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人世間】鐵血家園(小說)
當太陽從阿良蓋的山頭上跳起時,石頭寨的老少爺們已經(jīng)在地頭和家里忙活了好一陣。這里的人們民風淳樸,心地善良,過著早出晚歸,平靜而艱苦的生活。
蒲祖佑作為村里的厚生,有一股子大力氣和一身打獵的好本領。在這十萬大山里,角角落落沒有蒲祖佑不知道的地方。他長年夜間行走于山路,穿梭于林間,哪個旮旯有什么獵物都了如指掌。蒲祖佑深愛這里,愛這里的每一片山,每一片山里住著的苗族人們。他們載歌載舞,與世無爭。
然而如此平靜的生活卻在1945年被徹底打破,侵華日軍調(diào)動了大量的部隊打算對西南山區(qū)八路軍根據(jù)地進行圍剿,想打通我國重要的戰(zhàn)略交通樞紐運輸補給線,阻斷國際對華援助。接到日軍情報時,根據(jù)地的大部隊已經(jīng)被調(diào)往湘南支援兄弟部隊去了,只留下宋團長三個營在守著大本營。趁根據(jù)地空虛,敵人很快發(fā)起了進攻,宋團長指揮部隊邊打邊退,鉆進了西南山區(qū)的老林子里。為了給根據(jù)地機關單位爭取轉(zhuǎn)移時間,宋團長的三個營犧牲了許多戰(zhàn)士,很多尸體來不及背回就遺落在了戰(zhàn)場上。這場圍剿,鬼子一直追到山區(qū)腹地,后由于內(nèi)部山區(qū)老林地形復雜,坦克進不去,不得不退回山外進行部隊休整。
而在山區(qū)里,這天蒲祖佑正在打獵,突然看見迎面勾拐處一支隊伍冒了出來。隊伍穿著統(tǒng)一的棉麻灰色布料,也有一部分穿著和老百姓一樣的土衣土布,人手背著一桿長槍,有的還插著一把大刀。看到一群當兵的,蒲祖佑也不知是好是壞,急忙躲進灌木叢里藏起來。蒲祖佑的這個動作還是被眼尖的八路軍宋團長看見了。
“老鄉(xiāng)別害怕,我們是八路軍,是老百姓的隊伍,不會傷害你們的?!彼螆F長看到那老百姓很害怕八路軍的樣子,急忙對著灌木叢溫柔地喊話。
蒲祖佑根本聽不懂對方說什么,只聽到嘰里呱啦的,好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他不敢亂動,手里握著的獵槍又緊了緊。他現(xiàn)在就一個人,手里一桿獵槍,雙拳難敵四手。
“老鄉(xiāng)出來吧,我們不會傷害您,想跟您問點路?!?br />
蒲祖佑還是藏在那里一動不動。他也害怕,不敢出去,更不敢吱聲。
“團長,他可能聽不懂我們說的話,要不找吳連長問問,他家離這不遠?!?br />
“好,馬上通知吳連長?!?br />
“是!”警衛(wèi)員小張轉(zhuǎn)身而去。
就這樣,隊伍和蒲祖佑耗在這里焦灼著。蒲祖佑不敢動,八路軍戰(zhàn)士也不敢貿(mào)然前往,生怕驚嚇到當?shù)乩习傩?,造成不好的軍民影響。沒一會工夫,吳連長就跟著警衛(wèi)員小張前來,站到了灌木叢外。
“老鄉(xiāng),我們是八路軍,是老百姓的隊伍,專門打鬼子的,你出來吧!”吳連長用侗語對著灌木叢里喊道。
一聽到有人用侗語跟自己講話,蒲祖佑緊繃的神經(jīng)瞬間輕松了不少。他雖然是苗族,可寨子幾百年前就已經(jīng)被侗族同化,并不會說苗語,用的也是侗族方言。
“軍爺,你們真不傷害老百姓?”蒲祖佑還是有些不放心,試探著詢問。
“老鄉(xiāng),我們是人民的隊伍,跟您一樣是老百姓出生,替老百姓打天下,不會傷害你?!?br />
“說話要算數(shù)。聽軍爺口音,您也是西南山區(qū)的?”
“算數(shù)。我是縣城龍溪口的,離這也不過百來里。”
終于,在吳連長信誓旦旦的保證下,拿著獵槍的蒲祖佑走了出來。當他看到他們并不傷害自己,懸著的一顆心才落了地。
“老鄉(xiāng),看您年齡也不過二十來歲,怎么稱呼你?”
