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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機(jī)場 第三章 (2)

作品名稱:落霞機(jī)場      作者:麻雷子炮仗      發(fā)布時間:2014-11-30 21:55:48      字?jǐn)?shù):3895

  第三章(2)
  
  禮拜六臨近傍晚的時候,在機(jī)場營區(qū)西南角的家屬區(qū)開始喧鬧起來。這片被叫做白沙村的家屬區(qū),住的都是些營職以下的基層干部和隨軍的飛行員家屬,不知是不是因為它緊靠白沙河而得名,還是在機(jī)場建好之前這地方就有這么個村子,反正白沙村這名字起的,還是蠻有味道,聽上去靜謐溫馨,總讓人生出些悠遠(yuǎn)浪漫的遐想來。
  在這里住著的,幾乎都是清一色的禮拜天夫妻。平時,男人們都是在基層連隊里,和戰(zhàn)士們滾在一起,飛行員則是要住在空勤宿舍,也是一個禮拜才能回家這么一次。所以,一到了今天這樣的周末傍晚,白沙村里那種歡快熱鬧的氣氛,就會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充盈在每戶人家的小院兒里。尤其是野營拉練剛剛結(jié)束,男人們離家的時間,比以往又長了許多,于是到了晚傍晌,村兒里面的那一團(tuán)歡樂和期待的氣氛,自然又高漲了許多。各家的主婦們提著剛剛從外面買回家來的新鮮蔬果,肉蛋雞鴨,隔著村里的巷子,老遠(yuǎn)就嘻嘻哈哈大呼小叫地互相打著招呼。鄰家姐妹們商議著該為即將來家的男人準(zhǔn)備些什么美味,還有些女人,會把平時最要好的姐妹拉到自家院兒里,說些個體己話,悄悄打趣地互相問著,今天夜里,家里的男人會在老婆的懷里“飛幾個起落”。
  曉明今天也是早早的就回到了白沙村,她家的小院兒在村子北面,這一片,住的都是些飛行員。
  曉明的父親是老紅軍,模樣長得有些像在電影《法國中尉的女人》中,扮演薩拉的那個梅麗爾·斯特里普。1969年,曉明從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后,參軍到海軍來,去年,她調(diào)到流亭機(jī)場的衛(wèi)生隊,和她愛人老蕭團(tuán)聚到了一起,她也就成為當(dāng)時衛(wèi)生隊里,為數(shù)不多的正牌兒醫(yī)科大學(xué)畢業(yè)的軍醫(yī)。
  曉明的愛人老蕭,祖籍是湖南邵陽,他老爸在中央紅軍長征到達(dá)陜北后,任紅三軍團(tuán)陜甘寧獨立師師長,抗戰(zhàn)時是著名的八路軍一二零師大青山騎兵支隊司令,建國前,任一野八縱司令,建國后1955年授中將。老蕭在團(tuán)里飛得特好,并且很有領(lǐng)導(dǎo)和管理能力,是王團(tuán)長今后要安排重用的人選。
  這個周末,曉明在家里準(zhǔn)備下一大桌兒飯菜,準(zhǔn)備著機(jī)場里成峪,艾民,魏華,毛豆兒他們一群小光棍兒,和李丫丫那樣的一撥兒饞丫頭來家里打牙祭。她就像是個給這些小把戲們出任臨時家長的大姐姐,隔上個半月二十天的,就把他們都叫到家里來,給他們改善一頓,和他們樂樂呵呵的一起過個周末。
  今天,她又是早早地就扎起了圍裙,在家里的小廚房里忙活上了。要是有誰不知道,看到她準(zhǔn)備下的這七盤子八碟,還會以為她家里有個多大的家口,其實,就這么一大桌兒,也還未必就夠那些小饞蟲兒,風(fēng)卷殘云的來上一頓招呼,臨了,還得連吃帶拿地劃拉走一些,雖不能說是鬼子進(jìn)村兒,也算不上是夾皮溝遭劫,可反正就是個一般兩般的小家小戶,怕也真夠嗆能禁的起隔三岔五地這么個折騰。搭上花幾個錢倒不計較,關(guān)鍵是得要出把子力氣。再加上老蕭時不時的,還會把些打著光棍兒的飛行員也帶回家來聚一聚,那瘦瘦小小的曉明,可就得里里外外,跑前跑后的折騰至少倆鐘頭,這還沒算上從幾天前她就要摘洗燙涮地開始備著。好在還有個廚子,外加上成峪也能幫她把手,另外毛豆兒干個劈柴搬煤球啥的粗活也還麻利,不然,她這個大姐當(dāng)?shù)模删驼娴囊鄢鰝€好歹兒來了。
