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她究竟是誰

　　以后的每個晚上，他們像約定了一樣總是在9點半到10點之間同時上網(wǎng)，網(wǎng)上每次聊半小時，有時一小時。聊得很投機，很愉快。重生把自已家里的一切都志得意滿地向這位神秘的網(wǎng)友透露。仿佛她就是自已多年的紅顏知已，包括他這些年寫作、攝影上取得的非凡成績。還把一些新近寫作的文章發(fā)過去讓對方欣賞點評。自已兩個優(yōu)秀帥氣且同年考上大學的雙胞胎兒子，自已溫柔賢惠且明理的妻子。自已承包的六畝多蘋果園，兩畝多大櫻桃園。講起自已的家庭自已的生活，自已的果園，自已的寫作，劉重生頭頭是道，侃侃而談，語氣中充滿了欣尉與滿足。
　　可隱菊這邊卻壓抑痛苦得不行。為什么這個曾經(jīng)無情無義，嫌貧愛富的男人，如今卻是春風得意，堪稱十全十美，兒子妻子事業(yè)皆稱心如意。而自已卻因為一步輸導致滿盤皆輸。不是說惡有惡報，善有善報。本以為他當初沒能留在部隊，發(fā)配到張溝村已遭到報應。沒想到他這些年憑自已的努力和實干精神又崛起了，在農(nóng)村也創(chuàng)出了一片屬于自已的新天地。最主要的是他有一位賢惠溫柔的妻子，兩個爭氣優(yōu)秀的兒子。他的寫作和攝影為他贏得了極大的榮譽，走到哪兒別人都當他是文化人，尊重地稱他一聲劉老師。
　　隱菊從重生空間的照片和文章里看，他去過全國各地許多地方，連香港也去過。有的是帶妻子兒子自費旅游的，有的是應邀參加一些全國各地文化研討活動的。同時，隱菊看到，他似乎不缺錢，他自已說，每年果園的收入在6萬至10萬元之間。這對西北偏遠的農(nóng)村人來說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的收入，典型的名利雙收，家庭事業(yè)雙豐收。
　　隱菊想，如果熒屏那端的這個混帳男人，他當初不要背叛自已，他妻子這個位置鐵定屬于自已。那么，如今享受這份天倫之樂和家庭和美幸福人生的人就是自已，而不是他妻子曉月。
　　命該如此。隱菊從多年前的怨恨詛咒已變得云淡風輕了?？雌品畔潞?，隱菊已不恨任何帶給她痛苦和傷害的人。因為經(jīng)歷的痛苦和挫折太多，看到的悲劇和悲情太多，圣人說：不怨人。怨恨已化云煙，隨風遠去，留下的唯有感恩和反思。
　　重生和網(wǎng)名叫“無力回憶”的網(wǎng)友聊天不僅僅用快樂和默契來形容。還可以用心有靈犀來形容。他感到對方是一位有知識、有文化、善解人意的女人。每當他問到對方一些個人情況時，對方始終守口如瓶，不暴露自已的任何信息。但重生感到從這些天的談話內(nèi)容上和語氣上推測，對方是一個熟知自已一切情況的人，至少是一個曾認識自已的人。他幾次要求和對方視頻，對方都以沒有視頻直接拒絕了。臨了對方還加上一句：“如果你不介意讓我看看你也可以?！?br /> 　　雖然“無力回憶”在有意無意把自已扮演成陌生人，但時不時總能露出一點破綻和馬腳?？擅慨斨厣莺莸夭鹊竭@個破綻或馬腳時，對方會很小心地收回去，一次又一次上演著貓捉老鼠的游戲，一次次讓重生撲空。
　　重生在他記憶的大海中努力搜尋著，他突然想到了張隱菊這個人，他這一生唯一辜負和傷害過的女人，是他每每回憶起來心口隱隱作痛和內(nèi)疚的女人。
　　劉重生只聽村子里的人偶爾議論說隱菊和雷保榮三年前第二次鬧翻后直接去了外地，是死是活杳無音訊。會不會隱菊去了鄂爾多斯，會不會和王海霞有聯(lián)系。這樣一想，重生的思路一下子清晰了，他已經(jīng)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這個“無力回憶”就是張隱菊。
　　正好有一天，海霞的老公公領著孫子來和兒媳婦視頻，在視頻結束時，重生順便問了一句海霞：“海霞，隱菊是不是在鄂爾多斯？”
　　“是啊，前些天我還把你的QQ號給了她呢？她沒有和你聯(lián)系嗎？”海霞一臉純真地問。
　　“沒有聯(lián)系，我只是隨便問問?！敝厣f。
