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緣】初涉茶道(散文)
過去,在我們晉中一帶,人們都知道汾、平、介、孝人愛喝茶。每天早上一起床,首先想到的就是沖一大碗茶,喝過茶才開始吃飯。那時,他們喝的是一種很廉價的茶葉,碗中很少見葉片,只有茶梗在碗底滾動,人們叫那種茶為“棍棍茶”。而在其它縣,許多家庭則是只有在逢年過節(jié)或有客人來訪,才從柜子里拿出不知放了多久的茶葉來招待客人。當時,我還小。茶葉對我來說還是個很陌生的名詞,只知道是有錢人才能喝得起的東西。近幾年喝茶迅速漫延開來,漫延的原因,可能是由于人們吃得好東西多了,覺得喝白水清寡無味,放點茶葉喝,既能消暑解渴,又能振奮精神。所以,茶成了人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樣東西。
我參加工作后,也染上了茶癮。上午一杯,下午一杯,晚上看書寫作時再沖一杯。這個時候,我很滿足,就覺得我的生活水平升到了一定的檔次。對煙,我憑著十幾年的道行,竟然也能抽出個好壞來;對茶,卻沒有象抽煙一樣地去細細品味,一包茶喝完,再花上兩元多錢買上一包。買茶時,對茶葉店那么繁多的品種也不過問,只認準了花茶,買了就走。所以,當朋友問起我喝過什么名茶,我會毫不憂豫地答道:花茶。朋友聽了后笑笑:花茶很出名嗎?我說,當然很出名,我們那地方大多數(shù)人都喝這個茶。
有一次,有幸和省城幾位作家朋友外出開會。有天開會之余,我們幾位散步在街頭,本來想出去領略一下那個小城的自然風光和琳瑯滿目的店鋪,沒走幾步,省城的一位朋友卻在一塊寫有“黃山茶莊”的店鋪門前停了下來。他說,進去看看茶。我說,我?guī)е?,你如果沒有就喝我的。他朝我笑笑說,你沒見是“黃山茶莊”嗎?我們看看他究竟是不是真正的黃山茶。我說,茶都一個樣,什么山的茶你能看出來?他很自信地說,能!于是,我?guī)е鴿M腹疑團跟著他進了茶店。
這是間不大的鋪面,茶店的老板是一位身材不高的中年人。老板見我們走進來,就用一口濃重的南方口音對我們說:歡迎各位的光臨,咱這小店什么茶都有,花茶、西湖龍井、滎陽毛尖、鐵觀音……老板一口氣介紹了許多茶的名稱。當時,我感到很驚訝,這茶的名字還真有點名堂。我沒吭聲,只見省城朋友問:咋不介紹黃山的茶呢?主人見問,忙說,你們山西人只愛喝花茶和龍井,所以我……
沒等店主說完,朋友就打斷了他的話:有黃山毛峰嗎?
主人一怔,立刻意識到是遇上了行家。他轉身走到柜臺里,端出幾個小碟子,每個碟子里都放著一小撮茶,我們湊過去,那幾個碟子里的茶葉長短大小都差不多,只有一個碟子里的茶葉又瘦又小。主人把茶葉碟子放在柜臺上,從中拿過一個盤子端到我們面前。朋友細細地觀察了一會,又聞了聞,問:“你這是明前茶,雨前茶? ”
主人說:明前茶。
什么叫明前茶雨前茶?我這個外行插話了。
朋友一邊嗅茶一邊對我說:虧你還吹牛有十幾年的喝茶史,連這也不懂,明前茶就是清明節(jié)前一天采的,雨前茶是谷雨前一天采的,這兩個節(jié)令采的茶最好,最貴重。
我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想不到這茶還有許多的講究!
這時,朋友又說:光看也看不出真假,你給泡一杯怎么樣?
主人先是猶豫了一下,然后才說:可以,可以。
朋友見狀,忙從身上掏出十元錢放在柜臺上:你就放心大膽地泡吧,我們不白品。
主人進里屋拿出一只杯子,把那種叫毛峰的茶葉泡了進去。一會兒,茶葉就舒展開了葉子,只有一葉一芽。朋友拿過杯子,對我說:你瞧這葉子,肯定是一級毛峰。他說完就朝店主人望去,主人連連點頭。我問:你咋知道是一級毛峰呢?朋友說:等級看它的葉片就知道。一級只有一芽一葉,二級二葉一芽,三級三葉一芽。朋友介紹完,突然又說:這是真正的黃山新茶!我也瞪大眼睛朝杯子望去。茶水清淡無色,茶葉綠綠蔥蔥,拿到鼻前聞,有股淡淡的清香味撲鼻而來。朋友說:黃山的名茶就是這樣,葉綠湯淡。
朋友放下茶杯,對店主人說:請你把雀舌、燕尾、毛尖各泡一杯,讓我的這些朋友見識一下。
我們的面前放了四只茶杯。我們圍坐在茶杯前細細地觀察,只見每個杯子里的葉片一會兒都伸展開了身體。那個叫雀舌的,形狀果然如同鳥雀的嘴舌二樣,上下兩片,中間吐著一點小小的舌尖;燕尾的葉子就象燕子的尾巴,形狀更迷人。我看著看著,竟然也著了迷似地仔細觀賞,此時我的感覺,象是在欣賞一件精美的藝術品。
朋友說,你喝喝這幾種茶。
于是,我一個一個地輪番喝了點。這四種茶的味道也各不相同,雀舌、燕尾味淡口感綿潤,毛尖則味重卻香。品著品著,不知不覺地就品上了癮。不愧是名茶,到底比花茶好喝。臨走時,朋友要買雀舌,說這真正的明前茶在太原還很少見。店主人說:很對不起,雀舌只有半斤了。朋友問:咋才有半斤呢?主人說:名茶錢貴,所以沒敢多進貨。朋友說:我全買了。主人自然很高興,把茶葉倒進紙袋里極小心地包裝好。我的另一位朋友受其感染,也買了一斤黃山毛峰。
從茶葉店出來,已近中午時分。那天上午,我們雖然沒有領略到小城的風光,卻使我增長了見識,又掌握到了新的知識:如何品茶、買茶。這時,我才覺得自己剛剛涉入了茶道,雖然有十幾年的喝茶歷史,卻感到就象喝了十幾年白開水一樣。朋友說的對,品茶,尤其是品名茶,要慢慢地喝,細細地品,才能品出味道,才能使你真正地感受到其中奧秘所在,才能漸入佳境,意味幽長,性急的人是享受不到這份樂趣的。
我想起了以前喝茶的情景,泡上花茶,放得溫了,然后大口地猛灌,當時圖個痛快,過后卻感覺不出茶中三味,那么喝茶,怎么能叫上癮?怎么能在朋友面前吹自己懂茶呢?我對十幾年的喝茶史頓感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