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獎】老掉牙的故事(散文)
老掉牙了。老船用這個俗語來形容某些過時的東東,好像也沒多久的事兒,而且這樣形容的時候,自個兒似乎還底氣蠻足似的——自我感覺離一個“老”字還有段距離,更遑論自嘲為“老掉牙了”的老朽——換一句話來說,在某種意義上,老船要的就是心態(tài)上的年輕,從來也沒想到要用“老掉牙了”這個詞來形容自個兒的生理年齡。然而,事實上如今的老船口腔內(nèi)早已有了兩個空洞,正兒八經(jīng)步入“老掉牙一族”了。特別是去年春天以來,在口腔內(nèi)填填補補的折騰了好幾次,成了牙醫(yī)施展技藝賺取銀子的對象了。
還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最后一個冬天的事吧,老船剛滿三十五,應該說只是剛剛步入中年吧,就有右下排的一顆臼齒被蛀蟲蛀壞了,修修補補好幾次,終不得要領(lǐng),只好連根拔掉,再坦然“造假”——鑲上一顆義齒。盡管口腔內(nèi)已然損兵折將,填補了假家伙,我還是壓根兒沒往“老掉牙”上面去想,去對號入座,因為,畢竟還只是三十幾歲的人,不可能有老之將至的想法。
你還別說,這個虛假的玩意兒,這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的東東,執(zhí)行起咀嚼和遮丑的使命來,還真能抵一員大將,忒忠于職守的,兢兢業(yè)業(yè)站好每一班崗。一站就是十三年,站到了二十一世紀的第三個春天。如果不是老船一次刷牙時的偶然失手,從口腔取出它清洗時,不慎滾落洗滌池的下水道,與糞水為伍去了的話,我敢斷定,這個玩意兒在我口腔內(nèi)執(zhí)勤的使命,至少還有三五年。
無論如何,要贊頌那位早已被我忘懷了姓氏的普通牙醫(yī),試想,假如沒有過硬的鑲牙醫(yī)術(shù),沒用材質(zhì)上乘的義齒材料,一顆假牙能使用十多年嗎?
后來的經(jīng)歷完全證明了我的這番推斷:相伴十三年的義齒(真正意義上的“義齒”,對它的主人忠誠服務,如此有情有義實在堪當這一“義”字也)一經(jīng)失落之后,老船為口腔里再找填充物可沒那么順溜了。先是去看一個名曰老鐘的私人牙醫(yī),他那里門庭若市,慕名前來拔牙補牙鑲牙者絡繹不絕,去一次都要排好長時間的隊。我那七十好幾的老母親為了配一全副假牙,我領(lǐng)她老人家不知跑了該診所多少次,可到頭來還是不能戴,總說那家伙戴在口腔里不僅僅是不舒服,而且簡直就是受罪!不管我們怎么奉勸,老人至死也沒戴用幾天。每當憶及此事,做兒子的心頭就酸痛不已!可當時我們都以為是老媽媽口腔神經(jīng)格外敏感,比常人格外排異一些的關(guān)系,只要習慣了就能適應的。
基于這種想法,我要鑲牙,也還是鎖定了這個牙醫(yī)。跑了不下五六次,總算重新鑲上一顆假牙(這一次,我不輕易給它戴上“義齒”的頭銜,要看效果才可決定是否能授予此銜)。事實也證明了我的謹慎是滿有道理的。這顆假牙“服役”不到一年,與之相鄰的一顆貨真價實的“原裝”臼齒就出狀況了,從隱隱作痛到一陣陣地劇痛,叫我重溫了久違十四年的滋味。實在難以忍受了,只好去衛(wèi)??谇豢圃\療。
通過照片,發(fā)現(xiàn)這顆臼齒的作祟完全是拜老鐘做的那顆假牙所賜。修修補補又是好幾次,弄得我一見牙科診療椅就發(fā)憷就頭痛。還好,衛(wèi)校牙科的醫(yī)術(shù)還算不錯,終于補好了那顆被株連致痛的牙。至于這顆牙旁邊的這個空洞,是否還用老鐘假牙,答案是絕不含糊的否定。你再戴下去,不要幾個月,另一個方向的那顆臼齒保準又要造反了。于是乎,我手持那顆玷污了“義齒”美名的偽劣假牙,走出醫(yī)院,朝對面那排低矮的屋頂上奮力一擲,老鐘的“杰作”就隨著一道長長的拋物線滾落屋頂,沒了影蹤。
