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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蒼生堡內(nèi)

作品名稱:江湖行      作者:綠色心靈      發(fā)布時間:2014-10-15 11:23:52      字數(shù):16547

  半個多月之后,蘇劍被帶入了蒼生堡。
  蒼生堡位居何處,什么樣子,蘇劍沒能看清,因為,他是夜間來到的。當時,他只朦朧看見一座巍峨的城堡,雄偉的圍墻,看見一道又高又大的鐵門和門前森嚴的城堡。進堡后,也只感到內(nèi)里房屋很多,樓舍儼然。引起他注意的,也只是堡中深處,一幢樓閣。那樓閣雖離很遠,但屹立群舍之中,顯得異常高大威嚴,夜間遠遠望去,給人以神秘之感。
  蘇劍自被艾天明控制之時起,就突然全身內(nèi)力皆無,身上不疼不癢,什么感覺也沒能有,就是聚不起內(nèi)力,各方面和沒練過武的人無異。艾天明對他略有歉意地說:“蘇公子,實在抱歉,你現(xiàn)在為仁義會所欺,受惑太深。艾某不得不用獨門手法將你的武力封住,防你意氣用事,出了意外,待你一切想通之日,艾某自會給你解開。便請公子放心,艾某雖封住公子武功,但,與你身體無損,也不影響日后練功?!?br />   說的好聽,這明明是害怕蘇劍逃走才用的無恥手段。
  可是,這時,蘇劍一切都已無可奈何。
  在兩個仆人模樣的漢子陪同下,不知穿過幾棟樓舍,不知繞過幾道回廊,不知邁過幾道門坎,最后,終于停了下來。夜色之中。燈火照耀,可見是一幢清雅的小院。一棟粉墻正房,他們就停在這幢房子的門口。兩個仆人恭恭敬敬地請?zhí)K劍入內(nèi)。到這種田地,蘇劍只得隨遇而安,步入室內(nèi)。但見一個寢房,不大,但也絕不狹窄:一張雕花床,厚厚的床墊,潔凈得一塵不染的被褥、紗帳。墻雖石壁,但上刻著“君子八愛”、“歲寒三友”、“竹林七賢”等圖物,顯得樸素古雅,氣韻莊重。室內(nèi)還有荼幾、書案、桌椅等一應(yīng)家具。
  倒是一個很舒適的所在。
  進得室內(nèi),一個仆人拍拍手掌,高聲道:“快為蘇公子更衣。”
  一陣勁勁的腳步聲,兩個丫鬟模樣的女孩走進來,雙手捧著衣物,低眉垂首,輕輕道:“請?zhí)K公子沐浴更衣?!?br />   蘇劍隨丫鬟走入另一房間,玉制的浴盆早已備好溫水,旁邊放著一應(yīng)用具。他也不客氣,奔波多日,身上早已骯臟不堪,正想好好洗上一洗,關(guān)上浴室門后,跳入浴盆就洗將起來,洗好后,穿上新衣,只覺十分合身,又覺腹中饑餓,回到居室,卻見一碗白飯,四碟小菜和一碗魚湯已經(jīng)在等著他,室內(nèi)沒有別人,他一改平時文雅,風卷殘云般一會兒就吃個飽。兩個丫鬟就像在旁邊守著一般,他剛一撂下筷,她們就推門進來,遞上面巾擦臉,然后是收拾碗筷,最后是請他安眠,恭身而去。
  蘇劍解衣上床。此時,他反倒內(nèi)心平靜了。反正,事已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吧。躺在舒適的被褥里,多日的疲憊一起襲來,他很快進入沉沉的夢鄉(xiāng)。他做了個怪夢,他又夢見了母親。母親雙眼在望著他,那慈祥的目光照進他的心底,熱流在他心里又復(fù)蘇了。他想喊娘可喊不出來,忽然,娘的面容變了,變成了巧姑的面容。她也含著淚在望著自己,嘴里不停地說,“劍兒,你是我的兒子,我是你的親娘……”他想搖頭,卻搖不動,身子想起來,也起不來。這時,巧姑又叫起他劍哥來。只見他雙目含淚,輕輕地叫道“劍哥,劍哥……”他感到奇怪,巧姑怎么會叫自己哥哥……咦,這不是小鳳的聲音嗎?不知為何,他忽然悲從中來,猛地叫出聲來:“小鳳,小鳳……”眼淚也不可抑制地流出來。
  “劍哥……”
  蘇劍醍來了,淚水還在,抽泣不止,可他分明感到自己被人緊緊地摟著,一只柔軟的手在他的臉上輕輕撫摸,淚不斷地滴在自己的臉上。他強掙扎要起來,驚慌地道:“誰?誰……快點燈……”
  他伸出的手被一只小手抓住:“劍哥,是我,我是小鳳……”
  果然是她。蘇劍只覺悲從中來:“小鳳,真是你,你來干什么?你忘了巧姑的話了,忘了咱倆的誓言了?咱倆不能再見面了……”
  小鳳的淚水汨汨地流在他的臉上,抽泣著回答:“不,劍哥,咱們沒見面,沒有燈,咱們誰也瞧不見誰,咱們這不是見面……”
  也許,小鳳解釋的有理。是的,此刻他倆雖然面面相對,卻因室內(nèi)無光,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只能感到彼此的存在。這時,他忘了自己的處境,心里想著小鳳,小鳳,她就在自己的身旁。他又聞到了她的氣味,又感到了她發(fā)絲在柔柔地劃著自己的臉,也劃著自己的心。他不由也漸漸摟緊了她,輕輕叫一聲“小鳳”,淚水也流了出來。感情一旦迸發(fā),就不可抑止,兩人久久地流淚,抽泣,淚水淋濕了枕頭,被巾。
  “劍哥,你……你想死我了……”小鳳低低道:“為追你,我跑了多少路,吃了多少苦啊。這回你終于來到我身邊了,我……再也不讓你走了……”
  好像一瓢涼水淋來,蘇劍猛然回到了現(xiàn)實,想到了當前的處境。也不由想到了父母之仇,想到了仁義會為自己死去的那些兄弟……他的感情迅速冷下來。小鳳也感到他的身體逐漸變硬,手臂也松開了自己。她玲瓏剔透,一下猜透了蘇劍的心,急忙摟著蘇劍的脖子,用祈求的語氣道:“劍哥,你別發(fā)愁,有我哪,聽見了嗎?我不要你發(fā)愁,我要你高興……你聽見了沒有,有我呢,我一定盡力幫你……”
  幫我?蘇劍苦笑了。心中說,我要報仇,向你爹報仇,向整個蒼生教報仇,你能幫我嗎?
