾年的小城,有太多的不舍和留戀。小城是我的第二故鄉(xiāng),但是我的小城的收入,無法保障一個家庭的開支。同時小城又留給我許多傷心的回憶,一度想到逃離,重新?lián)Q個環(huán)境,讓心情歸于平靜。
由于行李太多,為了省那一百多元的路費錢,表弟是用大貨車順路將我捎到郊區(qū)外秦河大道的一個岔路口。此處距離最近的公交站臺還有幾百米,此時天氣正是中午,頭頂頂著就是火紅的太陽,光線灑在公路上刺得雙眼難以睜開,如燃燒的炭火一般,炙烤的臉部全身發(fā)燒般的燙。打開手機導航,背著沉重的行李,蹣跚著向最近的站臺而去,站臺終于到了,我的脊背被汗水浸透了。
說是站臺就是一棵孤零零的老柳樹,柳樹下矗立著一個702的鐵牌子,柳樹后邊是一片破爛瓦礫磚塊,應該是剛剛被拆遷過的村莊。樹下有一塊異常光滑的大石頭。坐在石頭上感受到是絲絲涼爽,麻雀在樹間嘰嘰喳喳鳴叫,知了也在附和著鳴唱。老柳樹對岸是一個新建的現(xiàn)代化的站臺,玻璃塑鋼合金的建的亭子,長長木制的條凳,鋪著彩色的花磚,一身珠光寶氣卻遮不住火熱的陽光。我坐在老柳樹下都能感受到對岸那無形的熱。兩座站臺就像戀人一樣,有點象征城市和農(nóng)村,互相對望卻不能完全融合。我終于等到了702路公交車。
省城我是第四次來。第一次是小時候父親在縣城公共汽車上當售票員,隨父親來過一次。第二次是十八歲那年父親在省城住院,跟隨母親來過。而第三次是跟隨村里朋友,為村里事件上訪待過兩天。確切來說我對省城西安并不太熟悉,這才是因為老鄉(xiāng)夫妻在省城跑外賣,說這里一單要比小城多三塊錢,每個月都是一萬多。他們每天給我發(fā)他們的收入截屏,所以我就心動了,就決定過來打拼一番?,F(xiàn)在有了手機導航很是方便的,要不然我真的不敢來省城。
很快找到我朋友,天還是那樣悶熱,也無心欣賞城市美景。他們夫妻都很熱情地幫我張羅,下載美團系統(tǒng),墊資幫我買個電摩。但是租房我們在城區(qū)找了好幾家中介,找不到合適的單間,都是單元房,即使合租也需要七八百元,而且一次交清一年,對于初來乍到的我來說真的難以承受。最終朋友妻子想想說,她在柳里村送過外賣,那里房子便宜,就是距離我們這里有點遠六七公里路。我說不怕,有電摩也挺方便。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好意思再麻煩朋友了。就先把行李放在朋友家,坐地鐵去柳里村找房子。
在我出了地鐵口的時候,天色漸漸暗淡下來,城市的高樓大廈中星星點點的燈火閃爍起來,來來往往車輛也在閃爍著燈光,街道上行人有騎車有步行顯得擁擠不堪,城市的夜色有著幾分迷離幾分醉人,讓身體里的荷爾蒙會不由分泌。雖然我大多數(shù)在城市生活,但大都市我還是初次走近,陌生的環(huán)境人群有點無從適應。
第一次走進柳里村,我看到是密密匝匝的民房,一般都是六七層高。這里寸土寸金,所以每家的房子都最大限度地蓋滿。房子蓋的巷道就越發(fā)顯得狹窄。除過兩條大巷一輛小車將就能夠過去,小巷幾乎看不到光線,空氣的不流通,流動人口多的緣故,總是在某個旮旯飄來一股難聞的氣味。巷道里的電線網(wǎng)線密密麻麻地縱橫交錯,電線上布滿了灰塵和蜘蛛網(wǎng)。看到這種情況,我真的好想折回去。但又在哪里去找房呢?單元房對于我這樣囊中羞澀的人來說可不敢去想。
我大概在村子里轉了一圈,幾乎每一家門口都寫著租房電話。租房并不是小事情,以前在小城租房,很多時候都會和房東鬧得不愉快,而自己也在無形中損失。我告誡自己這次找房一定要先看人,說話和氣的人可以,房子好壞是其次,只要人緣好
我怯生生地走進一片院落,說是院子一樓也只是相當于農(nóng)村客廳那么大,周圍都是房子,即使白天也需要拉著電燈,要不然漆黑一片。感覺院子里好像沒有人,我轉身就準備離去,從房間里走出一個三四十歲的女人。她穿著白色的短袖,得體切樸素,豐滿卻也不失苗條的身材,留著學生式齊整的頭發(fā),身上散發(fā)出迷人的少婦的魅力,美麗的臉龐沒有過多的“胭脂”。仿佛總有種似曾相識的味道,不知道哪里見過。后來我才猛然間想起,我在小說里虛構過一個女孩不就是這種形象吧!
