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霓虹燈將黑夜點綴的萬分美麗。我跟在微笑與她男友的身后，沉默著。只有眼睛忙碌個不停。我喜歡霓虹燈，特別是城市里的霓虹燈，總覺得這些閃爍美麗的霓虹燈能給我?guī)硪环N異樣的感覺，就像是戀人的電話。所以，我喜歡在每個夜晚不停地徘徊，直到深夜。
　　 微笑與她的男友停了下來，而我依舊走著，自然不可避免地撞到了別人身上。不是微笑也不是她男友，而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那男子有著碧藍(lán)的眼，金色的頭發(fā)。
　　 我慌忙向他道歉。那男子見了，微微笑了笑，說了聲沒關(guān)系。哈，中文說得一流，發(fā)音極其清楚。
　　 微笑走了過來。伸出手，十分自然地道：“你好，很高興認(rèn)識你?！?br />　　 那男子微微愣了一下，就伸出手來，與微笑握了握。他道：“我也是。”
　　 微笑的男友走了過來，伸手?jǐn)堊∥⑿Φ难?，對著男子道：“你好，我是杰克，微笑的男朋友?！?br />　　 男子微微一笑：“杰克”，然后說：“我是彼得。”
　　 微笑微微笑著，不留痕跡的擺脫杰克攬在自己腰上的手，道：“彼得，可有興趣一起參加自助餐？情侶半價?！?br />　　 彼得看看微笑，又看看杰克，最后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對著他微微一笑。
　　 微笑見狀，道：“怎么樣，彼得？”
　　 彼得道：“我很樂意?！?br />　　 微笑聽了，十分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杰克見了，目瞪口呆，竟說不出話來。
　　 微笑十分滿意，她對著我道：“我們走吧。”說完，她對著彼得微笑道：“你沒有女朋友吧？”
　　 彼得微微笑道：“我沒有。但是，杰克不是你的男朋友嗎？”
　　 微笑道：“中國人口中的男朋友是指異性。并沒有其他的的意思。”
　　 我原本是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聽到了微笑的話忍不住笑了。見杰克一臉青一陣紅一陣，便不由得哈哈大笑了起來。
　　 杰克終究是忍不住了，再好的涵養(yǎng)，也丟到腦外去了。他走上前，一把扯過微笑，壓低聲音道：“微笑，如果連被單都共同享用過的都只能稱之為異性朋友。那么如何才能稱之為另一半，將來的另一半？”
　　 微笑望著杰克，甩開他的手，道：“必須得我愛他。有愛就足夠了?！?br />　　 杰克臉色煞白，竟然無言以對。
　　 我走了上去，道：“好了，杰克，不過是去吃一頓飯罷了。算了。微笑素來是如此的。認(rèn)識你的時候她身邊不也有個小王？”
　　 杰克沒有說話。
　　 微笑朝著彼得道：“要你看笑話了?！?br />　　 彼得微微一笑道：“美女擁有挑剔的特權(quán)。”
　　 微笑十分受用。她把手伸進(jìn)了彼得的臂彎里。笑盈盈地說道：“那我們?nèi)コ燥埌??！?br />　　 杰克望著微笑與彼得邊說邊笑的走開，忽得笑了起來。
　　 我看著他，道：“想開了？”
　　 杰克道：“青云，要不要去跳舞？我知道有個極好的地方?！?br />　　 我微微搖頭，道：“不去，我對跳舞不感興趣。你還去不去吃飯？”
　　 杰克搖頭道：“怎么去，真是丟盡面子了。”
　　 我道：“這也沒什么。小王在你面前不也丟盡了面子。比起小王來，你還好多了。小王與微笑走了三年。而你不過與她認(rèn)識一年?！?br />　　 杰克道：“寧微笑終有一天會吃苦頭的。如此花心?！?br />　　 我笑。