“叫我祖佑就行,我們寨子都姓蒲,離這不遠?!?br />
“我叫吳雙遠,在我們團任一營二連連長?!眳请p遠伸出雙手,緊緊地握著蒲祖佑。
“吳連長好,你們來這里是打算做什么?”
“說來話長,鬼子對周邊掃蕩,打算打穿西南山區(qū)的八路軍根據(jù)地,控制我們的交通命脈。為了粉碎敵人的陰謀,我們不得不在你們這里阻擊敵人。可這片山區(qū)我們不熟,需要借助人民群眾的力量?!?br />
“這片山我熟,我可以給你們帶路?!?br />
“那太好了,謝謝你,祖佑?!?br />
“不客氣,聽我侄兒說,鬼子不是什么好東西,專欺負咱們中國人,燒殺搶掠無惡不作?!?br />
“是?。」碜颖鴼⒑α宋覀冊S多同胞,有不共戴天之仇,我們要將他們?nèi)口s出去?!?br />
“吳連長,看有什么能幫得到你們的,盡管說?!逼炎嬗雍艹嗾\。
“那好,帶我們?nèi)ツ銈冋涌纯?,好計劃下一步行動?!?br />
“好!跟我走?!?br />
到了石頭寨,蒲祖佑找侄兒蒲德懿商量了一下,將曬谷場當成了八路軍的駐地。
說起蒲德懿,那可是響當當?shù)娜宋铩F训萝驳臓敔斒瞧炎嬗痈赣H的大哥,那倆兄弟年齡差距很大,到了后一輩,蒲祖佑又是三兄弟里年紀最小的,導致侄兒蒲德懿居然比蒲祖佑還要年長十多歲。蒲德懿受爺爺在清末做官的福利,現(xiàn)在是寨子里的大地主,也是方圓幾十里小有名氣的土匪頭子。不過蒲德懿不禍害鄉(xiāng)里,偶爾跟著其它土匪流竄至外地劫貨,專打那些富商的主意。
由于語言不通,宋團長就安排吳連長在部隊里找?guī)讉€通曉當?shù)卣Z言的兵娃子做翻譯。不僅如此,吳連長還當起了教師,專門教村民們斷文識字。在寨子里,會說普通話的就只有兩人,一個是清末秀才蒲文丁老爺子和他兒子蒲德懿。別看蒲文丁年歲大了,卻寫得一手漂亮的好字,教書沒問題。老爺子在吳連長的苦口婆心說導下,也愿意承擔一部分責任。
蒲德懿有個兒媳楊桂芙已經(jīng)二十來歲,是童養(yǎng)媳,從小在他家養(yǎng)大。楊桂芙很善良明事理,聽說八路軍來了,也主動動員村里的婦女們幫忙。蒲祖佑是孤家寡人,父母都已經(jīng)不在人世,兩個哥哥也已經(jīng)成家立業(yè),索性他就跟著宋團長忙前忙后,帶他們勘察地形,在山里晃來晃去。
看似安穩(wěn)的山村,終于在日軍組建山地部隊進攻時,忙碌了起來。據(jù)情報收集,日軍師團下轄聯(lián)隊長渡邊大佐計劃派一個大隊先行進攻山區(qū),后續(xù)兩個大隊側翼負責增援,為日軍師團西進掃清障礙。日軍一個大隊配置24挺輕機槍,8挺重機槍,2門70毫米步兵炮,25具50毫米擲彈筒,合計1300兵力。而宋團長的部隊是獨立團,兵力1800人左右,武器方面輕機槍11挺,重機槍2挺,步兵炮2門,擲彈筒一具,其它都是步槍。在人數(shù)上,負責清剿的日軍是一個聯(lián)隊,人數(shù)在3800人,不過敵軍先頭部隊只有一個大隊,所以在兵力上有回旋空間。總體而言,這場伏擊戰(zhàn)無論是武器配置,還是人數(shù)上,日軍都占優(yōu)。