  小鳳還在鬧著:“劍哥,你聽見沒有,別愁,啥事我都幫你,真的,騙你是小狗,只要你高興,讓我干啥都行。快,你笑一下,你笑啊……”她說著把小手伸到他的被子里。“我咯吱你……快笑,笑……”
  蘇劍真的笑了,被她咯吱笑了。但,笑,也是苦笑。艾小鳳一聽到他的笑聲也就滿足了。她趴在蘇劍的胸前,喃喃道:“劍哥,我知道你早晚要離開我們蒼生教,離開我,可你多呆些日子,行嗎……”
  蘇劍沒有回答,卻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知道,別說艾小鳳不想讓自己走,即使真的幫自己走,恐怕也難以如愿。這可怎么辦哪?愁緒,陡然漫上了他的心頭。而艾小鳳在對他說了一番話之后,宣泄了心中之情,卻不知不覺伏在他的胸脯上睡著了。蘇劍見她如此模樣,又從愁緒中醒來,聽著她細細的鼾聲,他的心頭升起難以抑制的柔情,可他還是努力將這種感情壓了下去。他推推她:
  “小鳳,醒醒,你快回去睡吧……對了,你是怎么來的,你爹爹讓嗎?”
  小鳳打了個哈欠直起身說:“爹爹不在屋,去和他的屬下人商議大事去了。除了他,堡中人誰敢管我?我愛來就來,愛走就走……”說著伸個懶腰,又說:“劍哥,我真想還像咱倆在悅來額棧那樣……”
  蘇劍內(nèi)心也油然一動,可嘴里卻說:“小鳳,快走吧,我也困了,要睡覺了?!?br />   艾小鳳這才戀戀不舍地離去。臨走嘴里還說“明日我還來。”
  艾小鳳離去,蘇劍卻久久不能入睡。萬般愁思,涌上心頭,無法排遣,直到天快亮?xí)r才朦朧睡去。
  
  翌日,直到日近中午,蘇劍才起床。
  一襲他喜歡的水藍色長衫,取代了他那又臟又破的舊裝,他穿到身上覺得就像照著自己的身材制的一樣,十分合體。當他洗梳完畢,兩個丫鬟見到他時,他發(fā)現(xiàn)她們都睜大了眼睛定定地瞅著他,直到把他看臉紅了,二人才恍然醒來,移開目光,臉腮也羞得通紅,可仍不時偷偷地瞥他一眼。
  這時,昨晚那兩個淺黃衣服的中年仆人走進來。
  “教主請?zhí)K公子赴宴?!?br />   蘇劍也不推辭,心道:既來之則安之,就是龍?zhí)痘⒀ǎ惨絺€明白,今日我就見識見識蒼生教的妖魔鬼怪的嘴臉。
  在男仆的帶領(lǐng)下,他來到一個去處,正是他昨夜注意過那幢高大的樓房。但見此樓氣派非凡,樓外還有一道高高的花墻。門樓宏偉寬敞,結(jié)構(gòu)嚴謹,不知是什么奇石拼砌,顯得高貴典雅。大門朝外的門額之上雕刻著四個大字“天賜純暇”。蘇劍知道這是取自《詩經(jīng)》中的“天賜公純暇”句意,系天降大福之意。門朝外一面還浮雕著各種鮮花。門樓朝外的中坊,刻有陽文楷書“聿修厥德”四個大字。往里走,三根望柱分別圓雕“福、祿、壽”雕像。越往里走越是富麗堂皇,各種精美的雕刻也越是多而精致,觀不勝觀,就是腳下玉石之路也雕滿精美的種種圖像。人一進院,有一種鋪天蓋地的雕飾和鎏金飛彩之感,形成一種特異的氛圍。
  蘇劍知道自己深入了蒼生教的重地。
  再往前行,是一座極其豪華的大廳。一踏進去,只覺滿目輝煌,大廳四壁,一根根石柱,皆雕金鑲玉,又見長長一溜古香古色的桌子已經(jīng)擺好。三十幾個人在桌子兩邊端坐,盡頭正面坐著一個金衫人,正是艾天明。蘇劍一踏進門,就聽有人用內(nèi)力悠長的嗓音呼道:
  “蘇公子到——”
  除了正中而坐的艾天明,滿屋子人盡皆站起,目光全落到蘇劍的身上。蘇劍哼子一聲鼻子掃了眾人一眼,隨著仆人恭恭敬敬的導(dǎo)引,走到上首,坐在艾天明的身旁。等他落了座,眾人才端端正正坐好。蘇劍目光掃去,只見這三十多人,年齡不一,但個個目光炯炯,威風凜凜,顯然都是教中高手。使他不解的是,這些人皆穿黃衫,但深淺不同,坐的次序也有別。艾天明長袍雖也是黃的,但,好似金絲織就,閃著灼灼金光,耀人眼目,他和蘇劍坐在桌子的橫頭,左右靠他們最近的是,吳雙吳對,皆著深黃色長衫,衫上鑲著金色花紋。他們是護法身份;再往下依次是尉遲云飛、侯海、劉金龍、潘輝四個護教(另一個護教熊彪已死)分坐兩旁,他們身著正黃色長衫,只袖口、領(lǐng)口處繡著金絲;再往下則有八人穿著杏黃色的長衫,正是八虎衛(wèi);接著往下的是淺黃、土黃、灰黃衣衫了??磥?,這黃色的不同是蒼生教地位不同的標志。
  見眾人坐好,一個管事模樣的漢子“啪啪”拍了兩下手掌,一排美貌少女手托方盤,魚貫而入。于是,一盤盤山珍海味擺放到桌子上,美酒的異香也在廳中彌漫起來。
  艾天明端然穩(wěn)坐,聲音好像從遙遠的地方響起:
  “今日是我蒼生教大喜之日,蘇公子歷盡坎坷,萬里奔波,終于脫出仁義會之手,投身我蒼生教門下。此乃我蒼生教之福,武林之福。為表我教對蘇公子的誠意,請諸位滿飲一杯!”
  “請——”
  眾人齊諾,全然立起,高舉酒杯,眼望蘇劍。蘇劍卻面含冷笑,嘴唇顫抖,端坐不動。眾人頓覺尷尬。
  艾天明轉(zhuǎn)過臉來:“蘇公子,請!”蘇劍抬起眼睛,目光與艾天明的目光相遇,他看到的是一雙蒼老的,深沉的眼睛,看到的是一張雖呈老態(tài),卻十分堅毅的臉膛。盡管對方微笑著在敬酒,他仍然透過他的笑臉,看到了他那狡猾、殘忍的真容。他想起了爹爹臨死前的交待:“孩子,江湖詭詐,人心難測,萬萬要處處小心哪……”是的,這半年多的經(jīng)歷,已經(jīng)證實了爹爹的話。而今,這一切罪惡之根、自己最大的仇人,就在面前,他卻裝做沒事人一樣,要舉杯慶祝自己“投入”他們蒼生教。哼,做夢去吧!他想著,手顫抖著拿起酒杯。眾人一見,頓時歡呼大起:“請,蘇公子請……”艾天明也現(xiàn)出由衷的笑容。然而……
  蘇劍手臂一揮,“啪”的一聲,酒杯摔在玉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大廳里的空氣一下凝住了,有人怒哼了一聲,似要爆發(fā),可又咽了回去。
  艾天明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表情被蘇劍看見了,他心里十分解恨,十分痛快。是的,就是要讓他痛苦。血海深仇,銘刻在心,還想用花言巧語來哄我,讓我為你們張目,休想!想到這里,他冷笑一聲,朗聲道:
  “蒼生眾賊,你們聽著,我蘇劍雖年少,卻是中原大俠蘇浩然的兒子。你們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威壓武林同道,又殺害我爹爹。哼,古人云:多行不義必自斃。我堂堂男兒,豈能認賊作父,與你們?yōu)槲椋恳獨⒁獎帒{你們,叫我為虎作倀,癡心妄想!”
