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紅柳綠(三十一)
作品名稱:桃紅柳綠(上) 作者:張金豐 發(fā)布時間:2014-12-20 16:53:32 字數(shù):6797
原來今天上午,鄭澤容和高明月到市政府聽報告,遇到了組織部長王榮軍,就上前去打招呼。
王榮軍說:“我看見你倆想起件事?!本桶焉洗卧谥ヌm縣找苗清泉談話時,答應過幫他問一下分房的事對兩人講了,并說了看法,又特別交待道:“這不代表組織,只是我的個人意見,你們考慮考慮,行就辦。”說完先進了會場。
高明月就對鄭澤容說:“你是書記你來定。”
鄭澤容略微想了一下為難道:“就怕局黨委意見不一致,不好辦啊。”
高明月也不捅破,說:“副局長人選的意見也不一致嘛。咱們局就是這樣,早該定的事總也定不下來,真頭疼?!?br />
鄭澤容沒聽明白,問:“你是什么意思?”
高明月說:“我的意見是,新房分給苗清泉,因為建好時他還沒調走,排名又在前幾位。周濤是老中層早該提副局了。行不行你看著辦?!?br />
鄭澤容哼哼笑道:“老高,做交易不好吧?”
高明月說:“要是局里總定不下來,組織部從外面調個人來當副局長,周濤怪起來,那可是你給他耽誤了?!?br />
鄭澤容哈哈笑著說:“你可真高明?!?br />
高明月深知鄭澤容的為人,怕夜長夢多,問:“如果定了我去給局里打個電話?”
鄭澤容說他來打。
下午上班后,蘇桂蘭去辦公樓找周濤拿新房鑰匙,在一樓遇到了李明副局長。閑扯了幾句后李明說:“治污辦還有個會要開,有啥困難就來找我?!?br />
蘇桂蘭說:“還真有個事。人要是都調走了,分到的住房退不退?”
李明說:“苗處長走了你不是還在局里嗎?再說他還是市環(huán)衛(wèi)局芝蘭江治污辦的副主任,待遇不變?!?br />
蘇桂蘭說:“要是我也調走了,這房空著沒人住大家就會有意見,就會有人罵?!?br />
李明吃驚道:“等等,這話有點亂,咱一件件來。你想調走?”
蘇桂蘭點頭。
“你為什么想調走?”
蘇桂蘭嗤之以鼻。
“為了那件事兒?”
“對?!?br />
李明唉呀道:“不明智不明智,你朝哪兒調?”差點沒說出你一個收發(fā)室看大門的,又沒什么特長,要不是苗處長誰肯照顧你。
蘇桂蘭說:“省運司大修廠,我大哥聯(lián)系的?!?br />
李明驚道:“去當工人?”
“對。”
“胡整!你歲數(shù)都到這時候了,再從頭學技術?不明智,欠考慮。”
“我主意定了?!?br />
李明還想勸,見她一副倔強勁心想算了,也不知老苗是啥意見,別添事,感慨道:“局里這一走就是三個人,倒是走的干凈徹底。哎!‘一夜北風盡吹落,昨日曾是滿園菊?!@就是規(guī)律,事過空啊,世上沒有什么事情到了最后不歸于寂靜的。”
蘇桂蘭聽不明白,望著李明說:“我們一家人分了走了你們照樣過,有人看笑話讓他笑去。只是夫妻了一場幫苗清泉拿到新房鑰匙,哪天他回來了好有個落腳處。你怎么說一走就是三個人?只有我和我兒子兩個人?!?br />
李明忙解釋:“苗清泉去了芝蘭縣估計兩三年回不來,你又要調到工廠去,梁艷梅的商調函也到了。局里可不是一共少了三個人嗎?”
蘇桂蘭吃驚道:“那個狐貍精要調走?她想去哪兒?不要臉的是不是要追到芝蘭縣去?”
李明說:“那地方窮山惡水算個啥嘛,別人是往北京調。”
蘇桂蘭罵了聲活該。
李明問:“這還活該呀?北京是能隨便去的嗎?”