  冬天天黑的早,六點不到,白沙村的巷子里已經(jīng)沒了剛才那樣的喧鬧,倒是村兒里家家兒戶戶的煙囪里,都開始冒起了青煙。主婦們都在她們各自家里的小廚房里忙活著,在為她們已經(jīng)是整整一個禮拜都沒見著面,這會兒也才是剛剛進(jìn)了家門兒的丈夫們,弄出一桌兒好吃好喝的酒菜來。
  老蕭不知是為啥,都到這會兒了卻還沒到家,成峪和毛豆兒來的時候,曉明和廚子都已經(jīng)在小廚房里忙活好一陣了。
  毛豆兒的黑皮地勤工作服里,鼓鼓囊囊夾著的,不知道是個啥玩意兒,進(jìn)了屋就趕緊帶上門,鬼鬼祟祟地從工作服底下拽出一只還在蹬著腿的快要斷了氣兒蘆花雞,雞脖子已經(jīng)擰成了麻花,硬塞到了小明的手上。
  曉明知道毛豆兒又沒干好事兒,抬手就給他后腦勺上來了一巴掌,還差點兒沒把自個兒的眼鏡兒碰到了地上,嘴里頭恨恨的數(shù)落著:
  “毛豆兒你個壞小子,上回你拿了人家一辮子大蒜,老龐家的小X差點兒沒找到場站值班室去,這回你又不干好事兒,你可嚇?biāo)牢伊恕!?br />   正說著,老蕭帶著平時和他最要好的飛行員大保進(jìn)了門,見到一臉壞笑的毛豆兒和緊張的直冒汗的曉明,立刻就樂了,回過頭對大保說:
  “禮拜一挨著個兒的問問老辛老龐他們幾個,看誰家丟了雞,告訴他們甭去找場站值班室說這事兒了,雞在我這兒呢,不過想要能下蛋的可沒有了?!?br />   大保是三大隊飛行員,是團(tuán)里飛得最好的飛行員之一,這陣子,他正和青島市委大院兒里的一個姓段的姑娘談著戀愛呢。
  聽了老蕭這話,毛豆兒馬上就豎起一個手指頭,沖上指著屋頂賭咒式的說:“我向毛主席保證,這雞不是在白沙村弄來的,曉明你別害怕。”
  成峪不管這雞是從哪兒來的,從哆哆嗦嗦的曉明手里拿過還在倒著氣兒的蘆花雞,一刀下去先把雞脖子抹開,擰過雞頭,死死攥住兩條雞腿,對著自來水池子控干了雞血,扔給毛豆兒讓他去燙雞拔毛,一會兒,李丫丫帶著秦敏進(jìn)來,看見有雞吃,丫丫高興地直竄高兒,一個勁兒喊:
  “咳咳,秦敏你來瞧,咱們今兒有雞湯喝,太好了,這回你可得多喝點兒雞湯補補虧空?!?br />   柏祎和魏華晚些才到,他倆本想順路到汽車連拽上常曉東,可曉東知道秦敏會去,猶豫了一陣兒,還是忍住了沒動。他和秦敏已經(jīng)約好,晚上悄悄的到白沙河邊去見個面兒走走。
  柏祎憨厚,又不抽煙,手上常有倆活錢,來的時候,總是帶點新鮮東西。這次,他又是從每個禮拜六就會到機(jī)場東北門兒的門口來賣些鮮貨的老鄉(xiāng)那里,買了些在地窖里保存的挺好的紅瓤白薯來。不會做飯,他就把白薯一個個都洗凈,塞到灶臺下面慢慢去烤,不一會兒,滿屋子就飄起了烤白薯誘人的香味兒。
  在老蕭家打牙祭,從來都不用等誰,誰來了就坐下,飯好了就吃著,想添點兒什么佐料就自個兒去拿,反正都知道擱在哪兒,比在自己家的廚房里還熟悉隨便,下廚房的也不光是曉明一人,誰來了都可以自報奮勇地露一手。
  成峪看到老蕭從空勤灶買回了新鮮的對蝦,就鉆到廚房里,學(xué)著家里炊事員老侯師傅的樣子,把蝦頭蝦皮剝?nèi)チ粝挛r尾,從中間片開后像個琵琶,先裹上淀粉雞蛋,再把外面沾滿面包渣,然后放到七成熱的油鍋里炸成金黃色,出鍋后撒上些黑胡椒粉,做出一道地道的法式蝦排。大保趁熱嘗過,贊不絕口,說是比空勤灶的師傅做的還好些,馬上就要學(xué)著來做,看樣子,是想到青島市委大院兒,去給未來的丈母娘也露一手。
  剛好此時,艾民從外面進(jìn)來,大黑皮工作服還沒脫,就從衛(wèi)華嘴里搶下沒來得及送進(jìn)嘴里的半支蝦排,眨眼之間就進(jìn)到了肚子里,一抹嘴問道:“還有嗎?”