  “胡說八道!”一個聲音再也忍不住了,“我們蒼生教乃武林盟主,普濟眾生,誰不敬仰?你卻敢惡語中傷,狂妄至極,要不看你是蘇大俠的兒子,我要你血濺當場!”
  “云龍住口!”
  艾天明一聲怒喝,叱罵之人嘎然而止。蘇劍注目看去,見是一個十六七歲的虎生生的年輕人。他身穿中黃色衣衫,正是八虎衛(wèi)之一。蘇劍認出,他就是那個在遼東見過的少年。當時,他曾躲在草洞中抓小鳳的手,與小鳳糾纏,對了,他是艾小鳳的表哥,叫楊云龍。
  艾天明喝住貿(mào)然發(fā)話的楊云龍后,眼望廳內(nèi)眾人,緩緩道:“聽蘇公子所言,對我教誤會深矣。眾口鑠金,流言致命啊,為此,本教不能緘言任之?!彼洲D(zhuǎn)向蘇劍:“蘇公子,你罵本教以大欺小,恃強凌弱,威壓武林同道,殺害令尊,可是親眼所見?”
  “這……”蘇劍倒一時答不上來了。因為,爹爹被害是他親眼所見,而別的只是聽說和一路上的感受。但,這一切就足夠了。他略一遲疑,便抗聲道:“古人云: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們蒼生教臭名遠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我從長白山來,不是你們一路上施盡詭計,加害于我嗎?這都是我親眼所見。還有……”他目光在人群中找到潘輝,戟指罵道:“潘賊,你為何不開言?難道不是你喬裝改扮,暗下毒手,害死我爹爹嗎?我……我要殺了你……”
  蘇劍說著又怒火上升,就要跳出去抓潘輝,卻被艾天明輕輕一指,又坐回椅子上。艾天明沉沉問道:“蘇公子,你真是親眼看見潘護教殺了令尊?”
  “一點不假!”蘇劍咬牙切齒道:“扒了他的皮我也認得他骨頭!”
  艾天明道:“蘇公子莫下斷言,難道就不能是別人易容裝扮成潘護教,嫁禍于我教嗎?”
  蘇劍冷笑道:“是有人要嫁禍給別人,這人就是潘護教,他還戴了一張假臉,可萬沒想到讓人扯掉,露出了真面目。我看個清清楚楚。”
  一片啞然。好一會兒,艾天明才嘆口氣道:“聽蘇公子所言,一切是真的。蘇公子絕非虛言之人,潘護教,我原來也不相信你干出這種事,可現(xiàn)在你有何話說?”
  潘輝驚起,黃面孔也變紅了?!敖讨?,屬下是見到過蘇大俠,也見過蘇公子,但,屬下絕沒殺害蘇大俠?!?br />   “你撒謊!”蘇劍大聲道:“我親眼看見,是你害死的我爹爹,那天,你還和兩個人想偷偷把我?guī)ё?,逼我爹爹跟你們走。你敢不承認嗎?”
  艾天明臉色一變:“潘護教,真有此事?”
  “這……”潘輝站起來,“回教主話,那是……那是劉猛和秦鐵擅作主張所為,不是屬下之意……”
  艾天明冷然道:“那,劉猛和秦鐵在哪里?”
  潘輝回答道:“他二人已在遼東戰(zhàn)死。教主,屬下確實未害蘇大俠,教主你還不相信屬下嗎?我跟你多年了呀……”
  “那么,蘇大俠又是誰害的呢?”艾天明似乎信了潘輝的話,沉沉問:“我曾對你們下過死命,蘇大俠只可服其心,要以我教之大義感召之,絕不可妄用欺詐之術(shù)和鐵血之策。此案如果不是潘護教所為,又是你們中哪一個干的?”
  他的目光依次從廳內(nèi)人臉上巡視而過,蘇劍便一個個細細察看??杀娙说哪樕隙紱]有什么異常,他們都坦然地迎著艾天明和自己的目光,只有那虎生生的少年惱怒地瞪了自己一眼。
  “這里面肯定有蹊蹺?!卑烀魇栈啬抗夂?,又用那沉沉的語調(diào)道:“不論是你們中誰干的,我早晚會查出來,以正教規(guī)。”他再次將目光轉(zhuǎn)向蘇劍:“蘇公子,江湖詭譎,武林多詐,無論令尊是否我教所害,本教主都決心將此查明以澄江湖迷霧??砂潮仨氀悦?,本教主絕未下令派人暗算蘇大俠,這點還請?zhí)K公子務(wù)必相信。”
  蘇劍冷哼一聲,扭過臉去,不再理睬這個大奸。只聽艾天明繼續(xù)道:“天下事,知人最難,被人知尤難。想我艾天明創(chuàng)立蒼生教一心造福武林,普濟蒼生,不想?yún)s被宵小惡語中傷,致使江湖為之蒙蔽。當然,艾某也不能說本教之徒全系良家子弟,也確有一些不肖之徒,暗中干些害民勾當。可這絕非本教宗旨。還望蘇公子體諒!”
  “哼!”蘇劍仇恨地說:“好話說盡,壞事做絕,這就是你們蒼生教的宗旨。”他一字一句地說:“說得多好聽,造福武林,普濟蒼生。你們就是這樣普濟蒼生的嗎?瞧你們穿的、吃的,再看這大廳,這大樓,這整個蒼生堡,都是哪來的?你們不種田、不做生意,哪來的錢享用?還不是百姓的血汗?你們就是這樣普濟蒼生的嗎?”
  “小娃住口!”吳雙突然歷聲一叫打斷了蘇劍的話。他睜著一雙鷹似的老眼跳起來道:“你個小娃不識好歹,給你好吃好喝你不領(lǐng)情,反倒胡言亂語,你懂什么?這武林就是要有強有弱,武功深的就要欺壓功淺的,誰讓你淺來著?難道還要反過來,讓沒有本事的欺壓有本事的嗎?比如小娃你,要不是教主說你有用要留著,我一掌就拍死你,難道老夫還要聽你的嗎?什么普濟蒼生,只不過是騙人罷了。他娘的這天下人誰不是為自己打算,誰不想吃香的喝竦的?他艾教主要不給俺吃好喝好的,不給俺銀子,俺能給蒼生教效力嗎?你小小年紀懂得什么,還不乖乖聽艾教主的話,加入我蒼生教,打敗仁義會,一統(tǒng)武林,同享榮華富貴,一起吃好的喝好的……”
  “吳護法……”艾天明面現(xiàn)尷尬,急忙攔話:“吳護教請勿扯得太遠?!彼睂μK劍道:“蘇公子,吳護法的話雖有不當之處,但,武林紛爭,歷來確是如此。恃強凌弱之事確也常有發(fā)生。我教之宗旨就是統(tǒng)一武林,息止紛爭,天下武林是一家,免去鐵血爭斗,這豈不是件好事嗎?”