蘇桂蘭說:“我罵苗清泉。”
李明還想說點啥,就聽見喊開會了,告別道:“這種情況下你就別調了?!睉吡?。
任紅一直靠在醫(yī)務室門口聽他兩人說話,離開有四五間辦公室遠,所以高一聲低一聲的也聽不全,本來不想聽了正要轉身,這時清清楚楚聽見蘇桂蘭說要調走,興趣又來了。后來又聽見李明說梁艷梅的商調函也到了局里,更是吃驚,心想環(huán)衛(wèi)局熱鬧慣了,屁大點兒事都能炒成大新聞,這回怎么保密保得這么好?見李明走遠了任紅就喊蘇桂蘭:“蘇大姐,過來過來,我有話問你?!辈煌5叵蛩惺?。等蘇桂蘭疑惑著來到跟前,便一把拉進去關上門,轉身笑著搖搖頭,又點點頭說:“你的變化真大呀?!?br />
蘇桂蘭莫名其妙地問:“笑啥?”
任紅說:“咱倆是鄰居處得也不錯,你要調走了也不說一聲,變得有城府了。怎么?想繼續(xù)保密?”
蘇桂蘭說:“這有什么好講的,過不下去了唄?!?br />
任紅勸道:“你咋這樣想呢?我看還沒到這一步,就不可憐孩子?”
蘇桂蘭說:“別提孩子,提起來我就恨得咬牙。那個沒良心的東西他想過苗爽嗎?他走的遠我比他走的更遠,我和孩子一輩子不想再見到他,把房鑰匙拿到手丟給他就仁至義盡了?!币娙渭t又專心又好奇的樣子突然醒悟,來了氣瞪著眼說:“我討厭總拿這事問著玩兒,一個個不是在背后傳故事偷偷笑,就是當面假關心套話聽。我要是還有半點心留下來再當這個傻子,就是上了你們的當!”
任紅被她這一通硬生生的氣話杵的下不來臺,羞紅了臉一時語塞。又想她平時就愛這樣拿話打人,住在隔壁沒少聽她嚷,僵笑道:“你就愛急,我話還沒問完呢。剛才聽見梁艷梅的商調函也來了,要沒聽錯,那就是她也要走了?”
蘇桂蘭聽不得梁艷梅這三個字,怒上心頭白了任紅一眼說:“函不函的我不知道。你不是和她好得很嗎?趕出家門你來收留,半夜溜進我家被堵了門你來解圍,你倆都是生在官家的小姐,想精想怪想出來就敢做出來,你去問她呀?問我做什么?”說完開門走了。
任紅被駁得難堪臉蛋發(fā)燙,心咚咚跳個不停,氣得追出去喊:“更年期!”
蘇桂蘭這幾個月愁壞了身子,上到二樓時頭一陣發(fā)暈,扶住欄桿閉眼歇了一會兒,爬到三樓又覺得腿發(fā)軟,又歇了一會兒,這才一步步來到主任辦公室。推門一看周濤獨自坐在沙發(fā)上,再看他正拿條毛巾擦著臉,就喊:“有空嗎?”等周濤松開毛巾露出臉來,蘇桂蘭見了嚇一大跳。
周濤原本就臉黃清瘦,現(xiàn)在又雙眼凸鼓,腫得像倆顆杏,遠看成了癩哈蟆眼,笑不像笑,一看就知道是哭狠了。
周濤見蘇桂蘭來了,剛開口就卡了痰,咳得直想嘔吐。好不容易才咳清了嗓子,不停地搖頭說:“哎呀呀真難受!晚一兩天來拿新房鑰匙行嗎?干脆我給你送去?”
蘇桂蘭聽他語氣溫和不耍腔弄調,和往日那個自以為是的周大主任不像是一個人了,一時轉不過來沒有答話,心中納悶站著沒進屋。
周濤起身背過蘇桂蘭,不想讓她再看,解釋說:“局里還留著一套房沒分,可是在五樓,你們家正分就該是三樓。誰都知道你中意四樓那套,又下了不少功夫去監(jiān)工,好幾處管線你還改過。鄭書記說,無論如何也要做工作把這套房調出來分給你家,我也贊成,但需要點時間,這一動就是一串人,鑰匙都發(fā)出去了?!?br />
這話把蘇桂蘭曾盼著新樓快點建好的那些日日夜夜全引出來了,心酸道:“誰不想有個滿意的好房子,布置出個好家。本來眼看就要實現(xiàn)了,誰想?yún)s是狗來拖貓來拽,硬把名字從榜上弄沒了。要不是高局長今兒中午一頓勸,這口怨氣難說不對你發(fā)。不管幾樓是個房就行,現(xiàn)在就拿鑰匙。”又說:“我寫不來申請,先口頭告訴你,過幾天有人來辦我調走的事,誰要是敢伸腿使絆,我就不調了,去他們家吊脖子??炷梅胯€匙來?!闭f完進了屋伸手向周濤要。
周濤聽了轉身驚問:“你要調走?高局長知道嗎?他怎么說?”
