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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8)

作品名稱:百味人生      作者:祥歌      發(fā)布時間:2014-11-25 08:27:38      字?jǐn)?shù):3634


  我在路邊一家攤子上吃了碗米粉,便回到辦公室。
  陳紅又不在,肯定沒來上班。上午也是來打了個轉(zhuǎn),便心思重重地出去了,一直到我下班時也沒見她的影子。平時她不是這樣的,她上下班都很準(zhǔn)時,也不喜歡串崗,空閑的時候她寧可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看書、上網(wǎng),也不會象機關(guān)里其她女同事那樣,沒事就扎在一堆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她話語不多,但絕不是擺縣太太的架子.偶爾路過見同事在聊天,她也會走過去說上一二句,然后微笑著離開,就像夏天里一縷涼涼的風(fēng)在同事心里輕輕地飄過,讓人感到親和。她不多事,班子會上她從不叫苦,分管的工作卻做得井井有條。必須應(yīng)酬的飯局她也會參加,但滴酒不沾,一杯白水,笑盈盈地敬著每一個人,讓人不好拒絕。她是個沉穩(wěn)嫻雅,端莊大方的女人??蛇@些天,唉,我望著對面空空的位子,想,煩惱竟然也會降臨到這樣一位善良溫柔的女人身上。是什么事呢?其實,我并非好管閑事的人,在單位上,由于我在別人眼里不夠活,像傻子,所以在平時我很少發(fā)出我的聲音,即便此時我很想探個究竟,我也只能在心里干著急。至于對陳紅我為什么會有超乎別人的關(guān)心,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或許是同室的緣故吧,人相處久了總會有感情的。但絕不是那種男女之間的感情,更像是親人.
  這時,李副局長走了進來:“張局,這么熱也不開空調(diào)?”
  “咳,一個人,開著空調(diào)總覺得有點浪費。”我說道。
  “你呀,人人都跟你一樣,國庫里的錢都要發(fā)霉了?!彼靶χf。
  “怎么,中午去救火呀?”他又問。
  “是呀。你怎么知道?”我問道.
  “剛聽說的。那不是劉副局長管的事嗎?怎么你……?”
  “老大要我去,我有什么辦法。”我無奈地說道。我知道老大也絕對不敢叫他去的。
  “你呀,太老實了?!彼麚u著頭說道。
  然后又望了望我對面的空位子:“陳組長開會去了?”
  “不知道?!蔽掖?。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的美女組長,這些天情緒好象很低落?”
  “是有一點,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你知道嗎?”我趁機打聽。
  “你不知道吧。”他壓低著聲音,神秘地說,“聽說,她那個縣長老公要把她甩了?!?br />   我愕然道:“不會吧,你從哪道聽途說的?這么好的女人怎么舍得甩?”