　　為了進一步確定自已的推測，更多地了解一下隱菊潛伏在鄂爾多斯究竟在干什么職業(yè)，為什么她死活不肯暴露自已的身份，整得自已真像地下黨一樣。重生第二天去村子小賣部買了二斤開口笑去了堂舅家，也就是隱菊的養(yǎng)母家。堂舅去逝了，堂舅媽一個人在炕上焐著被暖著熱炕，一邊看著電視節(jié)目?？匆姾镁貌灰姷闹厣鷣砹?，劉桂芝格外高興：“重生你來了，今天怎么記起來看舅媽?！?br /> 　　“舅媽，本來我早點想過來看您的，不是最近一直比較忙，今天晚上有點時間，過來看您有什么活需要我?guī)湍筛??！敝厣忉屨f。
　　“也沒有什么，有活愛菊會叫人來干?！彪[菊的養(yǎng)母看見重生這么關心她，心里一陣溫暖。
　　“舅媽，問你個事，隱菊這兩年不見，在啥地方，她的情況還好吧？”重生這才繞到正題上。
　　“還行吧。她好象在內(nèi)蒙的一個叫鄂爾多斯的地方，我說不清楚那地名，她今年春節(jié)回了一次家，住得時間比較短，可能你沒有見到。她給我說她在一個老板家當保姆。老板娘待她不錯，工資也還可以，大約有兩三千元錢。具體啥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彪[菊的養(yǎng)母說，看樣子她現(xiàn)在和隱菊的關系完全改善了，透著一股濃濃的親情和關心。
　　“你有隱菊的電話號碼嗎？”重生問。
　　“沒有，總是她給我往家里打電話，我一個孤老婆子，記不住她的電話號碼。怎么，你有事找她嗎？”
　　“沒有，我隨便問問，好幾年不見，無論如何，她也是我的一表妹。我想有空聯(lián)系聯(lián)系她，關心一下她的生活情況，畢竟她孤身一人在外不容易?！敝厣悬c緊張地臉微微泛紅，反復解釋自已的動機。
　　“哎，難得你還記得她，只是我們的隱菊沒有福氣，當年她要和你成了，她現(xiàn)在的生活不至于這樣苦的。”隱菊的養(yǎng)母似乎又被抖起心病，唉聲嘆氣。
　　重生意識到自已該告辭，這一切都是自已造成的，自已還有啥臉面坐下去。“舅媽，要不您老人家早點歇息吧，時間不早了，我也回去了?！?br /> 　　“行，那你小心一點，路上黑?！彪[菊養(yǎng)母下炕，順手拿起柜子上一個手電筒照著送重生到大門口，完后閂上大門便回屋了。
　　重生回到家里，快十點鐘了。妻子已經(jīng)睡下了，臥室的燈黑著，他摸索著進了書房，拉開燈。又打開電腦，他決定今晚當著“無力回憶”這個女人的面揭開她神秘面紗，看看她還有什么話說。
　　打開QQ，重生驚喜地看見那個叫“無力回憶”的網(wǎng)友藍色的頭像在閃爍。重生馬上發(fā)過去一句信息：美女，我知道你是誰了。
　　無力回憶：噢，大帥哥來了，哪你說我是誰？
　　老山蘭：你是我的表妹張隱菊。
　　對方半天沒有回信，好像冰凍在那兒。
　　重生知道自已點到了對方的死穴，要不對方不會這樣杵著。她想否認或者想辯解已經(jīng)顯得有氣無力，只好用沉默對抗著。
　　無力回憶：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像爆破的氣球一樣塌陷一片。
　　老山蘭：表妹，這些年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不甘心。當初是我對不起你，我背叛了我們的感情，辜負了你，在這兒我再次向你說聲對不起，我錯了。希望你能原諒我，特別是當我知道你這些年所經(jīng)歷的坎坷遭遇，你重重受傷的靈魂，你滴著血的心臟。我無時無刻不在受到良心的譴責，不在懺悔和祈禱。我心里也像萬箭穿心一樣地痛苦，我恨不能替你去受這份罪。說實話，我這一生最愛的人是你，我和你的愛情是我在青春戰(zhàn)斗歲月里綻放的最明艷，最圣潔的花朵。它永遠開放在我心靈深處最幽美最潔凈的一方空間。多少年來，我的心里始終為你留著這樣一方圣土。雖然當初出于無奈，我選擇了我現(xiàn)在的妻子，她對我二十年來一直很好，可以用舉案齊眉，相敬如賓來形容，她又給我生了兩個可愛優(yōu)秀的雙胞胎兒子。二十年后的今天，歲月的風蝕讓我和她的愛情已升華到了親情的份上，就像我的左手和右手。而我對你的感情仍然可以用忠貞不渝，永不褪色來形容。
　　無力回憶：你現(xiàn)在有資格說“我愛你”嗎？
　　老山蘭：我知道我現(xiàn)在沒有資格再向你說我愛你，你今天所遭遇的坎坷與磨難多多少少與我有關聯(lián)。我現(xiàn)在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讓我在以后的歲月里竭盡所能地呵護你，幫助你，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還是你表哥。不論你有什么困難，都可以向我提出來，讓我給你做一點彌補，也好讓我心靈得到一點平衡，減少一份痛苦。