　　 杰克也笑了。他道：“世界真是快反了。從前只聽女子抱怨男子花心。如今，身為男子的我反倒是怨恨女子花心了?！?br />　　 我笑道：“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br />　　 杰克道：“青云，我再次邀請你，如何？”
　　 我依舊是搖頭道：“多謝盛情。我還是想與微笑去吃飯?！?br />　　 杰克道：“不過是自助餐。有什么好吃的。我愿意去，不過是因為想討好微笑?！?br />　　 我笑道：“那兒的冰淇淋味道極好?！?br />　　 杰克道：“甜食不宜多吃?！?br />　　 我聳肩道：“我無身高，不需要纖細(xì)腰身。”說罷，不再理會他，邁開步子去追趕微笑。
　　 微笑見了我，微微一笑，道：“哈，我就知道你才不會做替補?！?br />　　 我笑道：“微笑，你知道的，我一直站在你這一邊。你尋歡作樂，我一飽眼福?！?br />　　 微笑哈哈大笑，明眸皓齒看呆了彼得。
　　 因為不是雙休日的緣故，人并不多。微笑與彼得并無吃東西的心情。他們二人端了杯香茶，找了個位子，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來。哈，不用旁聽也知道在說些什么，天文地理，無所不談。我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微笑真是有她的，同樣的話重復(fù)百遍也不會有反感。
　　 “你在笑什么？”對面的一個男子微笑著問。
　　 我看著他，反問道：“你是在問我？”
　　 “是的?！蹦凶拥溃骸澳悴粫X得冒昧吧？”
　　 “不會。”我一邊回答，一邊推開冰箱。
　　 男子道：“你笑得很開心?！?br />　　 我挖了一大勺朱古力冰淇淋放到碗里，回答道：“是的?！?br />　　 男子道：“什么事那么開心？”
　　 我關(guān)上冰箱，從柜臺上拿了一個小小的鐵勺子，道：“你看，那左邊第三排，那里坐著我的好友與她的男友。我看著他們你儂我儂，甜言蜜語就喂飽了對方。不由得替他們高興，想不到愛情如此美妙?！?br />　　 男子頷首，他的盤子里只擺著幾個壽司。他道：“愛情的確是美妙的，珍貴的?！?br />　　 我一邊吃掉一口冰淇淋一邊搖頭否定道：“不，愛情只是美妙的，并不珍貴。比如，你深愛的人和一堆金銀珠寶在一起，你只能選擇一個。我敢肯定你會選擇金銀珠寶?！?br />　　 男子搖頭，道：“不，我不會選擇金銀珠寶?！?br />　　 我笑道：“不，你會選擇金銀珠寶的?！?br />　　 男子微笑著看著我，問：“你為什么這么肯定？”
　　 我挖了一勺冰淇淋，香甜的吃著。回答道：“因為女人會老。而相貌相似，脾性相似的人卻極多。你若有了金銀珠寶，那么你完全可以找到與你愛人容貌、脾性相似的女子。而且她們的年齡永遠(yuǎn)在二十歲左右?！?br />　　 男子微微笑道：“你說得極對?！?br />　　 我笑著道：“人之常情?！闭f罷，便走開，朝微笑那兒走去。
　　 男子跟了上來，他道：“你看，他們聊得多開心。你何必去打擾他們。我正好是一個人來的，我們可以坐一張桌子?！?br />　　 我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著他，道：“我擔(dān)心我的吃相會嚇壞你?！?br />　　 男子微笑道：“不會，正好相反，我十分期待看到你大飽口福的樣子。因為我的胃口從我過了五十之后就失去了。也許看著你據(jù)案大嚼，會對我的厭食癥有所幫助?！?br />　　 說話如此幽默而又叫人受用的人實在少見。更何況對于我這種相貌平平，身邊沒有殷勤者來說，更是難以遇到。我微微笑著，沒有回答，只是仔仔細(xì)細(xì)打量著他。