蘇桂蘭哪能告訴他高明月不同意,說:“我就從你這兒開始辦?!?br />
周濤皺眉道:“好,好,來了我一定接待。只是鑰匙今天真的拿不了,鄭書記正挨個找人做思想工作,我保證幾天內送到你手上。”
蘇桂蘭聽了冷笑道:“又想耍人吧?把人當泥捏著玩兒呢?這些拿到鑰匙的,人人過了三榜,說變就變又去動員啥?做那套哄小孩的思想工作,勸人放棄這放棄那,我從小到大聽多了,不就是讓人按你們想的來嗎?這回找了個什么理由?想挑起大家恨我們?”
周濤自知被她說破,心想這事由不得你,上面有人打招呼就別怕群眾恨,就別走上層路線。嘴里卻說:“做思想工作就是為了避免那些無原則的猜測,正確引導輿論。我保證把鑰匙送到你手上還不行嗎?”語氣不容置疑。
蘇桂蘭并不知道內里的原因,擔心夜長夢多房子又沒了,緊著向他要房鑰匙,周濤連連保證。蘇掛蘭看他今天也不是個人模樣,又說了一遍調動的事告辭走了。
剛才周濤確實在哭,被蘇桂蘭來打了岔,這時仍舊又興奮又感傷。他走到窗前望著樓下出神,喃喃自語道:“當這個副局長是早應該的,從掏糞工到青年突擊隊長,再到大隊長。從區(qū)勞模到市勞模再到省勞模。從市環(huán)衛(wèi)處副處長干到市環(huán)衛(wèi)局辦公室主任,我一生都在從事這項工作,沒有虛度過,方向始終是明確的,我怎么就不能當呢?再有兩年就是六十老人該退休了,這是人的一生啊!”又哭起來。
就在周濤喜極而泣感慨萬端時,人事處趙玉民處長來電話要他去一趟。之前鄭澤容書記已經(jīng)向周濤吹過風了,就猜是去填表,整了整衣衫,順手摸了摸上衣口袋的鋼筆,內心頓時莊嚴起來,挺胸邁步走在過道里,心中突然響起了一首歌,清清嗓子哼出聲兒來了。突然嚇一跳說:“不敢瞎唱!沒那么隆重,這是國歌啊?!眱刃囊琅f無比激動。
周濤先去樓道西頭的衛(wèi)生間認真洗了臉,對著鏡子照了一陣,覺得雙眼過于腫泡會暴露情緒,問起來不好解釋,便下樓去了醫(yī)務室。到了進去一看任紅正在搓棉簽,就指著自己的眼睛說:“腫了?!?br />
任紅放下手中的事去洗了手,讓他坐下,翻開他的眼皮用電筒照,邊觀察邊說:“這是揉的,充血了?!标P了手電筒問:“主任眼里掉進啥了?怎么兩邊都這樣?”
周濤撒謊說:“癢。”
任紅取來眼藥膏給他上好后說:“閉一會兒,拿上一支用幾次就好了?!庇謫枺骸爸魅?,局里又同意把房分給苗清泉家了?”
周濤說:“領導定的?!?br />
任紅再問:“總該有個原因吧?”
周濤心想這是和稀泥和出來的,各得其所。閉著眼嗯了一聲說:“局領導自然有考慮,不好多問?!毕氲阶约禾崃烁本趾笠菜憔诸I導,心情大好,心態(tài)也寬容起來,補充道:“苗清泉犯了錯誤不等于他全家都犯了。從生活上關心他更有利于幫助他嘛。凡事都要從積極的一面去努力。”
任紅聽了咦道:“周主任這話聽起來像周局長嘛,水平不低呀?”想起他兩口子那晚領著人去堵門想捉雙,幾時起又對人寬和了?奇怪他的變化。
周濤聽著高興,閉著藥乎乎的眼嘿嘿笑了,說:“任醫(yī)生,正局長姓高?!?br />
任紅知道他早想提副局長,只因學歷不夠有人反對,以為沒他的戲唱了,故意笑他說:“你要努力呀,哪天當了周副局長為我們辦點實事。你看醫(yī)務室這么小,來三四個人就顯擠,連個好診斷床都沒有,器械也缺,輸液架也壞了。到時候你大筆一揮擴充一下?!闭f完捂住嘴哧溜偷笑,欺他閉眼看不見。
哪知周濤更高興了,突然睜開眼說:“后勤這些事我現(xiàn)在就管著嘛,馬上可以辦。你打個報告列出清單我看看,別太多,畢竟只是個醫(yī)務室。常備藥可以增加一些品種,還有你提過多次的那個什么理療器可以考慮。今后急診病人用車你不必請示,直接向車隊要,優(yōu)先?!?br />
任紅聽了興奮地拍手道:“哎呀真是好領導,你咋不早一點兒來上眼藥?!背隹诰陀X不妥,忙說這種病不能拖。
周濤眨巴幾下問:“行了不用閉了吧?”