  蘇劍又是一冷冷一笑:“一統(tǒng)武林之后,你蒼生教主一定是武林之主了!是嗎?”
  “你——”
  又是楊云龍猛地跳出座位,手指蘇劍道:“姓蘇的,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蘇大俠的兒了嗎?難道我蒼生教怕你不成?我……”他沖艾天明一拱手?!熬司?,孩兒不能容忍他胡言亂語侮辱于你……”
  “退下!”
  艾天明一揮大袖,楊云龍只好憤憤離席而去。
  “蘇公子,”艾天明沉著臉望著外甥的背景,話卻是對蘇劍而言:“看來,你對本教成見甚深,一時難消。本教主不得不告訴你,你年紀尚輕,有些事不能深明,因此,只能將你暫留本教,以待時日,待你深明大義之后,才能……才能……”他似乎找不到合適的詞。蘇劍接過來道:“只有投靠你們,才能給我自由,是吧!”他大聲道:“我也把話說清:想讓我投賣身靠你們蒼生教認賊作父,休想,除非你們殺了我,否則,我與你們蒼生教不共戴天!”
  大廳一片沉寂。艾天明的臉上幾乎生出水來。最后,他終于現(xiàn)出一絲冷笑:“蘇公子,你想清楚,你的武功,已被我全部封住,不是我本人,誰也解不開。蒼生堡雖不是龍?zhí)痘⒀?,但你要想逃走,是萬萬不成的?!?br />   蘇劍冷笑不止,他想起荊軻刺秦的故事。不由說道:“這不是圖窮匕首見哪!”
  艾天明甩袖退席。
  一場接風宴席就這樣散了。
  蘇劍在兩個臉色陰沉的仆人帶領(lǐng)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兩個丫鬟似乎知道他沒吃飯,他回屋不大會兒,就煮了幾個荷包蛋端上來。
  可蘇劍不想吃,也吃不下。宴席上他雖倔強不屈,可真一想到困居此處,不知何時恢復(fù)自由之身,回到仁義會,為父報仇,心中彷徨、焦急、煩惱各種情感紛至沓來,仰于床上,心緒壞極了。
  這時,忽聽外面有人喝叫:“姓蘇的,你乃我蒼生教的俘虜,逞何威風?你給我出來。小爺非教訓(xùn)你不可!”
  又聽兩個男仆的聲音:“楊虎衛(wèi),萬萬不可,蘇公子乃本教貴客,豈能……”
  “躲開!”正是楊云龍的聲音:“什么貴客,不識抬舉,竟放肆侮辱我舅父,我豈能容他……躲開!”
  就聽“哎喲”兩聲,有人摔倒在地,顯然是那兩個男仆被打倒了。就聽腳步聲向屋子奔過來。蘇劍不由怒火涌上心頭,從床上跳起,拔步推門而出,正與楊云龍撞個滿懷。兩人對面,怒目噴火。臉如寒霜,對視片刻,蘇劍冷然道:“我道是誰,原來是蒼生教主之甥,八大虎衛(wèi)之一的楊公子、楊虎衛(wèi),今日闖上門來,吵罵不休,有何見教?”
  “你……”楊云龍手按腰中刀柄,怒道:“姓蘇的,我來是告訴你,我們蒼生教不是任人辱罵的,蒼生教主更不是任人辱罵的,我要你今后少狂,不然,小爺就教你知道怎么守蒼生教的規(guī)矩。”
  “哼。”蘇劍激火道:“蒼生教的規(guī)矩是什么?是稱霸,是欺壓他人?是好話說盡,壞是做絕?是逼人入教,不然就不放人?呸,我也告訴你,士可殺不可侮,我蘇劍生是仁義會的人,死是仁義會的鬼,今生今世與蒼生教誓不兩立。我不但罵你們,有朝一日,我定然叫你們蒼生教土崩瓦解,親手砍下艾天明和爾等的狗頭,以謝天下武林!”
  “你……”楊云龍腰中金刀霍然出鞘,蘇劍昂頸冷笑:“好哇,楊虎衛(wèi),請下刀哪,我蘇劍要皺一下眉頭妄為是中原大俠蘇浩然的兒子!”
  “你……”楊云龍的臉漲得通紅,握刀的手抖了一會兒,金刀又“刷”地插回鞘內(nèi),然而怒氣難忍,虎臂一掄,“啪”的一聲,打了蘇劍一個耳光。蘇劍武功被封,要是往常,這一掌完全可用正字掌中的“橫刀立馬”招式輕輕擋住,可現(xiàn)在身不由已,被打個正著,臉頰頓時火辣辣地腫起。身子也踉蹌摔向一旁,要不是楊云龍未使出全力,他不知要吃多大苦頭。這一掌,打得他頭暈眼花,但也點燃了他的滿腔恨火。他迷迷糊糊地爬起,對準楊云龍沖去?!澳愦蛭摇愦蛭摇液湍闫戳恕彼麚]臂去打楊云龍,可哪里是人家的對手,輕輕一扭他的胳膊,往前一送,他又摔倒在地,頭破血流。兩個丫鬟見狀,驚叫著跑過來,一個去扶蘇劍,一個向院外跑去。兩個男仆上前拉扯楊云龍,卻又假惺惺的干咋呼不使真力,顯然是對蘇劍有氣,故意讓楊云龍懲罰他。蘇劍氣得發(fā)瘋,他推開了丫鬟,又像頭瘋牛一樣爬起,對準楊云龍猛撞過去,楊云龍冷笑一聲,動也不動,只聽“咚”的一聲,正撞在他的腹部。蘇劍只覺頭中鐵錘一般,眼前一黑,倒退幾步,悶叫一聲,竟暈了過去。
  就在這時,有人凄叫一聲,闖進院來。是一個黃紗蒙面的女子。她如飛一般撲到蘇劍跟前看了一眼,叫聲“劍哥”,淚珠灑落,又突然拔出佩劍,返身飛撲楊云龍,狂風驟雨般招招攻向要害。楊云龍一時手忙腳亂,幾招后,難以招架,只好拔出金刀架擱,邊過招兒,邊大叫:
  “你……你是小鳳?你……你怎么了?你這是……“
  小鳳卻不回答,只是一個勁兒猛攻。原來,她是聽了一個丫鬟送的信,急急趕來的。眼見蘇劍昏倒于地,心痛以極哪還聽得進楊云龍的呼叫,劍招一招狠似一招,邊殺還邊罵:“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楊云龍大驚,他一時鬧不清楚小鳳為何如此,也只好使出真實本領(lǐng)招架。其實,他功力要比小鳳高得多,只不過他不敢使出,怕傷了她而已。但小鳳卻不管不顧,看家的本領(lǐng)全部使出,好像和他八輩深仇一般,不殺不足以泄憤似的。楊云龍只好邊退邊急叫:
  “小鳳,你怎么了,你怎么反向著這小子,……向著外人……”
  艾小鳳聽得越發(fā)惱怒,劍勢益猛,邊攻邊哭叫道:“你胡說,誰是外人,你才是外人……”
  “你才是外人”,一句話把楊云說得亂了性,原來,他爹娘早亡,被舅舅收養(yǎng)長大,其關(guān)系同父子無異,又與小鳳青梅竹馬,心中早萌情草,只是見小鳳蒙昧嬌憨,尚未解風情,才未開口示意,不過,心中早將她視為自己終生之侶。沒想到小鳳忽然說出“你才是外人”的話來,又見她如此護著蘇劍,一瞬間又想起她在遼東與蘇劍的纏綿,不由傷心已極,格開小鳳一劍后,手中金刀突然往地上一扔,脖子一挺:“小鳳,我是外人,給你殺吧!”