　　 男子面目含笑的回望著我，沒有絲毫的局促以及不悅。
　　 不高，甚至有點矮。雖無啤酒肚，但微胖。牙齒微黃，皮膚深黃。真的是一無是處。唯一可取的不過是那笑。
　　 “我姓黃?！蹦凶右琅f是微笑著。
　　 我低下頭去，道：“黃先生，你好，我叫青云?！?br />　　 男子道：“青云，那我們?nèi)ツ沁?。你看，那里很安靜?！?br />　　 我點頭，雪糕已經(jīng)開始融化。味道便失去了。
　　 “青云，你有什么愿望？”
　　 我朝男子看去。看到的依舊是個笑臉。
　　 我吃了一大勺冰淇淋，笑道：“我希望我不會死不會老。”
　　 男子駭笑。他道：“那你豈不是要做妖精？”
　　 我笑道：“是，不過很可惜。這個愿望永生不會實現(xiàn)。當(dāng)然，別人也不可能實現(xiàn)?！?br />　　 男子道：“你這個愿望太貪心了?！?br />　　 我用勺子攪著冰淇淋道：“不，不貪心。如果有唐僧肉出售。莫說千萬兩一斤，就是以億萬作價，一樣有人購買?！?br />　　 男子想了一下，道：“是這樣的。”
　　 三口兩口，便吃干凈了。
　　 男子見狀，道：“你稍等，我去幫你盛。”
　　 如此殷勤，叫我感動。從前，這樣的特權(quán)只有微笑享用。如我，相貌一般，脾性一般的，實在難有異性殷勤。
　　 男子并沒有從我手邊拿過小碗，而是起身，徑直的走開了。
　　 “你應(yīng)當(dāng)禁口?！蔽⑿πτ液?。
　　 真是有她的，雖然只是隔了幾張桌子，如此叫嚷實在是不妥當(dāng)。
　　 我朝著她搖搖頭，她旁邊的彼得已經(jīng)沒有了蹤跡。我便站了起來，朝她走去。
　　 在她身邊坐下，道：“你那個男友呢？”
　　 微笑道：“洗手間?！?br />　　 聽了，我忙站了起來，道：“那我還是走開吧。”
　　 微笑伸手拉住我，道：“不需要走開了，你要知道，我們友誼能夠維持這么久，最終的原因是你甘心做綠葉?！?br />　　 這一句話的真是叫我哭笑不得。
　　 微笑道：“青云，我們就坐在一起吧。我剛才看見了那個對你獻(xiàn)殷勤的男子。實在是太丑太矮了。除了那一身衣服全身上下并無什么有價值的不動產(chǎn)。你何必搭理他？”
　　 我朝男子望去。他已經(jīng)朝我走來。我微笑著，揮手示意。
　　 微笑道：“你小心點。無事獻(xiàn)殷勤非奸即盜?！?br />　　 這微笑說起道理真是一條又一條。
　　 男子走過來，對著微笑微微一笑，并沒有打招呼。他將手中的小碗放在我面前，一邊坐下，一邊道：“是這個味道的吧？”
　　 我點頭，有些感動。
　　 微笑撇撇嘴。她偏轉(zhuǎn)過頭去。朝洗手間望去。
　　 見狀，我哪里能安心吃下去，只是伸手介紹，道：“黃先生，這是微笑?！?br />　　 微笑這時回轉(zhuǎn)過頭來，她道：“不知黃先生的大名是什么呢？”
　　 男子一愣，沒有回答。
　　 哈，果然是明眸皓齒無敵手。又一個俘虜。
　　 我笑，如此看來，沒有我的事了。于是，我也不再理會，埋頭大吃了起來。
　　 吃完，抬眼，看到的是微笑精致的笑臉。這樣看來，黃先生必定是有可取之處了。即使不是本身，也必定是不動產(chǎn)頗多。否者，微笑精致的笑容不會對著他的。
　　 我站了起來。
　　 男子道：“青云，你真是好胃口。我?guī)湍??！?br />　　 我還未說話，微笑先開口了。她道：“青云，你可要果汁？我正好要過去拿果汁?！?br />　　 男子立刻道：“我去拿?！闭f罷，就起了身。