任紅使勁點頭說:“擦一下?!庇妹藓炐⌒牟寥ズ枚嘤嗟?,又把眼藥膏遞到周濤手上,囑咐了一遍用法,告訴他稍有不舒服趕快來找,眼睛的事馬虎不得,又周到又耐心,送出門又再囑咐了一遍。
周濤心情愉快地拿著藥膏走了,剛走出沒幾步就聽見任紅在屋里大喊了一聲“烏拉”,他受到了感染,心情更加舒暢。
到了人事處,周濤先拿出藥膏給眾人看,又轉著頭以眼示人,自嘲道:“平時在背后都叫我周大頭,今天讓你們好好看看。”不等別人笑自己倒先笑了,說:“腫得笑不出來了?!?br />
就有人問:“你這是紅眼病嗎?會傳染吧?”
周濤在心里說:“這病你想害不是現(xiàn)在,熬吧。”口里說:“不傳染?!本鸵娪腥诉f來一張表,便接過來從上衣兜取出鋼筆,找了個座位把表鋪在桌上,旋開筆準備填寫。一看是張《調動申請表》,已經(jīng)填過了,再看是蘇桂蘭的,馬上收起筆說:“不行不行,這件事要研究。”問道:“找我就為了這件事兒?你們處長呢?”
有人朝里一指,周濤便起身尋到里屋去了。
鄭澤容不像往常那樣把人叫到辦公室,而是走出去到各個地點找人。他要放低姿態(tài)顯得很有苦衷。他的經(jīng)驗是各別談話應在先,集中開會應在后,會前工作陽謀之道。此刻他剛從監(jiān)察管理處過來,正和人事處的趙玉民處長談話。
鄭澤容皺眉說:“按理三榜都出了,鑰匙也發(fā)了,再收回來重新調整難度是很大,所以才來商量。”
趙玉民說:“分房是按綜合評分排的,二榜之前苗清泉的確排在我前面,但他三榜時落選了。這一插進來后面的都要調整,我都開始裝修了,恐怕行不通,會亂。”
鄭澤容說:“那也要調整呀,局里既然下決心推翻了以前的決定,就說明這件事非做不可。我是來動員請求的,也用不著全都動,只動員四樓的,看誰能高風格。”
趙玉民說:“四樓四個單元八套房,三室一廳只有四戶,監(jiān)察管理處王處長、我、工會李主席和王副主席,怎么動員?誰去住這個五樓?”
鄭澤容說:“必須有一戶搬到五樓去,幸好預留了一套?!?br />
趙玉民問:“那不是留給要調來的副局長的嗎?”
鄭澤容說:“不會有人調來了,局領導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看法,一致推薦周濤。”
趙玉民很吃驚,問:“啥時決定的?”
鄭澤容說:“今天。”隨便把上午在市政府遇到王部長的事講了。
趙玉民聽了抬頭望著天花板,他總算明白了為啥要折騰,說:“上頭打聲招呼,下頭貫徹落實,具體方案是高局長放棄他推薦的人同意選周濤,作為補償,書記親自出馬為苗清泉調房。鄭書記,給套房能交代過去就行了,你就讓老苗去五樓算了,何必呢?他人都走了,老婆也鬧調走,你為了他折騰我們干啥呀?”
鄭澤容說:“他被點了將去當縣長時我還納悶,現(xiàn)在有人親自為他分房的事打招呼,我就不納悶了。你也好好想想,能隨隨便便交代過去嗎?”微笑著抬抬下巴,示意著什么。
趙玉民會意道:“那個大能人正在芝蘭縣出差,也是想去幫一程吧?”湊近鄭澤容說:“別拿我做犧牲品,你動員他們三個,咱倆誰跟誰呀?”
