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公西察的農(nóng)民生活
作品名稱:鄉(xiāng)村律師 作者:錢江晚潮 發(fā)布時間:2015-02-12 15:34:58 字?jǐn)?shù):3944
在中原西部的半丘嶺地帶,有這么一條大河,它蜿蜒曲折的從山區(qū),從丘嶺里鉆了出來,在半丘嶺地,沖刷出一大片、一大片河灣與平地。那平地小的有幾十畝,大的幾百畝,尤似一塊小小的平原,這小平原土地肥沃,旱澇保收,是丘嶺地區(qū)難得的富庶之地。
作者筆下的這個公尚村,就是這河灣小平原上的村莊。村子被河道圍了三面,村子周圍及河的對岸,有四、五百畝的旱澇保收的莊稼地,從古至今,這片土地生產(chǎn)出小麥,玉米,蔬菜,油料作物,還有數(shù)量不多的水稻,養(yǎng)活滋育著小村人,一代一代的繁衍生息下去。
這個小村子叫公尚村,應(yīng)該說這村里人姓公尚,其實不是,姓公是復(fù)姓,這村人不是姓公尚,而是三個姓,一姓公西,二姓公仲,三姓公門,三個姓當(dāng)然就是三個家族了。為什么三個復(fù)姓家族會居住同一個村莊?老祖宗來自那里?作者沒心問底刨根,也可能刨問不出,不管三姓人來源于那里,既然同住一個村,就是同村,同鄰,鄉(xiāng)里又鄉(xiāng)親,和睦相處著一年又一年……
公尚村這村子從老祖宗起,村子的建設(shè)就很有規(guī)劃,村子?xùn)|、西是條寬五十米左右的村中大路,大路北邊是公西一族,南邊是公仲一族,東邊的路兩邊是公門一族。
村子中間這條路,往東是通往外邊的大路上的,是通往外邊世界的。往西是由一座木橋過河,通往全村人賴以生存的幾百畝莊稼地。
這是一九九0年早春的一個早晨,晴朗的天空有一輪朝陽升在村子?xùn)|邊的天空,朝陽向大地,向這河灣里的公尚村,投給光明,投給溫暖,使這平靜的小村子顯得溫馨、太平、和諧,又充滿活力與朝氣。
四十二歲的壯年農(nóng)民公西察從家門出來,他肩上揹一老式鏵犁,右手牽一黃母牛,他這是去河西的承包地耕田,那是有一畝的植茬地,留著今年種西瓜的,今天好天氣,剛好把地犁好整好,等待瓜秧育好,就可以栽上瓜秧,搭上塑料棚,看著瓜秧一點點的長的會結(jié)西瓜了……
公西察牽著牛走過小橋,走過麥苗泛青的田間小路,到了自己那塊平整的,撒好了農(nóng)家肥的田里,扎好犁,套上黃牛,手中鞭子一揚,一聲“嘚……喔……”黃牛開始弓腰,用力,邁步,黃牛和主人開始一犁犁翻開塵封了一個冬天的黃土地……
有一個多小時,主人和黃牛耕完了這一畝地,新耕出來的黃土在陽光下閃著亮光,冒著輕紗般的白色蒸汽……
公西察坐田頭上,從口袋里摸出一枝香煙,用打火機(jī)點上火,吸了口香煙,望著新耕耘出的土地,他的心里感覺到沁入心脾的舒服。他今年四十二歲,只有十三歲到十六歲走出過家鄉(xiāng)讀了幾年書,十六歲因為文化大革命革的他沒有讀書機(jī)會回家鄉(xiāng)后,他過的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農(nóng)耕生活,二十幾年的農(nóng)民日子,使他成為地地道道的農(nóng)民了。
農(nóng)民生活使他愛自己的農(nóng)村家鄉(xiāng),愛家鄉(xiāng)的每一寸土地,愛他幾間瓦房、小院子的農(nóng)家,愛比他大一歲的妻子,愛他一男一女一對兒女……
他看著自已的土地,看著黃牛臥黃土上在慢條斯理的反雛倒沫,他感到這個早晨很有詩意,以至他腦海里在琢磨、醞釀著一首詩……
面前有一張閃亮的犁,
耕開荒蕪,
讓泥土噴發(fā)出芳香。
面前一頭溫順的黃牛,
無怨無悔,
永遠(yuǎn)垂著勤勞的頭。
開懇出的黃土地上,
坐著一位,
樸實堅信的老農(nóng)。
黃土地,
黃老牛,
還有它們的主人。
他們共同在編織一幅,
新農(nóng)村綠色大地的錦繡……
公西察在腦海里作著詩,這時小河的橋上迤邐走來這么一位女人,女人身高一米六多,不胖又不瘦。細(xì)觀女人年齡,是位四十歲的中年婦女,女人頭發(fā)茂密、黑油油的發(fā)亮,頭發(fā)在腦后由一綠手娟扎成一把馬尾,甩在后背上。女人的臉色白嫩紅潤,眼睛大而明亮。女人上身穿藍(lán)白相間的碎花夾衣,下穿緊身的藍(lán)褲,不知這女人底細(xì)的人,完全會認(rèn)為她是一窈窕少婦。
這女人是公西察的老婆,她是來給公西察送早飯,你看她左手拎一上蓋白毛巾的竹籃子,左手提一光亮的水晶茶壺。
公西察正在他渺渺沉思中,一聲親切的呼喚聲喚醒了他:“你發(fā)著呆在想些什么?該吃早飯了!”