“你是來看房子嗎!”她熱情地問我。“是的,有小房子嗎?就我一個人。”對于一個長期孤獨的人來說,容易心動。對于一個喜歡文字的人來說,又容易感性。有時候我一直告誡自己,以后盡量不要接觸女人,女人只會給自己帶來霉運。而且每一次傷情過后,都是一個漫長的療傷過程。我忽然發(fā)覺自己想得太多了,只是在租房子,這又不是相親,竟然想象成一場美麗邂逅了。
我跟著她的身后上了三樓,她讓我看了一個稍微大點的房子,我還是有必要給她說清楚,“給我找個小房子吧!我可能只會住一個月,”“不管呢住多長時間都行?!薄拔覜]有錢,過幾天給你行不。”“行”初次打交道我覺得她這個人挺好說話的,然后她要我加了微信。
美團外賣的工作就是早出晚歸,雖然這個活不用出力氣,但是每天高速騎行在城市大街小巷,晚上回來的時候總感覺難以承受的勞累。但工資并沒有我想象得那么好,這里邊也有好多門道,不僅地理位置熟悉跑得快,更要求會搶單甚至退單,我無法與年輕人比較,掙的錢將就能夠孩子生活費和家庭開支,我也沒有資格再去胡思亂想,我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恢復了暫時的理智。
我從此搬進柳里村以后,我?guī)缀鹾苌倏吹椒繓|女人,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更沒有看到過她的老公,有時候我晚上回來早,會看著那個頭像發(fā)呆,她網(wǎng)名叫“心歸何處”這明顯就像是一個單身女人的呼喚。只是經(jīng)歷太多,我多少年的底層生活,我再也沒有激情和自信去打探別人的隱私。
每一天我拼命跑單,盡量延長自己的勞動時間,將精力發(fā)揮到極致,結果還是不理想,最終經(jīng)過再三思想斗爭,我還是決定貸款分期買了自己的小卡車。省城我沒有這一行業(yè)的關系,我拉上了自己的行李,再一次回到小城。走時候我還是沒有看到她,只是給她發(fā)了個微信,說我回去了。她在晚上就將剩余的房租押金給我退還過來,并且附上一句話“哥,再住了你過來?!薄懊米舆@么漂亮,我再到西安還找你。”這句話發(fā)出以后我有些懊悔了,因為人家和你只是房東和房客關系,怎能說出這樣的話像調情一般,可是想撤回去已經(jīng)晚了,好在她并沒有說什么,我為她的人品再一次動容。我想這輩子我可能不再會去省城了,以后我們也不會有什么交往。
我車買回來了,一個月要打三千元,我壓力很大,我聯(lián)系了以前的有些同行朋友,更聯(lián)系了以前打過交道的一個老板,才發(fā)現(xiàn)貨運裝修行情并不像我想的那么樂觀。而且我的那個老板,看我找上門相當克扣,價錢壓得比以前更低,而且他知道了我分期,以為我沒有別的出路了。他經(jīng)常弄不好就是訓斥,什么笨呀,頭腦不夠用呀!好像我天生欠他許多賬似的,甚至有三兩個月竟然不如我在西安跑外賣,
在我糾結了一段時間后,決定還是把車扔下,又去跑美團。住房我還是找到了她,她將我安排在二樓一個稍微大點的房間,說是就按小房子的價格收我錢,只是要我給她幫個忙。我一直不知道的是,她和女兒就住在二樓和我隔壁,另一邊是他兄弟一家子,我正好夾在他們中間。我給她幫忙也很簡單,就是將一個房子的電扇換到另一個房間。