石頭寨周邊山巒處處都是地勢險要的區(qū)域,很適合設伏。這些天,蒲祖佑帶領部隊基本熟悉了附近這一帶山的重要地理位置。根據(jù)宋團長的計劃安排,部隊打算在龍巖嘴一帶打一場伏擊戰(zhàn)。
龍巖嘴顧名思義,山體形狀很像一條老龍王的嘴巴,是一條路上凸起的小石頭山組成。一個龍王嘴,讓一條路分叉又匯集到一起,形成一個橢圓的山形地貌,很具觀賞性。龍嘴后匯集的路彎彎繞繞,加上四丘大稻田,很像龍的身體。龍巖嘴的兩側是大山,坡度都很陡,易守難攻,是最佳的伏擊點。宋團長決定,由一營二連去引誘敵人,另外兩個連埋伏龍嘴上扎口袋。二營負責阻擊敵軍支援,三營則埋伏在龍嘴后兩側山坡上,只等敵人鉆入這個口袋陣一舉殲滅。目前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將敵人引入包圍圈,急需解決。而誘敵深入,需要長距離奔襲,且要一個熟悉當?shù)氐匦蔚南驅(qū)?。這里山巒很獨特,彎彎繞繞,很容易繞回原地。一個不留神,二連可能就會全交代在山里。
“團長,要不讓蒲祖佑跟我去,他對地形比較熟悉?!币娝螆F長有些猶豫,吳連長開腔小聲說。
“他愿意去嗎?畢竟我們面對的可是兇狠殘暴的鬼子?!?br />
“他會去的,這幾天一直纏著我要加入八路軍隊伍打鬼子呢,經(jīng)不住他的央求,我就同意了他。”
“那就好,聽說他是獵戶出生,給他配一桿槍?!?br />
“團長,你還真別說,這家伙槍法準得很,指哪打哪,是個神槍手?!?br />
“還有這技術?這可是寶貝??!”宋團長很驚訝。
“是的,打過一回槍,根本不用教?!?br />
“那好,給他多配點子彈?!?br />
“團長,團里不是繳獲過一把狙擊槍嗎?”
“你小子,又打我狙擊槍的主意?!?br />
“團長,這不是刃盡其利嘛?”
“好,給他?!?br />
“謝謝團長?!眳沁B長行了個軍禮,滿臉欣喜。
蒲祖佑領到一把狙擊槍后,高興得可不得了,一路上對著它摸個不停,比摸媳婦還上癮。
“你小子有福,這槍團長一直舍不得給,倒便宜了你這臭小子?!眳沁B長笑罵道。
“連長,我一定不辜負這把槍,一定多打鬼子?!?br />
“好,就喜歡你這句話?!?br />
日軍鬼子密密麻麻,由田邊中佐指揮,向著山區(qū)而來。而八路軍二營也提前開拔,埋伏在指定地點。三營和一營剩余的兩個連也部署在了龍巖嘴和兩側山坡上。一營二連由吳連長帶隊,正在山林里穿梭。
鬼哭嶺的山坡下,一大隊鬼子兵正排著長龍走在山路上。鬼子個個背著一桿長槍,長槍上裝著明晃晃的刺刀,帶著殺意。
“連長,有鬼子!”眼尖的蒲祖佑指著一里多地的山下說。
“全連做好戰(zhàn)斗準備,記住,節(jié)省子彈?!眳沁B長急忙發(fā)出指令。
連長剛說完,戰(zhàn)士們已經(jīng)藏好身形,只等敵人接近就開打。
“500米,300米,200米,150米。打!”隨著吳連長一聲令下,子彈呼嘯著向敵人飛去。
“中佐閣下,前方有土八路?!币粋€傳訊兵慌慌張張地跑向一個騎著棗紅馬的軍官面前報告。
“多少人?”