  “什么好女人?人家縣級領(lǐng)導(dǎo),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崩罡本珠L一臉不屑的神情。
  “這倒也是,現(xiàn)在就這風(fēng)氣。當(dāng)官的在外面泡女人已經(jīng)不足為奇了,而且是一種時尙,一種能力.”我也義憤地說道。
  “所以,現(xiàn)在的人削尖腦袋都想當(dāng)官。”李副局長邊說邊走到陳紅的位子上坐下。我以為陳紅不在,他會走的,沒想到他會坐下來。
  他繼續(xù)說道:“現(xiàn)在的人當(dāng)官決不是因為心中有抱負,想大展宏圖,純粹是追求權(quán)力所帶來的各種好處。試想有一天,如果當(dāng)官沒有了利,沒有那樣風(fēng)風(fēng)光光,所到之處,沒有那么多阿諛奉承的臉,而是只有責(zé)任,我看誰還會絞盡腦汁想當(dāng)官?什么為人民服務(wù),都是他媽的鬼話?!焙苌僖娝谖颐媲皩ΜF(xiàn)實義憤填膺的樣子。他可是出了名的“精靈蟲”。
  李副局長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濃眉闊臉。看上去還真有點官相,如果他跟王局站在一起,不知情的人一定會認為他是領(lǐng)導(dǎo),而王局至多只能算個秘書.可惜混了這么多年也只是副科級。不過,他也應(yīng)該知足了,可是,唉,他這個人……聽說有人給他看過相,說,他原本是可以把這官做大點的,只怪他爹媽生壞了他的額頭,他的前額不僅長得窄,不飽滿,而且在正中間還凹了進去,看上去象只酒杯,又象個漩渦??聪嗟娜苏f,他的酒量很大,官運卻被這漩渦套住了,任憑他如何掙扎也出不來。所以做了近二十年的副科級還是上不去。如今更是沒希望了,現(xiàn)在從上到下都在講年輕化,他自己似乎也想通了,再混個一、二、年就要回家休息,所以有時說起話來也沒什么顧忌了。
  此時,他翹著二郎腿,一付看破紅塵的樣子。他從口袋里摸出包煙,放在桌上,又從另一口袋里掏出打火機,慢悠悠地取出一支煙向我拋過來,再取出一支自己點燃。他吐著煙霧說道:“張局,你說我說得對嗎?”其實,此時我并沒有全部心思在聽他說話,我腦子里在想著陳紅,說來也怪,陳紅平時高雅亮麗的形象,今天在我腦海里卻一直是滿面愁容,好像有滿腹的愁怨無處訴說.
  自古以來世上最難的事,那就是感情的事了,感情的事,最容易讓人失去理智,也最容易讓人愁腸百結(jié),而且還總有那么多意想不到的故事發(fā)生。也許正是如此,愛情才成了人類史上一個永恒的主題??晌矣X得,如今,愛情這個詞似乎已沒有以前那么嚴(yán)肅和純潔了,連幼兒園小朋友都懂得親嘴的事,那還有什么嚴(yán)肅性了呢?中國人好像天生就會趕時髦,走極端,以前男女之間封閉得連手都不敢握,現(xiàn)在好了,這檔子的事馬路邊、公園里處處可見,很無所謂了。如果真如李局所說,陳紅又何必這樣較真呢?我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前妻,想到了劉芳,人的命運真是那樣千姿百態(tài)呀!
  我淡淡地說道:“道德淪喪,世風(fēng)日下?!蔽尹c燃了他拋過來的煙,猛吸了幾口。
  “咳,管他呢。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壽命期,世風(fēng)上與下,反正跟我也沒多大關(guān)系了,再過幾年我就要回去休息嘍?!笨此埔桓稘M不在乎的樣子,其實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誰又知道呢?同事之間很難聽到真話的,尤其是在官場里。誰會心甘情愿地退下來?當(dāng)然,對那些手上有技術(shù)的人來說,或許心態(tài)要好些。他們在單位上工資照拿,又可以在外面發(fā)揮一技之長,何樂而不為呢?
  我正想著,小馬火急火燎地走了進來,他臉色凝重,說:“張局,李局,王局要你們趕緊去陳組長家里,陳組長出事了?!?br />   “陳組長出什么事了?”我站起來緊張地問。王局不是在火燒現(xiàn)場嗎?怎么又在陳組長家里?我有種不祥的預(yù)感。此時,李局也站了起來。
  “她死了。”小馬輕輕地吐出這三個字。
  “什么?她怎么……”我驚道。身子不由得抖了幾下。
  “割腕。鄰居發(fā)現(xiàn)時,她身上的血已經(jīng)流干了?!毙●R說。
  “她怎么這樣想不通呀?!崩罹謬@道。他顯得比我鎮(zhèn)靜,說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離開了陳組長的座位。站了會兒,說:“走吧。死得真不劃算?!?br />   我呆立在那,一雙腿象灌了鉛似的,我不知道是怎么走出辦公室,來到陳組長家里的。
  我們趕到陳組長家里時,她丈夫也正好趕到,看上去神情有點緊張,縣長夫人自殺,怎么說也是條新聞,會讓人起疑的。可是誰又會去追究其中的原因呢?后來聽說在現(xiàn)場發(fā)現(xiàn)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guān)。
  誰又會無緣無故地去尋死呢?