她幫我扶住梯子,這是我和她算是第二次近距離接觸。一邊換電扇,一邊閑聊著問她,“看你年齡,比我好像小多了。”“不小了,我都47”“你就這一個女兒吧,孩子還上學嗎?”我感覺我好像沒有話找話,說出來的話語我感覺都像調查戶口,她好像并沒有反感。“孩子在寶雞上大學,今年就實習了?!薄澳悄愫⒆雍托鹤右粯哟螅液⒆右矊嵙暳??!?br />
我和她簡單聊幾句,電扇就換好了,關于她老公她不說我也不敢去問,我知道這種事情一般女人都很反感,我只是個房客,不允許有任何不尊重的話語出現(xiàn)。幫忙過后的那一段,我那顆封閉的心似乎被撬開了,是被我自己撬開了。我自作多情認為,她可能看出我是一個人,有意將我安排在她隔壁,也有意讓我給她幫忙,然后我們就有了接觸的機會。但是我也不敢確定她真的是單身,假若她老公在外地呢,我也不能微信發(fā)信息問人家老公在那工作。我自己想不通,近五六年我已經(jīng)徹底沒有接觸過女人了,這是怎么又怦然心動了,或許就是距離太近的緣故吧!假若我真是領導干部的話,我絕對會變成一個貪官,別說女色引誘了,不用引誘我都上鉤了。但是我畢竟是底層,經(jīng)濟條件只允許我默默喜歡。我必須先弄清楚,她是不是單身,然后再下單。
我在微信上試著給她發(fā)了條信息,“妹子,你也是做飯嗎?”“是呀!”她回復?!拔覐募依锝o你帶點花椒,自己家里的!”。她接受了,證明我就有希望,等她從菜鳥驛站拿到花椒的那一刻,告訴我花椒味道很濃,我也就放心了,晚上我給她發(fā)了條信息,問她:“孩子他爸爸是不是在外地工作?”并沒有看到她的回復,這是我第一次直接去打探她的隱私,柳里村我沒有其他朋友,也無從打聽她的經(jīng)歷。那一段我感覺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對她的感情在不斷升溫,經(jīng)濟的不寬裕,我在矛盾中還是望而卻步,更不敢確定她真的是單身,我不能跑美團了,必須先為自己的小貨車在省城找點活干。
那天我終于鼓足勇氣,在街道邊找到一家水泥店,聊天中得知他是我的老鄉(xiāng),他也爽快答應了幫我介紹一家沙石廠,因為我以前在小城就是干的這樣的工作,算是老本行,比較熟悉點容易操作。就這樣我把我的小貨車開過來了。但是老板的料場在東郊,距離柳里村太遠了,我再三猶豫,我該不該搬走為了上班方便。她在我心里扎下了根,我真有點舍不得,最后還是下定決心搬家了,與其一個毫無結果的租房,還不如去東郊那邊找個房子,距離遠了時間長久了也就徹底靜心了。老板活多錢也比較利索,慢慢地我的經(jīng)濟得到改觀,我時常會想起那邊柳里村的房東女人,但是實在找不到任何理由去聯(lián)系她。也許冥冥之中就注定了,我離不開她,只干了短短二十天的時間,老板的料場由于修地鐵站,而需要立即緊急搬遷。搬到南郊距離柳里村很近,這樣我有理由再去聯(lián)系她了。
我再次來到柳里村,隔壁那間房子還是空置著,好像專門是給我留著。我對這個村子沒有那么討厭了,即使村里環(huán)境再差,房間光線再暗淡,我也不覺得,好像有誰說過一句話,因為喜歡上一個人,而喜歡上這座城,我是喜歡上這個村了。一段時間后,我將老母親從家里接過來了,令我沒有想到的是,母親很快和她們全家打成一片。母親是個愛說話愛串門的人,這也是由于經(jīng)常生活在農(nóng)村的緣故。母親從她婆婆那里無意中得知了她的情況,原來她也是一個苦命的女人,以前她老公當過兵后來轉業(yè)在一家兵工廠上班。