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遛完狗，吃罷早飯，大劉騎上摩托車出發(fā)了。他那一身泛著光澤的皮衣褲，與一輛嶄新的哈雷摩托車，格外引人注目，一路上斬獲了許多回頭率。雖然心里美滋滋的，但他心里明白，今天自己并不是來兜風炫耀的，而是要去江邊的海星公園，到那里去尋覓奇石。
　　 大劉從事奇石這一行，已有二十多年了。從他剛工作時，就受父親老劉的影響，逐漸開始收藏奇石，這一路走來頗為順利，也很有成就。別的不說，光各種各樣的奇石，他就收藏了不下三百多件。家里放不下，就專門租了一家小倉庫，當作自己的陳列館，專門放這些石頭。石頭不像莊稼，要靠地里種出來才有，奇石只要花心思和敏銳的眼光，持之以恒，就會有收獲。
　　 大劉收藏的奇石品種很多，譬如：靈璧石、太湖石、軒轅石、戈壁瑪瑙等等，五花八門。在他的奇石陳列館里，比較出名的有：靈璧石“鶴望月”、戈壁石“大鵬展翅”、黃河石“母親”等等。尤其是靈璧石“鶴望月”，更是獲得過當年全國奇石評選優(yōu)秀獎，因此，他在奇石收藏界，也算是小有名氣。
　　 隨著奇石越撿越多，大劉索性辭去原先的工作，一門心思地做起了奇石買賣，把買賣石頭當成了自己的事業(yè)。這幾年，通過奇石買賣，帶給他的利潤頗為豐厚，自己和家人，不僅生活得很滋潤，而且有了一筆不菲的積蓄。在他看來，只要肯下功夫，玩奇石是一本萬利的事情。
　　 今天是大劉第二次去海星公園，第一次還是三年之前。那次，他就在海星公園收獲了一塊江卵石“夢幻世界”，雖然只有巴掌大，卻讓他驚喜不已，所以，海星公園簡直是他的財源之地，對它充滿了期待。
　　
　　 二
　　 或許是天冷的原因，今天海星公園里游客并不多，大劉敏捷地翻過江堤護欄，小心翼翼地往下面走去。江堤下面全是一條條巨大的護堤石，一些小個的江卵石，都躲藏在巨石夾縫之間，得仔細尋覓才行。他貓著腰，踩著松軟的泥沙，一遍一遍地在巨石中間來回尋覓著，可尋覓了好久，也沒找到一塊令他滿意的石頭。
　　 大劉有些不甘心，繼續(xù)往江堤的東面找去。哎，巧了，走了沒多少路，他居然看見自己的父親老劉也來了，正蹲在地上，和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在比劃著什么。大劉想給父親來個出其不意，于是悄悄地繞到父親身后探著頭。
　　 只見父親拿著一塊石頭，對一個中年男子說：“這塊石頭，你拿回去好好清洗一下，但不能用刷子刷，水里也不能放清潔劑，否則會破壞它紋路的……”
　　 “那怎么好意思呢？劉師傅，我還是給你點錢吧！因為是你發(fā)現(xiàn)的，我不能白拿?！敝心昴凶痈屑さ?。
　　 “哎，啥錢不錢的？談錢就俗了，你不是還沒有一塊像樣的石頭嗎？這塊就算你收藏的第一件奇石?！崩蟿⑹掷锏氖^硬塞給那男子。
　　 大劉一看急了，忍不住從身后搶過父親手中的石頭，迅速打量起來。
　　 老劉嚇了一跳，定睛一瞧，哦，原來是自己的兒子。他十分不解地朝大劉翻著眼皮：“你怎么也來了？”
　　 大劉沒回答，仍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手里的這塊石頭。只見這塊石頭表面光滑，質(zhì)地細膩，顏色褐中帶綠，一條條紋理清晰艷麗，確實是一塊不錯的奇石。但它像啥？他一時還沒看出來，于是裝著若無其事，又將石頭還給了父親。
　　 “哎，小子，我問你，你怎么不吱聲？”老劉說。
　　 “噢，我今天沒事來看看?！贝髣狭讼骂^。
　　 “有收獲嗎？”
　　 “沒有，但哪像你，凈做蠢事?！贝髣琢烁赣H一眼。
　　 老劉一聽，心里明白，想說什么，但又礙于身邊的人，便沒吱聲。等那男子興沖沖地拿著石頭走了，他才瞪起眼睛，說：“你剛才說我凈做蠢事，我做啥蠢事了？”
　　 “你為啥要將那塊石頭白送人？人家要給你錢，為啥不要？”大劉質(zhì)問。
　　 “那只不過是一塊普通的石頭，值不了幾個錢?！崩蟿⒄f。
　　 “誰說的？我都看過了，顏色紋路都可以，至少值個三四百塊錢?！贝髣⑵仓?。
　　 “我看你是不是掉錢眼里了？什么都要講錢，你還配搞收藏嗎？”老劉斥責道。