  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消失了。昨天還是好好的,今天卻陰陽相隔。人啊……
  生與死其實只是一念之間,一步之遙,有時可以把它看成是兩種不同的存在方式。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只不過換了種存在方式而已。
  告別議式開得很沉重,哀樂聲揪著每個人的心,每個人的臉都是僵硬的,兩眼紅紅的,有幾個女同志都哭出聲來了。我不知那位縣長大人,是不是也有我們一樣的痛!
  這些天,我象掉了魂似的,那哀樂在我心里久久揮之不去。坐在辦公室里,望著對面空空的座位,陳紅的影子總在我眼前浮現(xiàn),她那絕望的表情仿佛在說:“人活著太累了?!笔茄剑谶@個世上有多少人真正活得輕松呢?忙忙碌碌一生究竟又是為了什么?別看娛樂場所里天天客滿,其實那里面的人并不是個個都悠閑,有相當(dāng)部分人或空虛、或無奈、或是一種自我麻醉,或是人們對生活原本就沒有什么目標(biāo),只不過是過一天算一天,打發(fā)時間罷了。當(dāng)然我知道陳紅說的“累”不是指這些,她不是為了生計,也不是為了功名,她是為情而累,為情而死??墒撬@樣死值嗎?
  我忽然覺得,我這些天的情緒好像并不完全是為她的死而惋惜,而更多的是對她為愛生為情死的勇氣肅然起敬。
  此時,我的周身不時地透著一股涼氣,但我知道這不是世人理解的那種害怕,而是這些天來,陳紅的死,讓我對生命產(chǎn)生了恐慌。我不知道那天自己也會像陳紅那樣不聲不響地離開這個世界。與陳紅比我缺少的是那股勇氣。那天會計小羅來到我辦公室說:“張局,你不換個辦公室呢?”我懂她的意思。她以為我會跟他們一樣害怕。我相信這個辦公室將有很長時間不會有人來了。我不會去換辦公室,并不是我膽大,其實我膽小。我膽子小是在小時候被一個夢嚇得,這個夢至今我還記得。嚴(yán)格地說那不是夢,而真是撞見鬼了。雖然一直以來我不相信鬼神之說,但那記憶中的情景卻又找不出任何解釋的依據(jù)。
  那是一個寒冷的冬天,大人們都圍在灶前烤火,鄉(xiāng)下人通常在灶邊燒一些樹枝樹兜取暖。我寫完作業(yè)便一個人鉆到被窩里去睡覺。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聽到屋子里有人穿著拖鞋走動的聲音,這大冷天誰會穿拖鞋呢?而且“噠噠”地在屋子里來回走了好幾遍,我被這聲音弄醒了,奇怪地睜開眼睛,就在這時,那聲音已來到了床前,黑暗中我看見一只手伸過來,揭開紋帳,我看見了一個女人,一張毫無表情的女人的臉,目光呆滯卻又充滿了怨恨地瞅著我,足有一分鐘的時間,然后放下紋帳,又“噠噠”地走了。我當(dāng)時嚇得連氣都不敢喘,也不敢喊,喊也沒用,因為大人們還在廚房那邊烤火。我家廚房建在正屋旁,離我睡覺的地方,隔了三間屋子,幾重門又是關(guān)著的,即便喊也聽不見,我只有哆嗦地把頭縮進被窩里。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一個人睡覺了。那年我8歲。
  可是,對陳紅的死,我卻一點也不感到害怕,好像是自己的親人一樣。有時我覺得她并沒有死,她就坐在我對面,我甚至在對著眼前的空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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