兩口子齊心協(xié)力奮斗了多少年,在公公和婆婆資助下,在家里就蓋了五層樓房。此后城中村的有利地形,她就在家里開起了招待所,那些年城市在建設中不斷發(fā)展,因此城中村的生意也相當火爆,老公單位效益也好,兩人恩愛無比,日子蒸蒸日上。等女兒上高中的時候,她老公在一次單位體檢中,查出了肝癌晚期。她不得關掉招待所,將房子租出去,一門心思去照料老公飲食起居,家里積蓄花光了,最終也沒有能夠挽救她老公的生命,丈夫含著太多不舍離去。從此她和女兒婆婆相依為命,靠租點房租來過活,但是她房租也有她弟弟一份。我更不清楚是她弟弟就也住在我另一邊的隔壁。母親在城市待了一個星期就回家了,我將自己的屋子里的土特產(chǎn)小米,菜油分給她些,我不太會表達,也只能用這種方法希望能獲得她的好感。
那次我回家了幾天,以往回家我從來很少給她打招呼的,突然就收到她發(fā)來短信,“哥,你這幾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怎么幾天都不見你?!薄拔一丶伊?!”她的一句話,又讓我想入非非,她是不是也喜歡我了,我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還有一次過節(jié),她給我發(fā)來信息“哥一起吃餃子吧!”可是那時候我不在家,也錯過了。那是風和日麗的日子,我回到了出租屋,剛進門就碰到了她,她順便走進了我屋子,我也不好意思去關房門,她只是站著,我緊張得直冒冷汗,說話結結巴巴,我都知道我和她說了些什么,反正她給我說了她的一些家長里短,我感覺在她面前失去了男子漢的風度,我不知道還莫名其妙問她,你房子能租多少,說出去我就后悔了,怎么能問人家這些話。她好像并沒有介意,而且認認真真地回答了我,我竟然忘記了一直沒有招呼她坐下。從此她在我心中就像女神一般的存在,像月亮了的嫦娥,我雖然十分想,但總感覺望塵莫及。但我還是在不斷給她送東西,她總是回饋我她做的餅子,餅子黃橙黃亮,色香味都有,我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她。
經(jīng)歷了太多,有時候也不見得是好事情,很多時候我還是有些擔心,我該怎么去向她說明。我也想過約她出來吃飯,但我過去的那些情感經(jīng)歷,讓我沒有了一點自信心,假若她真的拒絕或者根本就不去赴約,那我以后和她怎么去相處,難道又需要搬家。假若真的能接受,我的經(jīng)濟條件真的能夠給她幸福嗎?而且我的孩子任務還沒有完成,我的老娘還需要盡孝。想到這些,我需要降溫了,恢復一個正常工作生活狀態(tài)。夜晚我總是給自己澆了一盆子涼水,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保持這種最美的情愫不好嗎!就因為這個問題,和跑外賣的老鄉(xiāng)交流過,他媳婦也讓我別癡心妄想了,說現(xiàn)在女人都很現(xiàn)實,就比如她吧,說我能給她放出一定數(shù)量的存款,給她買房子車子寫在她名下,她也也會跟我走。說我給不了別人想要的生活。她說這些話我有些不喜歡聽,難道現(xiàn)實中就沒有我想找的女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