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jié)這一天，路過滹沱河無極段，一大片一大片的高粱紅彤彤的，傳遞著秋天的訊息。
　　 十年以前，這里白沙茫茫，荒草蔓蔓，干涸的滹沱河，遍布周邊居民挖沙采砂的大坑小坑；后來，石家莊人民開始治理“母親河”，填平沙坑，栽花種草，造就一個個“萬畝花?！?；而今，花海變良田，觀賞也實(shí)用，高粱熟了紅滿天，改造了環(huán)境，增加了收成。
　　 高粱渾身都是寶。紅高粱是釀造白酒上好的原料，北京二鍋頭、衡水老白干和藁城濃香、宮酒都用紅高粱釀制；高粱桿穿簾子，擺餃子的“排排兒”、盛饅頭的“殼殼兒”，裝針頭線腦的“笸籮兒”，都是高粱桿兒做的；高粱葉、秫秸稈可以作飼料，還可以打成席子，鋪在房頂椽子上，跟葦席一樣隔熱隔潮架泥土；高粱穗子脫粒后扎成笤帚、炊帚，掃地刷鍋不沾土、不沾油，甩一甩就干凈；就連高粱殼子釀完酒剩下的酒糟，都是上好的飼料，喂給年豬催肥膘。
　　 除了大片的紅高粱，還有大片的大豆，大片的花生，大片的谷子，應(yīng)該還有大片的白蘿卜。滹沱河在這里留下了大片的沙土地，只要雨水充足，每年都是一派豐收景象。
　　 高粱紅了，谷子熟了，大豆、花生和白蘿卜還綠油油的。谷穗子沉甸甸的，深深彎下脖頸，垂向青青黃黃的葉子底下，謙遜得像沒見過世面的孩子，抱著爸爸媽媽的一條袖子，竭盡全力要躲到身子后面去。谷穗子很長，哪一個都超過了半尺，疙疙瘩瘩馬韁繩一樣粗，密密麻麻的谷粒子，少說也得幾百粒吧？“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鞭r(nóng)人一年的辛苦，終于要見到收成了。
　　 粟，就是谷子，脫了殼（谷糠）就是小米，是我國北方秋季主要糧食作物，小米也是北方人主要口糧。小米營養(yǎng)豐富，小米稀飯也一直占據(jù)著北方人家的餐桌，時至今日，早飯、晚飯必備一碗小米粥，北方人就叫這碗粥為“飯”，吃飯就是吃一碗小米粥。原來農(nóng)村婦女坐月子，主要靠小米稠飯，就是把小米粥熬到粘粘的、漿漿的那種，熬出了小米的精魂，盛上一碗，撒上一把芝麻鹽，就著四五個雞蛋吃。當(dāng)年中國人民解放軍，從北方打過長江去，武器裝備只是步槍，糧食供應(yīng)只有小米，被稱作“小米加步槍”，硬是打敗了美式裝備的國民黨反動派的“飛機(jī)加大炮”，建立了新中國。
　　 谷子的栽培由來已久，早在商、周時期，中原一帶就已經(jīng)廣泛種植。黃河流域是封建政權(quán)統(tǒng)治最長的區(qū)域，政治、經(jīng)濟(jì)、文化中心也大都集中在北方，因而，當(dāng)時官員的俸祿便以谷物為分配計量標(biāo)準(zhǔn)，被稱作粟秩。于是，漢代“三千石”“兩千石”的大官僚就出現(xiàn)了。我不知道晉代陶淵明“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故事里的“米”是不是小米，反正他在《歸去來兮辭》的小序里，曾說過“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shù)”，“瓶無儲粟”也就是說，盛糧食的器物里，沒有儲藏的糧食。這個“粟”就代表所有的糧食，是糧食的代名詞。秦時李斯《諫逐客書》也說“臣聞地廣者粟多，國大者人眾”，也是把“粟”當(dāng)糧食的泛稱了。由于谷粒子很小，也常常被用來比喻微小的事物，宋代蘇軾《赤壁賦》有“寄蜉蝣于天地，渺滄海之一粟”句，滄海一粟，以滄海的廣大襯個人的渺小，一大一小，對比強(qiáng)烈。再有，谷子聚集起一堆，那可得不小的數(shù)目，因而又可代表眾多，唐朝杜牧《阿房宮賦》里的句子“釘頭磷磷，多于在庾之粟?！钡龋褪沁@個意思。
　　 “鋤禾日當(dāng)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首詩在中國家喻戶曉，中國的孩子們從小接受愛惜糧食教育，大都從這首詩開始。但我要說這首詩還有一姊妹篇，估計知道的人就不一定能有多少了。唐代詩人李紳曾創(chuàng)作過兩首五言古詩，題為“憫農(nóng)”，我們熟知的“鋤禾日當(dāng)午”一篇是其中的第二首，我們可以從平白如話的詩句里，了解農(nóng)人頭頂烈日，汗珠子摔八瓣，辛勤耕作的勞苦。另外一首《憫農(nóng)》是：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
　　 其實(shí)，這首詩我們也應(yīng)該熟悉，尤其是前兩句，豐收在望的景象通過對比手法更加顯而易見，人們大都可以從中品嘗出春種秋收的辛苦與喜悅，也可以體驗投入與產(chǎn)出的因果報應(yīng)，但最能震撼人心的，應(yīng)該是后兩句“四海無閑田，農(nóng)夫猶餓死”?？梢哉f，詩歌第一二句就已經(jīng)預(yù)示著豐收了，誰知，第三句又進(jìn)一步去鋪墊，四海之內(nèi)，荒地都變了良田，碩果累累、遍地“黃金”的生動景象幾乎已在眼前了。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最后一句“農(nóng)夫猶餓死”，振聾發(fā)聵，不僅一下子使前后的內(nèi)容連貫起來了，也把重點(diǎn)問題凸顯出來了。——勤勞的農(nóng)人用他們辛勞的雙手收獲了豐收，而他們最終卻落得個兩手空空，慘遭餓死命運(yùn)，這應(yīng)該是怎樣的一出人間悲劇呀！這樣的結(jié)句，迫使人們不得不帶著沉重的心情去尋找，去思索。
　　 秋天到了，高粱紅了，谷子熟了，一派豐收的景象，快到滹沱河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