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識李明是在一個風(fēng)輕云淡的夜晚，那天是我的生日。幾個酒友說：“咱們?nèi)コ詿景?。”對于吃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生日那天，也是我母親出殯的日子。那天，我只想有人在身邊陪我喝杯酒就足夠了。我不勝酒力，只是母親去世后，我已經(jīng)逐漸變成了酒鬼。
　　 幾個酒友中，其中一個叫王治國的，領(lǐng)來了一個和他一起長大的一個男孩子。男孩子長得很帥，高高大大的個子。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張無可挑剔的小白臉。他說他叫李明，這頓燒烤由他來請。
　　 燒烤至于花了多少錢，我不知道。那會結(jié)賬時，我正好出去方便，回來時，幾個酒友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只有李明蔫頭耷拉著腦袋，坐在桌前。燒烤攤的老板手里拿著一個賬簿，站在一邊。李明抬頭一瞬猛然間看見了我，眼睛里頓時現(xiàn)出了吃人的光。他猛地站起身，拉我到了一邊，小聲和我商量說，能不能借他十塊錢。他說燒烤錢還差老板十塊錢，老板不讓走。我那會也是喝得有些大，就沖他喊道：“你個小白臉，沒拿多少錢還裝啥大頭蒜。我也沒錢！”
　　 李明聽我說我沒有錢，一屁股坐在地上一下裂成苦瓜臉。這時，站在一邊的老板走了過來問了句：“咋樣呀？給錢呀！差十塊錢呢，窮光蛋吃不起別吃呀？”
　　 聽見老板口無遮攔地罵他窮光蛋，我沖老板還嘴道：“你不是窮光蛋，你干嘛煙熏火燎沒日沒夜地干？你富有，你有錢你在家享福呀！”說完，我沖動地從兜里掏出十元錢甩給了老板，然后轉(zhuǎn)身就走。走出沒多遠，李明就追了上來。他說他會還給我這十塊錢的。我對他翻了翻白眼仁，沒說話。他以為我不信，非拽著我去了一個道邊酒吧，他說他一會就能把錢還給我。
　　 那會說實話，我也不想回家也想繼續(xù)喝杯悶酒。進了酒吧，我就找了一個靠邊的位置坐下。服務(wù)生即刻走了過來，我點了一杯烈性的酒喝了起來。正喝著呢，聽見有人一邊彈著吉他，一邊在唱歌。歌者唱的是“沒有車沒有房”。歌者聲音很不錯，吉他也彈得好，仔細看唱歌的是李明。一曲唱完，緊接著在人們的起哄聲中，他又唱了幾首流行歌曲。最后他還給我唱了生日歌。那天他果然沒有食言，把十塊錢還真還給了我。并請我繼續(xù)喝酒到了天亮。
　　 那天清醒時，我也了解了他的一些情況。李明二十七歲，已婚，家中有一個很可愛的兩歲女兒，不幸的是他還有一個很霸道，經(jīng)常讓他受傷害的媳婦。為啥說讓他受傷害呢？因為他媳婦和他結(jié)婚后，性格大變，兩個人經(jīng)常為一些雞毛蒜皮小事吵架。媳婦每次和他打架，都會如猛虎下山對他大打出手。不是給他撓得滿臉花，就是在他的身上、胳膊，脖子上咬上幾口。沒記錯的話，他還湊近我，讓我看他身上的大小疤痕，不下十處。他說如果不是舍不得他女兒，念及他和媳婦的感情，他早就和媳婦離婚了。我記得我還問他：“你媳婦那么霸道，你咋不反抗呀？你是不是男人呀？”
　　 他回答說，正因為他是男人，他才不舍得打媳婦一下，因為他媳婦為他乃至為他們這個家也付出了很多。媳婦是上海人，他和媳婦談戀愛結(jié)婚，媳婦娘家根本就不同意。他家是豐寧農(nóng)村的，家里很窮。他的父母和一個妹妹和弟弟都在家里干農(nóng)活。結(jié)婚時，他也沒給過媳婦啥，但是媳婦也說了：“我嫁給你可謂拋家舍業(yè)了，咱倆結(jié)婚后，你也不能和家有任何聯(lián)系。所有錢財都歸我管，你不能給你家一分錢！”
　　 他滿口答應(yīng)著，但他還會時不時偷著救濟一些錢給自己的父母家人。但經(jīng)常會被媳婦發(fā)現(xiàn)，會和他吵得不可開交。每次媳婦對他施加暴力時，他都會默默忍讓。因為他覺得本身瞞著自己媳婦給父母錢家人錢，就已經(jīng)很理虧對不起媳婦了。所以，每次兩個人吵架，受傷的總是他。媳婦和他是大學(xué)同學(xué)，如花似玉的長得漂亮，人稱?；ǎ环Q為校草。兩個人理所當(dāng)然的就在一起了。大學(xué)剛畢業(yè)，兩個人就奮不顧身地結(jié)了婚。結(jié)婚不久，媳婦懷孕生孩子，最后留在家里照顧孩子，沒有出去工作。他呢，則在我家附近的鋼鐵廠技術(shù)科當(dāng)技術(shù)員。