  小鳳沒防他會這樣,攻出的劍收也收不及了,好歹讓她手指偏了偏,還是將楊云龍的左臂拉開一道口子,鮮血頓時流出來。一見血,小鳳也愣住了。楊云龍憤懣傷感酸楚齊集心頭:“小鳳,你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我……”小鳳愣了一會兒,也覺自己過份,扭頭瞧蘇劍頭破血流的樣子,火又上來,大嚷道:“誰讓你不擋了,誰讓你把刀扔了,我也不是故意的……”說著長劍入鞘,向蘇劍奔過去,先用一塊黑紗罩住他的面部,又抱起他大呼:“劍哥,劍哥,你醒醒……”分明帶出了哭聲。
  楊云龍一見此情此景,心中的傷痛比臂傷痛上萬倍。他不明白應(yīng)該屬于自己的小鳳為何性情大變,為何對這個小子情有獨鐘。他只覺傷在臂上,痛在心頭,望著自己的心上人抱著別人流淚,他神情黯然地站在當場,一動不動,任臂上鮮血流淌。
  艾小鳳的眼中心中此時卻只有蘇劍,別的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她呼喚幾聲蘇劍仍未醒來,又慌又急又氣,“霍”地站起來,又拔出長劍,走近兩個男仆:
  “你倆可知罪嗎?”
  “我們……我們……”兩個男仆慌了,一邊退一邊語無倫次地解釋:“奴仆……這個……”
  “這個什么?”小鳳向前逼近道:“憑你們倆的功力,難道阻攔不住他嗎?分明是有意慫恿,造成事端……”
  “奴仆不敢,奴仆不敢……”
  “不敢?哼,既然你們無力阻攔,留著手臂干什么?我……”
  小鳳竟然揮劍要砍二人手臂,恰在此時,蘇劍哼了一聲,小鳳聽見,心中一喜,又返身奔去,抱起蘇劍的頭:“劍哥,劍哥……”
  蘇劍慢慢睜開眼睛,望望小鳳,又望望兩個男仆道:“不要怪……他們……”原來,他早已醒來,只因自己狼狽不堪,羞見小鳳,才閉目不語,及聽到小鳳要砍二仆手臂,心中大急,才發(fā)出一聲呻吟,吸引小鳳過來。
  兩個男仆,得以保住胳膊,自然喜不自勝,慌忙給小鳳和蘇劍跪下:“謝小姐開恩,謝蘇公子大德……”
  小鳳道:“還愣著干什么?還不將蘇公子抱回房去?!?br />   兩個男仆和兩個丫鬟都奔上來效力,連攙帶扶地將蘇公子送回房間。
  院中只剩下楊云龍一個人。他的臂傷已經(jīng)不疼,可心中痛苦卻不減,呆呆地瞧了蘇劍房間一會兒,嘆口氣,拖著沉重的步伐向院外走去。
  這時,艾小鳳從室內(nèi)奔出,有點歉意地叫了聲:“表哥!”
  楊云龍停了一下,又向外走去。
  艾小鳳追上來:“表哥,你的傷口……”
  楊云龍頭也不回地沉沉道:“你還是去照顧你的蘇公子吧!”說畢,快步向外走去。
  小鳳愣了一會兒,又急忙奔回蘇劍的房間。蘇劍見艾小鳳黃紗蒙面,又覺自己面孔也被布蒙著,甚感不解:“小鳳,這……”
  小鳳明白了他問話的意思,眼睛一閃,“咯咯”笑了起來。“劍哥。你忘了咱們的誓言?”
  蘇劍恍然大悟,明白了她這是為了不負對巧姑立的誓言:雙方不再見面。他不覺好笑:這不是自欺欺人嗎?可細細一想,這樣做也確有道理:二人確實沒有見面,互相見到的只是額頭,是眼睛。他又油然回憶起在天山逼她發(fā)誓時,她開始非常痛苦,可到后來又泰然了的表現(xiàn),看來,她心中是早有主意了。他不由苦笑一聲。艾小鳳則得意地“咯咯”笑個不停。很為自己的這個妙法而得意。
  傍晚,蘇劍正在床上休息。此時,他的頭傷已包扎好,面?zhèn)惨呀Y(jié)痂,但心情卻難以平靜,想著自己身陷敵手,不知何時才能脫身,甚為煩惱。這時,又聽院內(nèi)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就聽有人長聲傳呼:“教主到——”
  門開處,金影一閃,蒼生教主在四名虎衛(wèi)的簇擁下,進入房間。楊云龍也在其中,兩個男仆隨在身后。蘇劍有氣,假做小睡,閉目不起。
  他聽到有人輕輕挪過從椅,在自己床頭坐下,伸手輕輕碰碰自己的頭傷,溫聲道:
  “蘇公子……”
  是艾天明的聲音。蘇劍仍裝睡不醒。又聽一人上前一步:“蘇公子,云龍多有得罪,還望海涵,現(xiàn)特來向公子致歉?!?br />   蘇劍沒想到楊云龍能屈身前來道歉,心中有所觸動,可想到艾天明在跟前,仍不睜眼。
  幾人在床頭處默然片刻,又聽艾天明壓著喉嚨道:“你們兩個該死的奴才,讓你們好好照顧蘇公子,你們就這么照顧嗎?一定是你們有意唆使,才使蘇公了受此皮肉之苦,我豈能容忍?拉下去,砍左臂!”
  “教主……”
  只聽“撲通”一聲,有人跪倒。接著又有人拖動的聲音。蘇劍再閉不住眼睛,在床上一翻身而起?!暗纫坏龋 ?br />   兩名虎衛(wèi)正在往外拖二男仆,蘇劍將其呼住后,怒視艾天明:“請問艾教主,他二人犯了什么罪,要施如此重罰?”
  艾天明冷冷道:“他們的職責是照顧公子,卻未能阻止他人傷害公子,自是失職,砍掉左臂是罪有應(yīng)得?!?br />   蘇劍大聲道:“不行!”