他回頭看是他老婆春葉送飯來了。
看到老婆把飯送來,放在面前,他也確實感到餓了,伸著手就要拿籃子里的小麥面烙的油饃,春葉抬手推開他的手,嘴里說:“還是這么不知道干凈,摸了一早上牛屁股,不洗手把牛屎味都吃到嘴里嗎?”
春葉說著,把掂著的茶壺拎起說:“來,把手伸出來!”
公西察伸出手,春葉把茶壺里的半熱茶水澆到他的手上,他搓洗了幾下說:“好了!”
春葉又從竹藍(lán)里拿出一條毛巾遞到他手上,他用毛巾擦了擦手。
春葉又細(xì)心從竹籃里取出一塊塑料布鋪在土地上,然后擺上飯菜,一盤炒豆腐,一碟腌尖椒,一盒小米綠豆稀飯,兩張烙油饃,公西察吃口饃喝口稀飯,對春葉說:“春葉!你也來一齊吃吧!”
春葉說:“我在家把我們昨天晚飯剩的一碗面條吃了,你慢慢吃吧?!?br />
春葉說著話,在田頭揀到一把鋤頭,就用鋤頭敲碎犁好田里的大土坷垃。
公西察美美的吃了早飯,下一步的工作是要套上黃牛開始耙地,這時侯,一輛綠色的郵遞摩托車來到地頭,郵遞員小查同公西察是老熟人,摩托到了地頭小查停了摩托車說:“察大叔,《東鄉(xiāng)日報》有你一封掛號信,你簽字收信吧!”
“哦?日報社?”公西察疑問的簽了字,小查遞給掛號信后,調(diào)了摩托車頭,加了油門,摩托車揚長而去,土路上蕩起一溜煙塵……
公西察拆了信,信是一份昨天的《東鄉(xiāng)日報》,這是他們縣的日報,日報第四版是文學(xué)副刊,副刊的頭條是他一個禮拜前投給報社的一篇散文,散文名字叫《十月十謁文宗墓》,這是他去年十月十趕歐陽修陵園廟會有感而寫,經(jīng)過不斷修改,才在上個禮拜投稿,沒想到這么快就見了報,報載如下:
十月十謁文宗墓
我老家正東三華里,有一廟院,老家人都叫它歐墳。
歐墳就是北宋文學(xué)家、詩人歐陽修的陵寢墓地。
小時侯,我對歐墳有恐懼感。原因是有二十畝大一片土地,被密密麻麻的,濃蔭蔽日的,高大、蒼翠松柏所籠罩,這松柏林里,透出古老、灰黑的廟殿檐角,還有高深的廟院圍墻,枯朽的,又大、又厚,原木顏色的廟門……
這一切都形成歐墳的深邃與莫測,陰森森得令人有恐怖的感覺,不得不讓小孩子們想像非非,越想越害怕喲!