從此,老船就是個渾身上下絕不摻假的“真人”了——任由下排牙齒那個空洞吞吐著食物。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老掉了牙的人。從年齡上來說,也是知天命的人了,可老船依舊是心態(tài)未老,不肯把自己劃入“老掉牙”一族。那顆補了的牙畢竟元氣大傷,沒兩年便微微松動起來,可還是不妨礙老船把自個兒的“真人”形象竭力保持下去。
這樣的“真人”做了五六年光景,到了09年春天,那顆經(jīng)補綴又堅持工作了這么久的臼齒,實在耐不住寂寞,便制造一些疼痛效應,給其主子老船刷刷存在感。我用幾片甲硝唑來款待這位仁兄,仁兄安分了幾天,又小痛一把,如此這般三四回,竟然不再釋放疼痛信號,只是一天比一天地松動起來??磥硭ヒ庖褯Q,帶傷服役畢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正當我想去小姨子供職的大碼頭口腔醫(yī)院拔去它,解脫它的時候,它卻給我來了一個戲劇式的告別儀式。
那是早春二月的一個早上,與往常一樣刷牙漱口,刷著刷著,忽然,口腔內(nèi)一個東東莫名其妙地蹦將出來,掉在洗漱池內(nèi)。定睛一看,一頭尖尖的,一頭頓挫不齊的一枚長長的黃黃白白的東西,這不正是那位帶傷作業(yè)好幾年的臼齒嗎?原來它的根還如此之深厚!平時我只能看到它“冰山之一角”呢!看我如此這般善待它,今兒個它知恩圖報似地自動“下崗”了,免卻那把像老虎凳一般的牙科大靠椅“款待”我的難受勁兒,當然也免卻我拔牙的幾百大毛銀子嘍。
這一回,不知怎么的,我不愿讓這兩個牙齒相連部位的大空缺來維持我的“真人”形象了??傄詾榭杖币讶贿@么大,相鄰部位因得不到可靠支撐很有可能犯上作亂。它們要是鬧情緒,不肯敬業(yè)了的話,那就麻煩了,甚至會形成多米諾骨牌效應也未可知,畢竟“兵敗如山倒”的局面是無法想象的。必須要填補空缺,使它們精誠團結(jié)如鐵板一塊才行。
那時,我們快要去北京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能否用真正的“義齒”來填補這新舊兩枚真牙先后下崗所騰出來的空缺?找到口腔醫(yī)院,看一位醫(yī)術(shù)較高的年輕牙醫(yī),經(jīng)檢查,結(jié)論是暫不宜鑲牙。至少一個月之后再說。就這樣把空缺和鑲牙的任務帶到了北京。
北京鑲牙質(zhì)量自然要勝咱偏遠地區(qū)一籌可北醫(yī)三院這樣的著名醫(yī)院都要早早起床,排隊掛號,聽人說,有時個把禮拜也不一定能遂愿。急性子的老船,便退而求其次,不就是鑲個牙么?北京城,再差勁的地方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不如就近找個私人牙科診所,鑲上完事。于是在花園北路大亨口腔診所,輕輕松松完成了這一“業(yè)績”。
這一“業(yè)績”也就維持了那么十個月,便隨著老船刷牙時的故伎重演而壽終正寢了——這次是在老家衛(wèi)生間里,面朝外眼睛盯著電視屏幕,牙刷在清洗著北京假牙,一不留神,手指頭沒把住它,它便老實不客氣地墜落下去,翻了幾個跟頭,直朝下水道口跳下……
心疼了那么幾分鐘,我很快便阿Q似的自我安慰起來:這枚北京假牙還是算不得義齒,制作工藝太粗疏且不論,主要是打磨太過了,呆在口腔里,與我的真牙們團結(jié)得一點也不緊密,好幾次吃飯時給食物打下陣來,像個鵝卵石一般被攪和在混凝土攪拌機里,稍有不慎,便有被吞下去的危險。以這樣的方式自個兒走人,說不定還是壞事變成好事呢。
就這樣,翌日我就去了大碼頭口腔醫(yī)院做模,8天后,就裝上了一枚潔白晶瑩的足以亂真的假牙??谇涣⒖坛鋵嵙耍皇撬木礃I(yè)精神能否與我的第一枚義齒相媲美,一時還難下斷言。至少,在表面上,它使我這個“老掉了牙”的人好像沒掉牙一樣了。近距離同人說話,甚至打哈哈,不特別細心的人,是看不出老船是一個“老掉牙的”老家伙的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