  艾天明道:“我想公子不會不知道,老夫才是蒼生教主。”
  蘇劍怒道:“教主又如何?僅區(qū)區(qū)小事,就砍掉人臂,由此足見蒼生教冷酷無情,還裝什么武林正道?呸,你們重刑濫罰,有違天意,必遭天譴!”
  “蘇公子,名門大派,若法紀不嚴,如何統(tǒng)率?本教主言出必行。拖出去——”
  兩名黃衣虎衛(wèi)又開始往外拖兩名男仆。蘇劍大急:“艾天明,你若一意孤行,我……”他忽生急智。“你若砍去二人手臂,我從今日起不進飲食,寧愿餓死!”
  “你……”艾天明陡然變色,急忙止住黃衣衛(wèi),變緩口氣對蘇劍:“蘇公子,你這是何必,為兩個下人動此大氣,太不值得,公子,這是蒼生教內(nèi)部之事,你還是不要過問吧!”
  蘇劍哼了一聲鼻子,揚聲招喚兩個丫鬟:“春風,秋雨,今天晚上不要給我送飯了!”
  艾天明大急:“蘇公子。你……你何必……”他惱恨地“哼”了聲,對二男仆怒罵道:“該死的東西,下次再發(fā)生如此之事,一定不能輕饒!”
  二男仆一聽,知道手臂保住了,頓時膝行蘇劍跟前,叩頭有聲?!岸嘀x蘇公子,多謝蘇公子……”
  艾天明罵道:“還啰嗦什么,快滾出去吧!”
  二男仆出去之后,艾天明對蘇劍冷笑道:“想不到蘇公子小小年紀,已會用權(quán)謀,佩服,佩服!”
  蘇劍一怔?!鞍讨?,在下如何施展權(quán)謀?”
  艾天明道:“公子為何還要假惺惺呢?從今以后,這兩個奴才能不對你感恩戴德嗎?恐怕,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一半是你的人了!”
  蘇劍一聽心中又奇又驚又覺得可怕。什么?這就是武林中人嗎?這就是一教之主嗎?他忙大聲道:“艾教主,在下絕無他意,只是……在下傷其臂折之痛,才以絕食相挾,還望教主見諒!”
  艾天明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蘇劍一眼,沉聲道:“人說大智若愚,大忠若奸,本教主今日知之。蘇公子如你將來有成,定是江湖領(lǐng)袖人物!”
  他轉(zhuǎn)臉對楊云龍道:“云龍,看見了嗎?這才是真正的英雄人物。只會殺殺打打算什么?大英雄就當如此啊!”
  說罷,飄身而去。四虎衛(wèi)隨其后。楊云龍看了一眼蘇劍也隨后而去。
  蘇劍聽著幾個人的腳步聲逐漸消失,先是目瞪口呆,繼而是又氣又笑,又覺不可思議。自己本是發(fā)自內(nèi)心救人,并無它意,卻引出艾天明如此聯(lián)想,成了什么大智大奸人物。由此他聯(lián)想到艾天明本人,聯(lián)想到蒼生教,再聯(lián)想到爹爹被害以來的種種遭遇,忽然覺得身上發(fā)冷。
  “一定要格外小心?!碧K劍暗暗告誡自己,在這群妖魔鬼怪之中生活,萬不能粗心大意。無論他們出什么陰謀詭計,自己也絕不能與他們?yōu)槲椤?br />   可是,蒼生教不是好對付的。
  
  兩個月來,蘇劍不勝其煩。他的房間成了客廳,每天說客盈門。來的都是蒼生教的頭面人物,二護法四護教不說,什么八護衛(wèi)、七巡者、十三太保紛紛來與他攀交情,而說來說去,是讓他投順蒼生教,加入他們一伙。但,你有千條妙計,我有一定之規(guī)。任你口若懸河,妙語生花,蘇劍不為所動。
  說客們的手法各不相同。有的讓蘇劍感到可笑,有的讓他惡心,連二護法四護教所謂蒼生教的頂頭人物,在他眼中也成了小丑。
  吳雙吳對兄妹二人是利誘。那天,這雙兄妹進屋不大一會兒,就切入正題:
  “小娃,十萬兩怎么樣?”吳雙深陷的眼睛閃著黃光。他伸著兩只鷹爪一樣的手掌,十根枯枝般的手指伸開道:“聽清了嗎?十萬兩。俺兄妹跟艾教主說了,他答應(yīng),只要你投順蒼生教,給你十萬兩黃金,是金子,黃澄澄的金子,聽清了嗎?你說是嗎?妹妹?!?br />   他后面的半截話是給吳對說的。吳對趕忙接過來,閃著貪婪的目光望著蘇劍道:“十萬兩黃金可是能堆滿這一屋子啊。都是你的,想買啥就買啥。想漂亮女孩,把金子一亮,不爭著搶著往你懷里鉆啊。一夜一個、不,一夜二個、三個,只要你愿意。幾個都行……瞧你這張俊臉,多招人喜歡。咳,我年輕那時咋沒碰上你……你別看我現(xiàn)在這樣子,年輕時可迷住不少男孩子呢……就是現(xiàn)在這樣兒,你出十萬兩,我也會投懷送抱的呀!”她說著還拋了個媚眼,差點讓蘇劍嘔吐出來。
  吳對說著,一只手去摸蘇劍的臉頰,另一只手又往他身上劃拉。把蘇劍氣得臉通紅,躲也躲不開。還是吳雙將她攔住,繼續(xù)道:
  “真的,蘇公子你想想,只要你投順了蒼生教,那可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呀!一輩子也花不完。十萬兩,黃澄澄的十萬兩啊。俺兄妹投奔他艾天明,他才給俺五萬兩啊……”他把底都說了出來了。
  蘇劍再也忍不住,破口大罵:“無恥之徒,我蘇劍豈是見利忘義之輩,小爺就是窮死、餓死,也不會投順蒼生教!”
  “……可……可那是十萬兩啊……”
  “滾——”
  兄妹倆只得訕訕退出,邊走還邊搖頭嘆息:“咳,十萬兩還不干,太財迷了,要不,跟艾教主說,再添點?”
  “對,”吳對又回過身來:“蘇公子,十五萬兩怎么樣?”