　　 微笑朝著我，聲音微低得道：“不知道是真是假。從我的旁及側(cè)敲中得來的資料，他是條大魚?！?br />　　 我笑道：“那就祝你收獲多多?！辈贿^我正色地說道：“微笑，你還是要小心點。有些人是極其難纏的?！?br />　　 微笑揮手，得意而不耐煩的道：“青云，你放心，我身經(jīng)百戰(zhàn)。再說了，姜子牙空魚鉤都能釣到文王，更何況魚餌豐富的我?！?br />　　 我笑，伸手抱拳，道：“是，是，是。”
　　 本來是要吃冰淇淋的，但是擔(dān)心與男子碰到，如今，微笑對他有意思。我哪里好意思做燈泡。雖然，是我引他們認(rèn)識的?？墒?，我想微笑戰(zhàn)績赫赫的時候，是不會忘記我的。好吧，冰淇淋吃不了就去吃奶油蛋糕。
　　 站在甜點面前，毫不猶豫的朝巧克力味道的甜點進(jìn)攻。真的是味道極好。左看右看，沒有人。那就不用顧忌了。于是，將盤中的甜點一把夾住，放入碗中。
　　 “這樣是不是太難看了？”
　　 我抬眼，看到的是金發(fā)碧眼的彼得。微微有些尷尬。確實，碗里的甜點擠在一起確實難看。
　　 彼得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回答，只是問道：“剛才微笑等了你很久?！?br />　　 彼得朝微笑望去，道：“她的詞典里還有等這個詞嗎？”
　　 我無詞，只得沉默。一直沉默又覺得不妥，這樣似乎是我的錯一般。我與微笑，不過是室友不過是同事。她的事其實與我無關(guān)。于是，我端著碗走開了。如我這樣普通的，如彼得這樣金發(fā)碧眼的，不可能會跟在我身后的。
　　 在一個靠窗子的位子坐下，彼得坐在了我的對面。有點竊喜。今天的艷遇，實屬難得。想我青春已過大半。十八、二十時都不曾有男子搭訕。如今二十六倒是有人搭訕，實屬意外，又如何不叫我竊喜。
　　 只聽彼得道：“書中說，這個國度是十分嚴(yán)謹(jǐn)?shù)??！?br />　　 我反駁道：“不，不，在這個國家，女子一向有特權(quán)。”
　　 彼得道：“那么裹小腳，三從四德，是從何而來？”
　　 我笑道：“裹小腳，三從四德，就像是那些敗類。人類中的敗類一樣，百來人中一個或者兩個?！?br />　　 彼得道：“不，不，你的話沒有信服能力?！?br />　　 我吃了一勺甜點。道：“你知道劉伶嗎？竹林七賢中的其中一賢?！?br />　　 “劉伶”彼得重復(fù)道：“我知道他，嗜酒如命?！?br />　　 我笑道：“是，他嗜酒如命。他的妻子就是女權(quán)主義?！?br />　　 彼得搖頭道：“不，劉伶的例子不能說明在這個國家里女子有特權(quán)。這只能說明劉伶嗜酒如命。因為他嗜酒如命，所以才對妻子言聽計從?！?br />　　 我咽下口中的甜點，道：“王安石。王安石你可知道？”
　　 “少年離別意非輕，老去相逢亦愴情。”彼得道：“你喜歡他哪首詩？”
　　 我看著眼前人，真的，金發(fā)碧眼，沒有一絲造假。
　　 彼得道：“你為什么要這樣看著我？”
　　 我不掩飾自己的疑惑，道：“怎樣，才能中西貫通。”
　　 彼得笑道：“讀書，看書?！?br />　　 我笑，一邊吃甜點一邊道：“我不知道你說的少年離別意非輕，老去相逢亦愴情，是不是王安石寫的。我只知道《傷仲永》是他寫的?！?br />　　 “仲永之通悟，受之天也。其受之天也，賢于材人遠(yuǎn)矣。卒之為眾人，則其受于人者不至也。彼其受之天也，如此其賢也，不受之人，且為眾人；今夫不受之天，固眾人，又不受之人，得為眾人而已耶？”彼得洋洋灑灑的背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