這廟是建在一道南北嶺的半坡,往北邊一華里,是嶺的北邊盡頭,是這道土嶺的最高處,嶺頭上有一純黃土夯成的土冢,這冢底基有十來畝地大,高有二、三十米,這冢很有歷史,是造于春秋戰(zhàn)國的鄭國時期。上到冢頂,往北看,平原、村莊都在腳下,在晚間,可以看到百十里處鄭州城的萬家燈火,往東看會看到馳騁在京廣鐵路線上的火車。
在特別晴天的早晨,還會從這里看到北邊兩百里外,水氣氤氳的黃河晨霧。
我小時侯常聽到大人們議論歐墳有一奇觀,叫“歐墳煙雨”。
五歲時,當(dāng)小學(xué)校長的父親帶領(lǐng)我去歐墳感受過一次。
父親說賞歐墳煙雨要等到一場大雨過后,大雨過后,歐墳的柏林上面會有一團(tuán)籠罩住柏林的云霧,這時進(jìn)到柏林里,從里邊會感覺下著絲絲的細(xì)雨,太陽一大,就霧散雨息了。
“歐墳煙雨”,不是每場雨后都會有的,是很偶然的,要想看到,就要雨后觀察到了柏樹林在雨后仍霧氣騰騰,好似藏有一大塊雨云在里邊,這樣才會有“歐墳煙雨”現(xiàn)象的。
我小時侯對歐墳的恐懼,是這神密的柏林中,有一座座埋死人的墓冢,這些墓冢大大小小有幾十個,這些墓冢的組成,可怕的是夜間走到那里,會看到廟里邊磷光閃閃,似乎還會聽到“嘰嘰喳喳”吵鬧聲……..
因此,方圓幾里地的小孩子提到歐墳就害怕的不得了。
是解放以后,歐墳的廟院成了村公所,大殿成了會議室,西廂房是村衛(wèi)生室,東廂房是村委辦公室、電話室。
奇怪!廟院里住了人,有了人的活動,歐墳煙雨沒了,幾十座墳也不閃鬼火了。
一九八八年,縣政府和歐陽修后代,共同出資金對歐墳重建,建好后,每年農(nóng)歷的十月初十歐陽寺的古廟會,歐家后裔會從福建,江西,安徽,臺灣等地,匯聚到這里,祭祖、拜祖。
去年又到十月十,恰有閑暇,我一人赴歐陽寺拜謁一代文宗歐陽修墓。
來到時廟會已起,陵園前趕廟會的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陵園對面搭有戲臺,臺上,著戲裝的藝人正演繹著幾百年前才子與佳人的故事。
購參觀券進(jìn)入園內(nèi),見園內(nèi)古柏參天,菊花滿園盛開,小徑婉埏迴轉(zhuǎn),陵園顯得清幽而又寧靜。
園中中殿的廊柱上書寫著:“六一居士文學(xué)史學(xué)揚三江,歐墳煙雨嵐景靄景貫長虹”的對聯(lián)。
進(jìn)陵園大殿,一代文宗的塑像孤獨冷僻地站立著,似在冥思一篇傳給后人的文章。
從大殿東側(cè)門到后院,那里是歐陽修和夫人薛氏的墓冢,我在墓前苦苦思索著:歐陽修生于綿州,成長于隨州,為官江北,死于穎州,可為什么會葬于一個小縣的鄉(xiāng)村呢?
這時一學(xué)究模樣的老人來到墓前,他垂首向文宗拜謁,等他拜畢,我就帶著疑問求教于他,老人給我揭開了謎底。
歐陽修為官開封期間,私訪來到這個崗上,他下馬向北眺望,北邊的土嶺上,一層似風(fēng)似水的氣浪在微微的春鳳中霍霍閃動;他看得著了迷,就順田間小路向北走來,來到現(xiàn)在陵園前的溝里,溝里綠樹成蔭,溪水潺潺,鳥語花香,他詩興大發(fā),禁不住作詩一首:
百轉(zhuǎn)千聲隨意移,
山花紅紫樹高低;
始知鎖向金籠聽,
不及林間自在啼。
他從溝里輾轉(zhuǎn)上來,看到腳下這片土地北有嶺靠,南有水依,就相中了這塊風(fēng)水寶地。于是回京城后,他向宋朝皇帝請求把這塊地賜給他為陵地,宋朝皇帝答應(yīng)了他,因此他死后就葬在此了。
他死后,他兒子在陵園附近又購了幾百畝田地,安排了看墓人,賜姓歐陽。
經(jīng)過了近千年的繁衍生息,這里就有了近千口人的村子。
游罷陵園回到大門口時,不少人帶著孩子正在進(jìn)園,我問一家長為啥讓孩子來拜文宗,那家長說:“歐陽修是一代文宗,一代文豪,為讓孩子長知識,有出息,當(dāng)然要拜一拜老祖先了!”
從歐陽修陵園回來的路上,我腦海中一直閃現(xiàn)歐公《醉翁亭記》里的名句: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