“報告中佐閣下,這里植被茂盛,具體情況不清楚?!?br />
“八嘎!混蛋,命令炮兵轟擊?!?br />
“撤退!敵人炮彈來了?!眳沁B長見好就收,馬上帶人轉(zhuǎn)入第二阻擊點。
“轟轟轟”十幾發(fā)炮彈打在山坡上,許多樹木被攔腰折斷。
“追擊!”隨著田邊中佐一聲令下,鬼子兵向著八路軍的部隊瘋狂追去。
蒲祖佑領著吳連長近二百人在山里鉆來鉆去,一路將鬼子兵弄得狼狽不堪??吹接邪寺?,鬼子兵也鍥而不舍,一路在后邊緊緊跟隨。一個小時后,二連已經(jīng)成功將敵人引進了伏擊圈。
“團長,敵人已經(jīng)進了埋伏圈?!币粋€偵查兵跑來向宋團長報告。
“好,開始攻擊?!?br />
很快,兩邊山坡上大量子彈、手榴彈傾瀉而出,向敵人飛去。面對突然猛烈的攻擊,日軍大隊損失慘重,一眨眼工夫,就被殲滅了好幾十個。
“中佐閣下,我們被包圍了?!?br />
“命令部隊撤退。”
“咳!”鬼子兵行了個軍禮,轉(zhuǎn)身而去。
正當田邊中佐準備指揮部隊調(diào)轉(zhuǎn)方向時,埋伏在龍巖嘴上的一營兩個連的槍聲也響了,火力齊射,撲向敵人。
“命令炮兵攻擊,打掉山包。”
隨著田邊中佐一聲令下,日軍炮兵小隊就開始架設裝備,校準攻擊軌跡。
“不好,祖佑,馬上占領高處,干掉鬼子的炮兵。”
“是!連長?!?br />
接到命令,蒲祖佑快速找了一個絕佳射擊點,對著鬼子的炮兵就一個一個挨個伺候。很快,鬼子炮兵就被干掉了七八個。
“中佐閣下,有八路狙擊手,快躲起來。”負責警衛(wèi)的鬼子兵急忙將田邊的頭摁在一塊大石頭后邊,防止狙擊手打到他。
“快!命令部隊沖鋒,一定要突出包圍?!斌@魂未定的田邊中佐一邊低著頭一邊發(fā)布命令。
鬼子兵失去炮兵支援后,亂成一鍋粥,戰(zhàn)斗陣型被打亂。但擁有武士道精神的他們還是在軍官的指揮下,拼命地向龍巖嘴山包上沖鋒攻擊。
解決完鬼子炮兵后,蒲祖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穿著和其它鬼子兵不一樣服裝的鬼子軍官,正拿著一把軍刀蹲在石頭后面,時不時探出一個腦袋往外邊看。
“定然是個鬼子頭,干掉他?!逼炎嬗有睦锬?。隨后槍口悄悄對準了他,只等鬼子頭露出腦袋,然后一擊命中。果不其然,只見那帽子又露出來了。說時遲那時快,蒲祖佑立刻扣動了扳機,一發(fā)子彈高速飛去,正中鬼子眉心。
鬼子頭被干掉后,鬼子兵大亂!幾個和他穿得差不多,帶著軍刀的鬼子軍官紛紛跑向他。而這一個動作瞬間被蒲祖佑掌握到,于是他又抬起槍口,一個個地招呼過去,幾個鬼子軍官也躺下了。
日軍聯(lián)隊指揮部接到無線電求援,渡邊大佐立刻安排側翼的一個大隊火速增援。然而大隊剛走到貓頭嶺時,就被二營阻擊在了那里。一個小時后,二營得知一營三營已經(jīng)結束戰(zhàn)斗,立馬撤出阻擊向深山撤離,留下一路鬼子兵暈頭轉(zhuǎn)向。
這次戰(zhàn)斗傷亡最大的是二營,整個營肩負了最慘烈的阻擊任務,為一營三營爭取了時間。而這次戰(zhàn)斗收獲頗豐,除去逃亡的一百多個鬼子兵,基本悉數(shù)被殲滅。最關鍵的是這次繳獲的武器裝備,能更大的提升獨立團的戰(zhàn)斗能力。獨立團人員缺編,附近村莊的苗族青年紛紛踴躍報名加入八路軍,隊伍不減反增,一下子擴充到了2500人。
鬼子剛經(jīng)歷一場損失,也不敢貿(mào)然進攻,退回老巢繼續(xù)休整。鬼子不再進攻,也給團部爭取了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在這個時間段里,教育也取得很大成就,許多老百姓也能簡單地和八路軍士兵交流上幾句了。而最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楊桂芙成了村里的婦女主任,儼然成了村里的話事人。這場戰(zhàn)斗,蒲德懿沒有參加,他正和他的那些土匪兄弟在外邊干大事。寨子里的老爺子倒是兢兢業(yè)業(yè),替著村里教書,還舉辦了一個學堂。石頭寨周邊村莊村民雖然很艱苦,但為了共同抵抗侵略者不餓著八路軍,十里八寨都送來了糧食。尤其是那些地主,出的糧食最多。蒲祖佑最風光,一人干掉了二十幾個鬼子,其中好幾個都是軍官,連田邊中佐也是他擊斃的。
再贊好文筆好小說。敬酒三杯向上,辛苦了,為我們又演講了一課難忘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