  秦敏敦厚,把自己面前沒來得及吃的一支送過來,艾民伸手要接,被曉明一把奪下,嗔道:“沒良心的艾民,香一下嘴也就罷了,秦敏剛剛病過,怎么就不知道憐香惜玉?!?br />   艾民大叫著:“我也剛剛病過,昨晚還跑了三回肚,怎么就沒人心疼我。”
  柏祎實誠,揭了艾民老底兒:“你那是偷吃了食堂的剩豬頭肉,夜里喝涼水給激的?!?br />   眾人一起大笑起來,曉明撕下半條雞腿兒塞給艾民,笑著說:
  “行了,有這半條雞腿兒也就算我疼你了,記住回頭夜里就別再喝涼水了,不然,跑死你也沒人疼?!?br />   這一屋子的人,除了一兩個人,都是在當(dāng)時被稱作干部子弟的一些年輕人。那段時光,這些人在一起,彼此間比較說的來,因此,覺得互相比較容易相處,不自覺地就愿意經(jīng)常聚在一起。他們從小生活在一個相對封閉,與社會相對隔絕的部隊或機(jī)關(guān)大院兒里,所接觸的人,接受的教育都比較單純,比較正面,盡管他們的父母參軍前,也許就是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農(nóng)民或是為生計而終日勞作的工人,可他們的孩子此前卻沒有機(jī)會,能夠直接地接觸到社會當(dāng)中的大眾。干部子弟涉世不深,單純,簡單,不善處事,還不太習(xí)慣像來自工農(nóng)家庭的孩子那樣思考和行事,可隨著在部隊大熔爐里相處日久,他們就會體會發(fā)現(xiàn),自己與工農(nóng)子弟在生活中的共同點越來越多,終有一天,他們會融到一起,成為能過命的好兄弟、好戰(zhàn)友。就像他們的父輩們當(dāng)初聚在一起時,工農(nóng)草莽,學(xué)生小資,泥腿子和黃埔生,安源礦工和留洋學(xué)生,苗寨壯鄉(xiāng)和海外歸僑,蒙藏回滿和中原九州,差異確是不小,可在民族大義,社會巨變面前,驅(qū)列強(qiáng),滅鬼子,打老蔣,民主建國,幾十年槍林彈雨,血雨腥風(fēng),世事滄桑,櫛風(fēng)沐雨之后,共同的理想和經(jīng)歷就使他們成為了真正的戰(zhàn)友,在一起時,就有了那樣的杯盞交錯,那樣的涕淚磅礴,那樣的兄弟情深。不像現(xiàn)在社會上的一些個暴發(fā)戶,才剛有了幾個大錢兒,就搞起了什么會所,沙龍,富豪俱樂部,請來師傅教兩句洋涇浜的外語,戴上露出來半截兒手指頭的手套揮兩桿子高爾夫,就想給自己封上個公侯伯子男,想在眨眼間成了貴族,一門心思要把自己歸到上流社會,玩兒起了高雅,急著要俯瞰眾生,忙不迭地要把自己和普通老百姓分開,來和那些同樣是暴發(fā)戶的人稱兄道弟。其實這些人,除了生意場上的應(yīng)酬算計,身邊并沒有幾個人稱得上是真正的朋友,甚至在和女人脫光了衣服大汗淋漓地做愛時,腦子里出現(xiàn)的,也不是女人秀色可餐的美貌和玲瓏起伏的美體,竟然還是些臟兮兮臭哄哄的鈔票。知道自己點給身下那個哼哼唧唧,鶯歌燕舞的女人的票子只要少上一張,女人就會立馬從兩腿間的槍套子里退出男人的槍管兒,坐起身來,杏眼圓睜,把剛才還摟著脖子叫做情哥哥的男人從床上一腳踹到床下,教他干挺著槍摟不出火來。這些人,乍看倒還衣冠楚楚,人模狗樣兒,其實卻是一肚子壞水兒,沐猴而冠,稍不留意,就會把自己的貪婪,詭詐,為一點兒蠅頭小利就做些蠅營狗茍,無恥下做勾當(dāng)?shù)谋拘月读顺鰜怼?br />   惟讓人真正搞不懂的便是,輿論媒體,報刊雜志,卻一股腦兒地在跟著起哄,便讓孩子們錯把這些人當(dāng)作了什么人中豪杰,社會精英,也要效而仿之,追隨其后,悲乎哀哉,確確是誤人子弟,真真地何其謬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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