　　 “好好，我不跟你爭，你愛給誰給誰?！贝髣⒉粣偟仉x開了。
　　 “小子，你到那里去？”老劉喊了一聲。
　　 “回家吃飯。呆在這兒，跟你一塊喝西北風嗎？”大劉沒好氣道。
　　 大劉與父親在奇石的收藏上，一直存在著理念上的差異，父子倆談不到一塊去。譬如老劉雖然收藏奇石的時間比兒子早，但所收藏的種類和數(shù)量卻沒有兒子多。主要在于老劉走的是精品路線，寧缺勿濫。所以，盡管大劉的“鶴望月”曾經(jīng)得過獎，但在精品數(shù)量上遠不及父親。再者，老劉始終把收藏奇石當作一種樂趣，一種修行，在樂趣中以石會友，互換藏品，互磋收藏經(jīng)驗，開拓自己的視野。而大劉收藏時間一久，則走上了另一條始終跟錢有關的路。在收藏界，以石養(yǎng)石現(xiàn)象非常普遍，但將收藏奇石當作賺錢途徑，還不多見。所以，奇石收藏界有些大佬們，很瞧不起大劉，說他路子不正?？伤麉s不以為然，常在圈子里怒懟：別沒事找茬，看人家發(fā)點財就眼紅，有本事自己也去賺啊？我又沒擋你的道。
　　 最讓大劉郁悶的是，有一回，一位初涉奇石的藏友，看中父親一塊三峽石，急于要拿自己的一塊靈璧石，與父親交換，可老劉仔細察看了一下藏友的那塊靈璧石，覺得無論造型和紋理，都比自己那塊三峽石要好，價值也高些。于是在交換后，還主動找給了那位藏友八百塊錢，說是交換的差價。這讓大劉想不通了，他覺得父親實在不像話，這世上只有千方百計想從別人兜里掏錢的，哪有自己主動給別人送錢的？真是朽木一根，不可雕也。
　　
　　 三
　　 說是回家吃飯，其實大劉出了海星公園，就沒往回家的路走，而是沿著海星公園外圍，一直往東去。往東面方向騎行，大劉還是第一次，所以，騎著摩托車走走停停，東瞧瞧西看看。因為他對上午顆粒無收，有點不甘心，想到別處再碰碰運氣。他早就聽說海星公園的東面，有一塊沙灘，一直荒蕪著沒人管理，上面石頭很多，他平時一直沒空去，想趁今天有空去瞧上一眼。
　　 一路往東，摩托車開著開著，大劉忽然發(fā)現(xiàn)左邊馬路的對面，有一家采石場，透過鏤空的鐵欄桿，可以清晰地看見里面成堆的碎石，和還沒加工的大小石塊，碎石用的機器及工具，就停放在旁邊。他剎住車，心里一動：要不先到這里面去瞅瞅？或許有啥發(fā)現(xiàn)呢？不是有句話叫做“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嗎？走去瞧瞧，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于是拿定主意，他將摩托車徑直開進了采石場里。
　　 “先生，是來買石頭的嗎？”一位滿臉皺紋、身材干癟的老頭，點頭哈腰地問。
　　 “嗯……我來看看，看中了再跟你說。”大劉嘴里含糊著。
　　 “好吧！那你好好看，看中了，價錢可以優(yōu)惠?！崩项^說完，一頭鉆進了旁邊的小屋。
　　 大劉巴不得老頭離開，否則跟在后面，自己怎么找奇石？
　　 然而，面對那一堆堆碎石，大劉都沒用正眼瞧，而是將目光盯在了那些沒被加工過的大小石塊上，圍繞著這些原石來回轉(zhuǎn)悠。轉(zhuǎn)悠了幾圈后，他最終還是失望地走了，顯然，這里并沒有他要找的奇石。正當他發(fā)動摩托車欲離開時，驀然，前面茅草叢中隱隱綽綽的一塊石頭，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立即下車，扒開茅草，走到那塊石頭前，仔細地盯看著。經(jīng)過一番打量后，他興奮得差點要叫出聲來：這不是瀘州石嗎？它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的？
　　 大劉好想將這塊瀘州石捧起來察看，卻因尺寸較大，分量又較重，捧不起來，他只好蹲下身，輕輕地轉(zhuǎn)動著石頭察看著。只見這塊瀘州石呈橢圓形狀，上端部分是褐紅色的，下端部分是淡綠色的，整體的紋理非常清晰。他圍著這塊瀘州石轉(zhuǎn)了好幾圈，死死盯著那紋理察看著，想像著它究竟像啥？轉(zhuǎn)了好久，他總算看出了名堂：這塊瀘州石的上端部分褐色，像一層層火燒云，云中還藏著一輪太陽，露著半張臉；而下端部分的綠色，簡直像一片綠色的大地。在這片綠色的大地上，有一位身穿漢服的老者，手捧一本書，面朝蒼天凝望著，似乎在念念有詞……