　　 那天，我也是喝得找不到了北，和他說了許多心里話。說了我之所以迷戀喝酒，就是因為愧對母親，知道錯了也已經(jīng)晚了。同時我也是酒后胡言亂語訓(xùn)了他：“孝順父母，對弟妹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你和你媳婦相愛并結(jié)婚屬于你情我愿，哪有什么愧對呀？只有對父母不能盡孝才是愧對！”最后我還說他：“你可別像我呀！失去了才懂得珍惜。”他聽完我說的話，頭如搗蒜，一再表示贊同。
　　 我倆越聊越投機，喝著聊著就到了天亮。只記得天亮?xí)r，哥和幾個朋友挨個飯店找我，最后在酒吧才找到我。當(dāng)哥看到我和一個男孩子在一起時，氣得摟不住火，上前就給了他一個嘴巴，背起我就回了家。
　　 那天據(jù)王治國說，李明請我們吃飯錢是他攢了小半年的稿費錢。在此之前，他經(jīng)常給承鋼宣傳部投過許多次稿件，都上了報紙。那時候，我也在我舅媽的影響下，也給編輯部四版生活板塊投過許多文，在此期間，我也認識幾個編輯，他們會時常約我的稿。
　　 一天，我和舅媽去編輯部送我寫的文稿，無意中遇到了李明。他說他是來參加編輯部應(yīng)聘考試的。我問他，怎么想起離開自己工作的單位了呢？他回答我說，他喜歡寫作，想轉(zhuǎn)轉(zhuǎn)行。
　　 事后王治國說，李明去編輯部工作，無非是想多攢下來一些寫稿子零花錢。他在工廠上班，他每月都是死工資不說，每月開支錢都是他媳婦去領(lǐng)，即使不去領(lǐng)他拿回來了，他媳婦也不信都會去單位問查工資單。他如果去了編輯部黨政機關(guān)，他媳婦想再插手，就不那么方便了。
　　 李明如愿考上了編輯部，那天他高興地請我們幾個朋友去吃燒烤說是慶祝。那天或許是他媳婦也高興吧，也去了并出了請客錢。酒桌上，李明信誓旦旦地表示，等他去了編輯部一定要好好工作，利用編輯部這一便利條件，多寫一些稿子掙的稿費錢，一分不留都會給自己媳婦花。那天李明挽著媳婦的胳膊笑著，還不停地抹著眼淚。
　　 李明去了編輯部，沒過多久，就和媳婦離婚了。據(jù)王治國說，李明去了編輯部以后就“學(xué)壞了”。他經(jīng)常借著采訪的機會，坐公家車回家看他父母。更有甚者，他還把他的稿費、一些出差補助費，都給了他父母和弟妹。另外，他還和編輯部的工會借了幾萬塊錢，幫他弟弟訂了婚并操辦了婚禮。他媽做手術(shù)，他回家全程陪護。和他媳婦卻撒謊說，單位有采訪任務(wù)，他去采訪了。結(jié)果不巧的是，他閨女半夜發(fā)高燒，他媳婦急得不知道咋辦好，打了他手機，他手機關(guān)機。不得已，他媳婦打了他單位領(lǐng)導(dǎo)電話，才知道他根本就沒采訪任務(wù)，而是休假回家照顧他母親了。一氣之下，媳婦和他鬧，他任其媳婦的打罵。一頓暴打后，他平靜地說了句：“反正我要當(dāng)孝子。咱們離婚吧！”
　　 李明離婚后，他媳婦抱著孩子回了上海，把房子留給了李明。離婚第二天，他就回了農(nóng)村，把他父母和他妹妹接到了家里。
　　 那天他給我打來電話，說他在某個網(wǎng)絡(luò)看到了一些我寫我母親的文，他覺得挺感人的。他現(xiàn)在負責(zé)黨報四版副刊，一些生活用稿。他問我，能不能用一下我的文？他還說，既然領(lǐng)導(dǎo)讓他負責(zé)生活板塊這塊，他就一定要把這板塊辦好。他要向所有的人宣傳，孝順才是人間最美的美德。他其實來宣傳部上班那天起，就是打算做一個孝順父母的孩子。他那天聽了我說的我的事，深受教育，懂得了孝順要盡早。他是家里的長子，父母從小把他養(yǎng)大，培養(yǎng)他上大學(xué)。他不能因為自己娶了媳婦就忘了父母呀！他因此決定破釜沉舟，做個真男人，給自己弟妹做個好榜樣。不能像我似的，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后來，李明的孝順事跡還上了報紙。兩年后，別人給他介紹了在廠礦做宣傳工作的政工干部李微，女孩羨慕李明的才華，更尊敬他是個孝子。女孩表示，要和他一起贍養(yǎng)雙方的父母。兩個人認識沒多久，就結(jié)婚了。一年后，媳婦還為他生了龍鳳胎。滿月那天，李明一家請我們吃滿月酒。李明還發(fā)表了慷慨激昂的發(fā)言，他媳婦微笑著挽著他的胳膊，他握著愛人的手。
　　 王治國告訴我說，如今李明不是一般的牛，家里又買了寬敞的樓房，不僅住著他父母，他還把身體不好的岳父母也接到了家中，一同生活。他原來住的房子，媳婦也讓他送給了他妹妹。從李明臉上洋溢的笑容上，我看到了他仿佛擁有了整個世界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