  ……
  就這樣子,他們足足來了七次,磨了七天七夜,金子長到了八十萬兩。才不得不暫時告一段落。最后帶著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離去,認為大約二百萬兩才能差不多。
  蘇劍對這兄妹二人真是哭笑不得。事后,他從小鳳口中得知,這兄妹幼時家貧,吳雙曾喜歡一個女孩兒,可是因為家窮,拿不出彩禮,姑娘讓別人娶走了,他心肝俱碎,從那以后,發(fā)誓要發(fā)大財,特別視錢如命,后來練成一身武功,誰給錢就幫誰殺人;吳對少時也曾喜歡上一個讀書郎,但人家和別的女孩結(jié)了婚,她成了碎心人。又因她相貌丑陋,無人娶她,嫁不出去,遂對男孩子特別感興趣。這兄妹久而久之,在這方面都有點精神不正常,一個喜好錢財,一個喜歡英俊男子。
  蘇劍想起他們同日月雙刀拼殺前的那段對話,就問小鳳是怎么回事。小鳳說:“江風和喬鳳曾是我們蒼生教的人,爹爹特別器重他二人,可不想?yún)请p相中了喬鳳,吳對看中了江風,這二人又不拘禮節(jié),明目張膽地要和人家好。人家已成夫妻,豈能遂他們的心愿,這兩人又都想歪了心思。吳雙以為殺了江風,喬鳳就會跟著他;吳對覺得殺了喬鳳就能與江風結(jié)婚,不約而同動了手,結(jié)果,人家日月雙刀聯(lián)手,把他們戰(zhàn)敗,一怒離開蒼生堡,投了仁義會。八成,這兄妹到現(xiàn)在還沒死心。就因為這事,爹爹大為惱怒,說損失了左膀右臂,只是這吳氏兄妹的武功也太高,用人之際,不能深究?!?br />   蘇劍聽罷,深覺這兄妹不可理喻,同時又覺得這二人也有點可憐。
  
  好容易把吳氏兄妹打發(fā)了,侯海又同尉遲云飛一起來了。這兩人是又一路招法。
  “蘇公子,閑著沒事挺悶氣吧?!睘t灑的尉遲云飛搖著扇子笑嘻嘻坐下道:“誰都從年輕時過來的,像你這年歲,正是習(xí)文練武的好時候,真要長此下去,不是荒廢了你這好材料了嗎?”
  “是啊,”侯海道:“憑你這資質(zhì),要是遇上明師調(diào)教,不出十年,就是武林首屈一指的人物,那時,哪個不服,哪個不敬?!”
  “侯護教,你的功夫就不賴,露一手給蘇公子瞧瞧,呆著悶氣,開開眼,開開心!”
  侯海尖聲笑了?!疤K公子,你可別笑在下賣弄啊,咱們是玩一玩。你上眼……”
  蘇劍聽說他要亮功夫,不由也生出好奇心,定睛瞧他要耍什么花樣。卻見侯海上身一件件脫下衣服,露出黃瘦的赤膊,又見他全身又枯又瘦,全是骨頭。然而,卻又見他站成個騎馬蹲襠勢,身子一抖,隨之大臂上出現(xiàn)一個肉球,肉球越來越大,在胳膊上一點點游走,從臂到胸部、腹部,又見尉遲云飛突然拔出一把短刀,猛地向肉球刺去。蘇劍不由驚叫起來,可是,卻聽“錚”的一聲,猶如切割金鐵一般,刀尖崩斷,而侯海的肌膚上只有一處白點。蘇劍拿過刀一看,確是一把銳利的短刀,純鋼打就,鋒利異常。
  侯海和尉遲云飛一陣哈哈大笑,然后,侯海道:“尉遲護教,你也露一手讓蘇公子見識見識吧!”
  尉遲云飛臉上堆滿笑紋?!拔疫@兩下子能入蘇公子的法眼嗎?”
  他站起來,四下灑覓一下,眼睛落到茶幾上,就見他突然跳起,向茶幾上落去,可是,雙腳卻未踏茶幾,而是踩到兩個茶杯沿上。這茶杯僅有指甲薄厚,是景德鎮(zhèn)的磁器,如何能架得住他的身體?然而卻見他立在杯沿,打起了一套虎虎生風的五祖拳,還不時的單足或雙足跳起,但落下時竟是不離茶杯。當一套五祖拳打完時,雙足一起上跳三尺多高,腳未落下,蘇劍已為茶杯將碎尖叫起來。然而茶杯未碎,卻不見了,消失在他的雙足下了。蘇劍驚得站起來,以為茶杯被踩碎,可尉遲云飛哈哈一笑落地,卻見茶杯已被踏入茶幾之內(nèi),與幾面齊平,刀削一般。尉遲云飛又向茶幾底部用掌一掂,兩個茶杯“嗖”地躥出二尺多高,被他接住交到蘇劍手中:“哈哈,蘇公子見笑了!”
  蘇劍瞪大雙眼,只見茶杯完好如初,而且細細端詳,確是自己平日喝茶所用之具,可這是怎么回事呢?再看茶幾,兩個茶杯凹陷印跡宛然在目。他不由對二人的武功深為敬佩,覺得與巧姑在石壁上拍出的掌印、明空和尚酒珠點穴各有千秋。
  侯海尖笑一聲:“蘇公子,看清了吧,這是真功夫,你不想學(xué)嗎?”
  尉遲云飛接口道:“習(xí)武之人,哪個不夢想練成一身絕技,威震武林,出人頭地?蘇公子,就憑你的資質(zhì),真要有明人調(diào)教,不出三年五載,我二人肯定甘敗下風?。 ?br />   這二人還真說動了蘇劍。小時候,他就非常愛聽武林掌故,對那些武功高超、行俠仗義之人佩服不得了,讀《史記》時,亦對專諸、王僚等人心儀之。常常纏著爹爹教自己武功,只因爹爹厭倦江湖,除了教一些輕功、內(nèi)功之外,不讓他習(xí)過多的武術(shù),他才一直未能大成。待父母遇難之后,他步入江湖,更無一日不夢想速成武功,闖蕩江湖,報仇雪恨,這半年多,他雖已修習(xí)了很深的武功,但自知比這二人還有相當大的差距,不由閃出佩服之光。
  尉遲云飛和侯??闯隽怂裆淖兓?,互相使個眼色。侯海繼續(xù)道:“要想練絕世武功,除了自身的資質(zhì)好之外,最重要的是有高人明師。俗話說:明師出高徒。蘇公子,你說俺倆為啥投入蒼生教?說真的,當初我二人各自稱霸一方,在武林中也是響當當?shù)慕巧菚r逍遙自在,多么快活?咳,說起來,還不是為的學(xué)艾教主兩手功夫?”
  “是啊?!蔽具t云飛也道:“當初,我們未遇艾教主之前,自覺天下第一了。不想,我使出看家本領(lǐng),與艾教主只對了七招,就敗下陣來,我這才知道遇了高人了。投入蒼生教后,艾教主只輕輕點撥我?guī)状?,我的功夫就長了一大截子?!?br />   “我也是這樣啊,”侯海說:“我自覺內(nèi)力不凡,可跟艾教主一過手才知是關(guān)圣人面前耍大刀。二話不說,我跪下就拜師。教主卻嫌我資質(zhì)不好,沒收我這徒弟,只答應(yīng)常指點于我,這我就受益匪淺啊?,F(xiàn)在與當年已不可同日而語了!”
  “可蘇公子你和我們就不同了,”尉遲云飛道:“艾教主說了,你的資質(zhì)是上上乘,千里挑一,萬里選一,百年不遇。要是他調(diào)教三五年,保證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成為武林第一人!”
