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屋后的土路(散文)
我出生的時候,我家屋后就有一條土路。我離開家鄉(xiāng)的時候,那條土路還在。如今,我到了外地,再也找不到那樣的路了。有時,走在飄滿梧桐葉,兩旁都是參天高樓的大馬路上,我會想起我家屋后那條土路。不知它現(xiàn)在是否還存在,印象中,它給我?guī)磉^許多快樂。
小的時候,我總覺得這條土路好大,好長,起大風(fēng)時,刮起黃色的煙塵來,能將人的眼睛迷上好一陣子。那時,我一見樹葉子嘩啦啦開始動了,就將眼睛半閉起來,只留一條小小的縫看世界。土路上不全是土,它的上面鋪了很多小石頭,有紅的,有黃的,有赤褐色像麻子的,也有黑得發(fā)亮像小姑娘眼睛珠的,不一而足。它們不僅顏色各異,形狀也各不相同,有的滾圓滾圓,溜溜叫著滑動,有的扁平扁平的,老老實(shí)實(shí)地趴著,有的像小兔子的耳朵,有的活像神話中的青面獸。總之,沒有一塊石頭是沒有個性的。我想,也沒有一塊石頭是沒有來歷的,就像我們每個人一樣。
我常常在路上撿漂亮而精致的石頭,主要是純黑和純白的。每次新鋪路,這樣的石子就很多,撿回家去,大小相似的石子配成一副,就可以玩與石子有關(guān)的各種小游戲了。一個石子往空中一拋,手便麻利地將地上的石子抓起來,再啪啪啪接住飛往空中的這顆石子。我的技術(shù)一直不大好,和人比賽老輸。想贏的小伙伴一般不喜歡和我一邊,憤憤地跟我說你倒是練練呀。我羞得面紅耳赤,誰說我沒練過?但是不敢說出來,怕她們更加笑話我笨。
現(xiàn)在的小孩子大概不會玩這些小游戲了,一是怕臟,二是沒人教了。我們那時的游戲,都是大一點(diǎn)的哥哥姐姐們教的。我們那計劃生育起步遲,我的同學(xué)中很多都有哥哥姐姐。我沒有哥哥姐姐,好想有個姐姐,看到別人家的姐姐在夕陽西下的院子里,帶著妹妹一上一下地跳繩,我都好羨慕。不過我有個弟弟,也是不錯的。
每天,這條土路上總會有哥哥姐姐的身影,我有時呆呆地,站在路旁的大楊樹下看著她們像燕子一般歡快地走過。金色的陽光照在他們身上,像罩了一層光。那些皮膚是會發(fā)光的,有的發(fā)出濃重深沉的古銅光,有的發(fā)出純凈如水的白瓷光。郭的鼻梁上有顆美人痣,她每次走過土路時,總會發(fā)出白玉一樣的清光,她姐姐也是,美麗極了。聽說她早結(jié)婚了,不知她的孩子是男孩還是女孩,若是女孩,像她,一定也是像白玉一樣的。
下雨的時候,土路不太好走。雖然上面鋪了小石頭,但是路面還是泥濘。渾濁的泥漿將石頭浸泡了,而清潔的雨水卻又頑強(qiáng)地一下一下地沖洗著它們。滴答、滴答、滴答,滴在石頭上的雨珠不時濺起一朵朵小酒杯似的浪花。下雨天,我穿套鞋出門,若不冷,干脆打赤腳。我喜歡打赤腳在土路上走,一沾了雨水的清涼,便感覺那涼意像撲棱棱的飛鳥直往身上撲。手指頭、胳膊肘、脊背,一開始有些難受,但馬上就覺得舒服了。涼涼的腳掌,像梅花鹿似的在土路上踩出淺淺的窩,一串串的像一首不規(guī)則的詩,感覺挺有意思。小石子是要咯腳的,我便挑那石子少的地方走。若是石子多了躲不過,那就小心翼翼地看著腳下。圓滑的石頭上可以走,尖尖帶著鋒棱的石子則很危險,一不留神就會劃破腳,所幸這種石子不多。灰蒙蒙的雨中,我打著圓圓的小傘,像一團(tuán)小蘑菇緩緩移動。
走著走著,身旁會突然有孩子尖叫著奔過,有時也有匆匆忙忙躲雨的大人,有時,還會有叮鈴鈴的自行車從遠(yuǎn)方呼嘯而來。這時,我就會站在小路旁的青草上給他們讓路。我喜歡自行車,他們駛過之后,路上會有一條嶄新的,細(xì)細(xì)的,印著均勻的美麗花紋的印轍,這條印轍好長,都長到村子那頭去了。它是不是比天還長?天知道!我于是常常順著車轍印走,兩只腳輪流地踩在它上面。我的身前,是一條直指前方的的車轍印,我的身后全是零亂。我一直走著,走著,可是走到轉(zhuǎn)彎處,我就不走了,我怕走遠(yuǎn)了,媽媽會找不到我。我不知道這車轍印有多遠(yuǎn),我從來沒有走到過它的盡頭,我永遠(yuǎn)也走不到它的盡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