　　無力回憶：表哥，這么多年過去了，愛也愛過了，恨也恨過了。經(jīng)歷了這么多光怪陸離的人和事?，F(xiàn)在我的內(nèi)心很平靜，心如止水，你懂嗎？我對你早就不恨了，就像你說的，無論如何，你還是我的表哥，我的親人。那么讓我們忘掉過去的一切，重新還原我們的身份，做回我們表兄妹如何？
　　老山蘭：表妹，謝謝你原諒我。但愛你是不變的。表妹我相信你對我的愛也是不變的，就像烙痕，銘刻于心，歲月之河怎么能洗涮掉。不要否認，否認是愚蠢的，愛情無罪。
　　無力回憶：表哥，不要再說了，再說下去我會更加痛苦和難過。我承認我心里一直有你。但我和你現(xiàn)在的處境，我們只能是表兄妹關系。你是有家室的人了，你不可能為了我拋妻棄子，我也不允許你那樣做。因為那樣無情無義的人，也不是我張隱菊值得追求的人。我呢，我的歸宿在哪兒，我真的不知道。關山超超，前路迷茫，我心歸何處，又將何處流浪……
　　老山蘭：表妹，我聽舅媽說，你在鄂市的一位老板家做家政，是否干得順心，有什么困難，你只管向我開口。我會竭盡全力幫助你，經(jīng)濟上有什么困難也可以對我說。我給你說過，我現(xiàn)在家庭收入不錯，你千萬不要介意或不好意思。
　　聽重生這樣說，隱菊真想提到自已準備辭職和王海霞籌備家政公司借錢的事。她很想試試這個口口聲聲說愛自已，要彌補自已的男人，在遇到自已真正需要他幫助的時候會不會如他所說，兩肋插刀，在所不辭。都說金錢是最好的試金石。
　　但她覺得現(xiàn)在自已馬上提出來，操之過急，又有點不妥，好像利用他的感情似的。過幾天慢慢再說不遲。
　　無力回憶：表哥，有些事情我下來慢慢再對您講。
　　老山蘭：那好，表妹，早點休息，祝您做個好夢，我愛你。
　　無力回憶：表哥，謝謝，你也早點休息。
　　接下來的幾個晚上，重生一吃完飯，就猴急猴急地往書房跑，上網(wǎng)聊天哪也不去。妻子曉月起了疑心，跟到書房看丈夫在和誰聊天。偷看了好幾次，發(fā)現(xiàn)丈夫總是和一個網(wǎng)名“無力回憶”的女網(wǎng)友聊天，語氣上有那么幾份暖昧。后來重生一見妻子進來就退出QQ，裝做干別的事。這種現(xiàn)象多少年沒有過，讓妻子曉月更起疑心?！盁o力回憶”、“無力回憶”曉月默念著，到底是誰呢？忽然之間，曉月豁然開朗，讓丈夫這么上心的女人肯定是她……
　　有一天，曉月問劉重生：“最近和你聊天的那個‘無力回憶’的網(wǎng)友是不是你表妹張隱菊？”
　　重生聽妻子這么一問，驚得目瞪口呆，以為妻子發(fā)現(xiàn)了什么，連忙否認：“你別亂猜了，不是隱菊，這是一個外地網(wǎng)友?！?br /> 　　妻子譏誚地說：“是嗎？”
　　重生又在給自已減壓：“我和網(wǎng)友聊天，你吃醋嗎？”
　　“我才不吃醋呢！多少年我還不知道你，有色心沒色膽，你愛聊就聊吧?！逼拮右琅f不冷不熱。
　　接下來的幾天，重生沒敢上網(wǎng)，給隱菊手機發(fā)了一個信息：我妻子已注意到“無力回憶”這個網(wǎng)名，你今晚換一個網(wǎng)名登錄吧，就叫“戰(zhàn)地黃花”咋樣？
　　隱菊看到這個信息，心里極度不悅。沒想到幾十年之后的表哥還是那種萎萎縮縮的熊樣。他們只是表兄妹關系，清清白白，談了場戀愛連手幾乎也沒有拉過，為什么要這樣藏藏掖掖的，仿佛見不得光。為什么不正大光明地告訴妻子?？山桢X的事還沒有開口呢？她如今在困境中，定要試試表哥對自已的感情有幾分真誠，是否一言九鼎還是口是心非。她本來可以向弟弟大慶開口的。但她暫時不想在娘家人面前暴露自已目前的淪落處境，讓兩位母親操心。特別是她一想到妹妹那貨色一直在搜刮著弟弟的財產(chǎn)，進行著她的復仇計劃，她就心痛，她再開口借錢，不是成為妹妹的幫兇，豈不是五十步笑百步。她思忖著，只要她開口，弟弟大慶一定會答應借錢給自已。
　　“好吧，我今晚換名登錄，10點鐘網(wǎng)上見。我有話給你說。”隱菊這樣回了條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