  “是啊,蘇公子,這機會千載難逢啊,是武林人做夢都想得到的呀。只要你歸順蒼生教,將來,整個武林就是你的了……”
  蘇劍終于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繞來繞去,還是讓自己投蒼生教,他暗中好笑,真難為他們了,繞了這么大的圈子。
  可他們白費唾沫了。七天過去,一無所獲,二人只好連連搖頭離去,邊走邊互相道:“傻瓜,傻瓜,天下第一個大傻瓜……”
  
  這天,蘇劍房間又來了一個人,一個面色陰沉、一只胳膊的瘦長老者,他進屋后二話沒說,從懷中拔出一把匕首:“蘇公子,你看清楚!”就猛地向自己左肩刺去,血一下就浸透了衣衫,把蘇劍嚇得大叫起來,忙上前阻攔。
  這人是劉金龍。他的一只左臂在遼東一戰(zhàn)中被日月雙刀劈掉了。
  蘇劍抓住他的手腕?!澳阋墒裁矗俊?br />   他陰沉著臉也不回答,掙脫手腕,又照自己腿上狠狠一刀,血又從腿上流出來。蘇劍益慌,他自幼見不得殘忍事,看見別人痛苦比自己受苦還痛苦,見此情景,哪里受得了,先是喊叫,喝止,見無效果,又哀求其快快住手。
  劉金龍停住手:“只要公子答應(yīng)我一件事,我立刻就住手?!?br />   “什么事?”
  “你答應(yīng)我才說是什么事?!?br />   “這……”蘇劍剛想答應(yīng),可心里劃了個混,終于改了口:“你先說是什么事?!?br />   “不,你先答應(yīng)!”
  蘇劍本能地感到這其中有名堂。他知道,武林人講究一諾千金,自己真要貿(mào)然答應(yīng)了不該答應(yīng)的事,后悔就晚了。因此,他執(zhí)意要劉金龍說出是什么事,并說只要自己能辦到的就一定答應(yīng)。劉金龍卻非要他先答應(yīng)才說。于是,功力全封住的蘇劍左攔右擋也無濟于事,劉金龍往自己身上扎了三十多刀,每扎一刀還說一句:“這刀是因蘇公子不答應(yīng)才扎的,這血是因為蘇公子才流的。最后,血流滿地,臉色蒼白的昏倒在地,直到兩個男仆把他架出去時,他才回頭勉強吐出一句:
  “我要……蘇公子答應(yīng)……投入我……蒼生教!”
  好險,蘇劍暗暗慶幸。
  
  這天,一個最不該來的人也來了。這人一進屋,蘇劍就一改秉性常態(tài),瘋了似的沖上去又打又踢。
  “我要殺了你,我殺了你……”
  他先是拳打腳踢,但因內(nèi)力被封,只把對方打個鼻血長流,臉腮紅腫,并不解恨。后來又將茶壺、茶杯、茶盤乃至板凳等向其人砸去。但,其人一動不動,任憑他盡情發(fā)泄仇恨,直到頭破血流鼻青臉腫,最后,直累得蘇劍抬不起拳腳他才說:
  “我潘輝雖未殺蘇大俠,可到底難脫干系,教主已經(jīng)降罪與我,說我如不將功抵罪,說服蘇公子歸順我教,就殺我和女兒小凰。所以我想還不如讓公子打死了好,也算替你爹爹報了仇……”
  蘇劍已全身脫力,顫抖不停,嗓音也顫抖著罵:“你滾,你滾,我早晚要殺了你……”
  潘輝卻不走?!叭绻幽軞w順蒼生教,潘某這就死在你面前。”
  他說著掏出一把解腕尖刀,對準了自己的心窩。
  蘇劍喃喃咒罵:“蒼生狗賊,任你們詭計百出,也休想讓我委身事賊!”
  潘輝也只得悻悻而去。走到門口,還回頭說:“蘇公子,你再好好想想,蒼生教乃名門正派,比仁義會要強上百倍……我絕不誆你,我真的沒殺蘇大俠,你還是歸順蒼生教吧。
  
  潘輝離去,蘇劍算了一算,蒼生教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過了。大約,往后能安靜點了吧。不想,當晚他吃過晚飯,剛點蠟燭,外面進來一個人,和自己年紀差不多,是個女子,一襲黃衫,蘋果臉,俏鼻子,雙眉如星,極為美麗動人。他一見,慌忙找面紗蒙面,口中道:“小鳳,你今天怎么未蒙面又白日來了?“
  卻見少女深鞠一躬道:“小女潘小凰拜見蘇公子?!?br />   潘小凰?
  蘇劍大為驚訝,停止蒙面,再次打量來人,見他與小鳳生得幾乎一模一樣,但細細觀察,才發(fā)覺在氣質(zhì)上有些不同。這個小女沒有小鳳那種嬌憨之態(tài),卻多了幾分成熟。不由問道:“你……你到底是誰?”
  小女又鞠一躬道:“我乃蒼生教右護教潘輝之女潘小凰,此來特代爹爹向公子請罪。”
  一聽潘輝之女,蘇劍頓時面現(xiàn)怒色,“哼”了一聲,不再答言。潘小凰卻躬身施禮道:“蘇公子息怒,小凰此來,是想告訴公子,蘇大俠絕非我爹爹所害?!?br />   蘇劍一聽這話,更為反感,怒聲道:“姑娘如為此事而來,那就請回吧。我已聽夠了。告訴你,我爹爹被誰害的我最清楚,那一切是我親眼所見。你們這樣做,無非是做賊心虛,是此地無銀三百兩?!?br />   潘小鳳聞言,嘆了口氣道:“可我深知爹爹為人,他平日對蘇大俠甚為佩服,常稱其為江湖第一俠,怎能去害他呢。爹爹自從長白山回來后,終日長噓短嘆,自云無法洗凈滿身污濁……蘇公子,請你相信,我爹爹絕不會殺害你爹爹的……”
  “夠了!”蘇劍氣得叫起來:“哼”,是你爹爹讓你來的吧。你一個女孩子知道什么?我從長白山到此,經(jīng)歷多少陰謀詭計?我算看透你們蒼生教了。他停了停,“潘姑娘,你好自為之吧,不知哪天,我也將被陰謀所害呢!”
  潘小鳳聽得臉色霎白,再不開言,面含悲色,悄然而退。
  二更后,小鳳又來。蘇劍向她說起潘小凰之事,小鳳一聽笑了:“我知道了,是我讓她來的,要不,她也進不來這個小院啊。怎么樣,我們倆長得很像嗎?是不是差不多?告訴你吧,我倆是最好的朋友。我叫小鳳,她叫小凰,爹爹總說她比我懂事。她也和我一樣,只有爹爹一個親人,今天來,也一定是為了他爹爹的事……”
  
  這一切,使蘇劍進一步感到蒼生教的可怕。他意識到,他們是利用自己的性格弱點,也許是所有人性格中的弱點,來動搖自己,他覺得,若不是父母深仇難忘,他幾乎被動搖了。
  兩個多月的時光就這樣過去。在這兩個月中,除了無窮無盡花樣百出的“勸說”外,也發(fā)生了一個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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