　　 哦，天吶！太有詩意了，這是一個多么好的題材？大劉頓時激動起來：如果將它弄回去清理一下，再配個紫檀木底座，放在陳列館中間，豈不是要饞死多少玩家？再看價值，這塊題材獨特的奇石，起碼值個百把萬的，這恐怕是自己這么多年來玩奇石，價格最高的一塊。大劉興奮得舉起拳頭，狠狠地朝天空揮了一下。
　　 可是，怎么將它弄回去呢？大劉又惴惴不安起來。他不想讓老頭知道這塊奇石的價值，怕老頭知道后不賣，或者會跟自己漫天要價。可又擔心自己出價太低，老頭不愿意賣，反而得不到這只寶貝。于是，一陣緊張思索后，他眉頭一皺計上心來，迅速找來一把鐵鍬，鏟來好多碎石，堆在這塊瀘州石的周圍，將它遮蓋起來，隨后，又在上面放了一塊鐵皮作為標記。等這一切忙完后，他才放心地去找那個老頭。
　　 老頭正捧著個飯碗在吃午飯，見了大劉，忙問：“先生看得怎樣？”
　　 “看好了，我是來付錢的。”大劉微笑道。
　　 “相中哪堆石頭了？我得先看看?！崩项^放下筷子，隨大劉而走。
　　 來到拐彎處，大劉指著那堆用碎石遮蓋住的瀘州石，說：“就是這堆石頭，要多少錢？”
　　 “啥，就這么點？連半噸都沒有，不行！”老頭連連擺手。
　　 “那你要多少才賣？”大劉問。
　　 “一噸。一噸起價，一千陸百元一噸?！崩项^豎起手指說。
　　 如果用在鋪路上，一噸石頭根本不起眼，可大劉目的是為了這塊奇石，其他石頭對他來說根本沒用。但為了得到這只寶貝，大劉還是舍得花錢了，于是摸著腮幫子說：“這樣吧！老板，我給你兩千塊錢，就要這堆石頭，怎樣？”
　　 “兩千，你確定？”老頭瞪大了眼睛。
　　 “確定?！贝髣⑽⑽㈩M首。
　　 “好，爽快！”老頭喜不自禁，打了個響指。
　　 “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得將這堆石頭給我看好了，絕對不能再賣給別人?！贝髣⒄f。
　　 “哪會呢！你放心，我是個懂規(guī)矩講信譽的人。”老頭說，隨口又問，“哎，先生，你這堆石頭買回去，是鋪小院里呢？還是鋪門前？”
　　 “嗯……鋪自家小院。”大劉嘴里含糊著，他怎能透露自己心中的秘密？
　　 “那你啥時候來拿？”
　　 “今天下午兩點鐘左右?！?br />　　
　　 四
　　 付款后，大劉騎著摩托車立刻就走，他怕老頭生疑，再問個子丑寅卯怎么辦？到時候弄不好，竹籃打水一場空，那可是千載難逢的寶貝哦！
　　 到家后，大劉沒心思吃飯，胡亂抓了幾塊餅干充饑，隨后通過電話聯(lián)系，以三百元的價格，談妥一輛私人皮卡去裝貨。接著，再以兩千元的價格，從網(wǎng)上購買了一塊小葉紫檀。
　　 說起買小葉紫檀，大劉還真有些心疼，沒想到它的價格，竟?jié)q得這么厲害？小半塊的東西，居然要兩千元？而且不還價。不過，他一轉(zhuǎn)念覺得也值，因為那塊瀘州石，起碼要值一百萬，在它面前，這兩千塊錢，簡直不值一提。常說“好馬配好鞍，好女嫁好漢”，或許配一個好的底座，還能提高這塊瀘州石的價值。
　　 大劉唯恐夜長夢多，于是下午一點，就急不可待地坐上皮卡出發(fā)了。一路上，他還在春風得意地盤算著那塊瀘州石，弄回家后怎么給它清洗打理？明年參賽獲獎后，要不要將它賣掉？要不要告訴父親？對了，還是先好好地拍幾張照片，放在微信群里，讓那些總說我壞話的人，趕快閉嘴。
　　 皮卡很快趕到了采石場，大劉直奔那用碎石遮蓋的奇石。可到那里一看，他傻眼了，因為用作標記的鐵皮沒了，那塊瀘州石也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堆沒用的碎石。他嚇得臉色驟白，但又一轉(zhuǎn)念：別慌，或許是老頭將它專門放別處了呢？于是，他又急忙朝老頭的小屋奔去，想問個究竟?？蛇€沒來得及開口，老頭從那小屋出來，朝他滿臉堆笑，諂媚道：
　　 “先生，你不是說要鋪小院的嗎？我發(fā)現(xiàn)那里面有一塊石頭太大，直接鋪路不合適，就給你粉碎了一下，省得你再來找我加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