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麥海因,1978(散文)
麥海因,我確實不知道什么意思,是維語、哈語還是蒙古語,我沒去問人。聽父親說,他來到麥海因的時候是1972年。1964年,父親從部隊轉業(yè)的時候是在巴音溝待了一年,在那里修路,后來路修通了,1965年父親他們又轉戰(zhàn)到紅星崗,在一六九團修水庫,后來水庫還沒修好了,1968年響應黨的號召支援巴基斯坦,支巴回來,父親就回到麥海因農場。
麥海因,父親的解釋是麥子像大海一樣,一望無際。一到秋天遍地金黃色的麥子,連天蔽日。晴朗的天空,除了白云就是麥子,面粉吃也吃不完,天天都可以吃白面。
那年秋天,正式麥子收割的時候,我從烏魯木齊坐兩天的汽車到麥海因。麥海因的路還是自然形成的沙石路,是父親的戰(zhàn)友用馬車把我從麥海因團部接到連隊的。
從團隊到連隊,一路上映入眼簾的就全是麥子,麥浪成海,一個拖拉機帶著一個收割機正在地里隆隆作響。我第一次間收割機,覺得很稀奇,麥子怎么能從麥穗里面被分離出來呢?
因為我在農村老家的時候都是人工收割,無論是麥子、莜麥,也不管是胡麻、谷子都是人工用鐮刀收割。收割好以后,隊里的用馬車把捆好的莊家一捆一捆地拉回隊里的大場,于是人們就開始沒百沒夜地脫粒。麥子和莜麥用脫谷機,胡麻和谷子用碌碡一遍一遍地碾壓,還有用鏈枷打的??傊灰蚜E聛砭涂梢?,當然很是費勁。
來到連隊,讓我更為奇怪的事就是一排房子住了八家人,一家一間,無論多少孩子都擠在一個房子里。
房子中間隔被一個墻體成兩部分,外面是做飯的地方,里面大一點的是睡覺的地方。父親說那個隔墻叫火墻,是冬天燒爐子用的。
在連隊待了幾天和幾個小伙伴認識了,我還惦記著收割機割麥子的事,就讓他們帶我去看看,當我低下頭看地面的時候,娘哎,地下好多麥穗,如果天天來撿,估計一家人吃一年也吃不完。
第二天,我找了個尿素袋子就往地里走。
父親說:“不能去,現在麥子還沒有收割完,不讓撿麥子,等收割完了你再去吧。”
我說:“好吧?!?br />
于是拿著袋子走到一片休息地拔野菜,拔了整整一袋子野菜背回家。
父親不解地問:“拔這么多苦菜干什么?”
我說:“喂雞呀!”
父親說:“你去雞圈了看看,麥子還吃不完呢,還吃野菜?”
我說:“老家的雞都吃野菜,這里的雞就不吃野菜嗎?”
父親說:“沒必要,想拔你就拔去吧?!?br />
說實話,當時的新疆對于我來說幾乎到了天堂,整天白面饃饃,還有炒菜。記得,第一次吃炒菜,一盤子西紅柿炒雞蛋,一盤子土豆絲幾乎被我一個人吃完了。
假期很快就過去,開學的日子漸漸到了,由于我的地方口音太重,說出來的話很多人都聽不懂,本來應該在麥海因子女校讀書,就在連隊讀了一年,目的是改改口音和新疆口音接軌。
學校不大,分一到五年級,五個班10來個老師,一百多個學生。第一天高高興興地背著書包去上學,鈴聲一響有一個女生站起來唱了一句歌詞,其他的學生跟著就唱,我很奇怪,怎么上課前還要唱歌,我傻了,一句也不會唱。記得歌詞里面有“放牛的孩子王二小”,他們一唱完,我差點哭出來,因為我在老家也放牛,在家排行老二,家里人叫我“二小”,我感覺那首歌是給我唱的。
唱完歌,語文老師走進來,一個學生又喊了一聲:“起立!”大家都站起來齊聲說:“老師好!”我不知道有這么一檔子事,坐著沒起來,旁邊的女生踢了我一下,說:“真不懂禮貌!”可是我愣是沒聽懂,原來她是內地來的,陜西人,也是地方口音。
第一節(jié)語文課,老師說:“咱們找個學生領讀一下課文?!蔽叶伎彀淹兜偷阶雷酉旅嫒チ?,老師說:“就那個男生,低頭的那個,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自己說一下?!蔽艺f:“我叫王二小,從老家來的。”話一說完,全班同學大笑,老師說:“你就用老家話給我們領讀一下課文。”我硬著頭皮領讀了第一句,全班同學就笑得前俯后仰的,我羞得滿臉通紅,老師說:“坐下吧,別笑了?!崩蠋熮D過身來說:“你同桌的那個女生,你來領讀一下?!蔽铱匆娝樢彩羌t紅的,怯生生地站起來,遠遠沒有剛才說我不禮貌的那種勇氣了。她領讀到第二段的第一句時,全班同學又大笑起來,她的陜西口音和我一樣成了同學們的笑料。
轉眼間,到了冬季,那雪呀,天天下,幾乎下個不停,掃雪成了冬季勞動強度最大的工作。走在路上,如果不注意的話,一個一米高的小孩你根本就看不到他的頭頂,那是我十幾年來見過的最多的一次雪。
冬天取暖就是我夏天見到了的那個墻,一個爐子鏈接著火墻,爐火的熱量漸漸把火墻烘熱,火墻漸漸地把家里溫度提高了。
有一天,我放學,覺得家里很冷,就加了一些濕煤,沒想到一會聽到火墻嘭的一聲裂開了,原來是我加的濕煤,煙氣太大,火墻來不及抽,就憋爆了。
大冬天的火墻爆了是最大的麻煩,首先要和別人借一些小土塊,就是適合打火墻的土塊。土塊太厚了火墻熱慢費煤,太大了立不起來,不好用。其次是沒有土,到處是積雪,哪有土啊,父親就下菜窖弄土,我在上面用水桶網上吊,更麻煩的是父親不會打火墻,那天是父親請人打的火墻,還殺了一只雞,管了人家一頓酒呢。
在那人打火墻的時候,我就一直跟在他身后看著,那個叔叔看我很可愛吧,就一邊干活一邊耐心教我如何打火墻,后來,我也學會了打火墻,每年換火墻,我家的雞也就犒勞了我。
如今30多年過去了,那時在麥海因的妙趣故事依然記憶猶新,經常在我的夢里縈繞、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