鄭澤容一邊點頭一邊在心里說:“一個都動員不了才好?!本吐犚娪腥饲瞄T。
周濤敲了幾下,不等應聲就推門進去,沒料到鄭澤容也在,這才明白外間大辦公室的人為啥那么安靜。便先向書記打了招呼,又對趙玉民點下頭,隨手關了門。
周濤轉回身問:“蘇桂蘭的請調申請是咋回事?怎么表都填了?”先按下自己的事沒說。
趙玉民見他這副模樣就問:“你的眼睛怎么腫成這樣了?表是收發(fā)室姚大爺幫著填好剛送來的,蘇桂蘭是你那一攤的人,所以叫你來?!?br />
周濤說:“蘇桂蘭這件事你們先別管?!蹦贸鲅鬯幐鄟斫o他倆看,搖頭做出愁態(tài)。
鄭澤容想,他接電話時就哽咽得不行了,這個周濤啊,竟哭成這樣了?心生同情起身迎上去,握著周濤的手溫和地說:“人在做,天在看,老天有眼啊,你也不要太激動?!?br />
周濤把嘴唇咬得緊緊的,只點頭不說話。
鄭澤容扶周濤坐下,背著手在屋里踱來踱去,嘆道:“老周是個少有的好同志,他把自己全都獻給環(huán)衛(wèi)事業(yè)了。青年時從基層的掏糞工人干起,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這條路很漫長,他就一直這么埋頭走著,幾十年了呀!可是有的人說,老的那一套不行了,新老交替刻不容緩了,說老周這人文化不行,有這樣那樣缺點,不適合。誰適合?難道一個有豐富實踐經(jīng)驗的人不行?一個有明顯道德缺陷的人倒很合適?老環(huán)衛(wèi)老模范不應該受到我們的尊重嗎?不為別的,就因為他有一雙為這座城市掏過十多年大糞的手!有一顆不怕苦不怕臭,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心!老周同志對環(huán)衛(wèi)工作有很深的感情,他一輩子都在干這個,請問局里還有第二個這樣的人嗎?沒有嘛!”
周濤聽了激動的胸口劇烈起伏,閉上雙眼緊皺眉頭,強壓住呼呼的粗氣,嘴唇抖動,雙手握成拳頭猛砸自己的腿,心里難受極了。
鄭澤容的這些話趙玉民在會議室聽過好多次了,知道他倆的關系不一般,常懷小心。但周濤今天的反應他卻是頭回見到,愣神兒之后趕緊表態(tài),上去抓住周濤的手說:“周大頭,哎呀別用勁砸自個兒了,你怎么還要真砸呀?老周別難過,別這樣?!庇謱︵崫扇菡Q壅f:“鄭書記你也是,說得跟開追悼會似的,老周能受得了嗎?”
周濤本是高興,因好事多磨這才心酸,想起這些年在機關工作,你高我低東風西風,真不如五、六十年代在環(huán)衛(wèi)大隊時人活得有朝氣,活得有榮譽感。那時是人和事較勁兒,多大的困難也沒怕過,人人都比著干,力爭上游,啥時有過得失之心。好一陣后才開口道:“真懷念過去,進了機關講資格待遇,凡事誰的級別高誰說了算,做多大官兒定多大事,看多少笑臉。心底里人和人較勁兒,橫挑鼻子豎挑眼,對你一張臉,對他一張臉,分撥兒明斗暗踩,東風西風,輸過贏過。這次若真的提了,在大家眼中就是局級了,就有威嚴了,人心就是這祥,我也俗啊?!?br />
說罷接過趙玉民遞來的茶喝了一口,把杯子放到桌上又苦笑道:“其實照樣有人在背后笑你罵你,都是知根知底的,爭來的副局長就像是偷的搶的,香得人恨?!?br />
趙玉民聽了嗤道:“其言也善,那你別當?”
鄭澤容說:“當!怎么不當?不當就不笑不罵了?機關風氣人人有份,副局長可不是都有份。周濤你今天怎么講出這些話來了?是想否定自己還是否定環(huán)衛(wèi)局?盡是些無原則的話,出去不要亂講。什么東風西風明斗暗踩?什么偷的搶的?你否定環(huán)衛(wèi)局就是否定自己,正好被人抹黑你知道嗎?你今天很不正常呀?!?br />
周濤說:“我早就不正常了?!庇至髌饻I來。
趙玉民嘆息道:“周濤你可真沒勁兒,哭得像錯把你嫁了。”又問:“組織部門來找你談話時也這么講?不怕有好果子吃?”
周濤抬起頭說:“我就是個壞果子,又苦又酸又硬,咬得人恨?!?br />
鄭澤容和趙玉民聽了大笑,笑聲傳到屋外,引得外面的人相視猜度。
蘇桂蘭調動的事局里研究之后決定先壓下來,并安排李明副局長上門找蘇桂蘭的家人做了幾次工作,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總算是說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