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陌上美人(小說)
“好一位絕美的女子!”當柳秋胡揭開紅蓋頭的那一刻,內心不禁發(fā)出了這樣的感嘆,一種無法掩抑的幸福感溢滿他的全身。“這是我的妻子,這是上天賜予我的絕美佳人!”他呆呆地看著他的新婚妻子,心中感謝著上天。
這是怎樣的一位女子??!如云鬢發(fā)著鳳冠,峨眉淡掃眼含春,口若櫻桃不點赤,肌膚勝雪,腮若桃李,身著霞帔,下頜微垂,如一朵水蓮般,嬌艷若滴。
柳秋胡婚前的那種忐忑徹底煙消云散了?;榍?,他只聽父母親說,為他娶的是鄉(xiāng)下老家秦員外之女,名叫羅敷,年芳十六。他不知道秦家女子容貌怎樣,祈禱著,不要丑若鐘無鹽就好了。沒想到,洞房花燭之夜,見到的竟然是如此絕美的女子。他感到幸福來得是太突然了。
而秦羅敷呢?見到柳秋胡后,內心也釋然了許多。羅敷只聽媒人說過,她將要嫁的人家是巨賈之家,做著絲綢買賣,鄉(xiāng)村還有百畝良田,比她家的土地還要多一些。種著桑樹,養(yǎng)著蠶。而她的丈夫是一位有才華的書生,但不知道相貌如何,脾氣怎樣。而今一見,她的丈夫雖不一定貌比潘安宋玉,但一眼望去,也可稱得上玉樹臨風,瀟灑至極,是一位風度翩翩的美男子。秦羅敷看著柳秋胡溫柔的眼神,相信她的丈夫會待她很好的。她心中喃喃著,一定要做他最賢惠的妻子。
婚后的二人也的確是相敬如賓,過著舉案齊眉的幸福生活。柳秋胡每天看著自己賢惠美麗的妻子,幸福極了,心想著“有妻如此,夫復何求!”可他知道,自己將和心愛的妻子長時間的分離了,因為,今年是大考之年,他將要遠行,入京城參加科舉考試。為了奔一個好的前程,他將要與新婚妻子分別,他是多么的不舍啊!羅敷,他的妻子,多么聰慧??!看出了柳秋胡的煩悶,說:“夫君,你不要煩悶,要安心準備考試啊!你要不專心備考,我可是不理你的?!闭f完,俏皮地對他笑了笑。看著羅敷笑得如此地嫣然,柳秋胡內心的煩悶也被蕩滌干凈了,心情也舒暢了許多。
可分別的時刻總是要到來,三月之后,柳秋胡趕考的時間到了。羅敷為柳秋胡準備好出行物品,小心整齊地放到箱奩里,為他送行。
兩個小夫妻一路走,一路說著悄悄話,可轉眼間,十里長亭到了,一種無法掩飾的分離之痛席上了柳秋胡的心頭。羅敷心中也有著重重的不舍,可她還在安慰著即將遠行的丈夫,說:“‘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夫君,我們今日一別,雖然時間久長,但是為了我們以后更好的相聚。安心去參加考試吧!我等你!”柳秋胡終于決定上了白馬,回頭又看了一眼羅敷,他的妻子,揚鞭策馬,絕塵而去。
羅敷看著丈夫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中,久久地不肯離去。她多想柳秋胡一直在她的身邊,就這樣琴瑟相和,白頭到老啊!可她不能,她不能因這兒女之情誤了丈夫的前程。
分別是痛苦的,獨居的生活是寂寞的,家中少了柳秋胡的身影,一切都是那么的寡淡無味。羅敷每天起得很晚,起來后,頭也懶得梳理了。每天里,她都倚在窗前,看著路口的拐彎處,多想忽然有一天,她的丈夫柳秋胡能夠騎著白馬出現(xiàn)??!“他現(xiàn)在到京城了吧!”“考試開始了吧?”“現(xiàn)在張榜公布結果了吧?”“柳郎考得怎樣呢?”在時間的流逝中,羅敷就這樣一天天地想著??扇赀^去了,京城里卻一點消息都沒有傳來。
冬去春來,轉眼又是一年的開始。桃花開了,杏花紅了,窗外的柳樹又綠了。一日,羅敷正在樓上呆想的時候,丫鬟秋紅上了樓,站在她的身邊說:“少奶奶,老爺今日回府了,說現(xiàn)在鄉(xiāng)下春光甚美,問少奶奶是否愿意回鄉(xiāng)下老家一趟?”
聽秋紅這樣一說,羅敷心想:“我也不能整天在樓上想著柳郎??!回鄉(xiāng)下老家散散心也好!還可以見見我的父母親。”于是,二人整理好出行物品,坐上轎子,回到了鄉(xiāng)下。
回到鄉(xiāng)下老家,羅敷見過父母,寒暄了一番。這時弟弟下學回家,吵嚷著要出去玩耍。羅敷想起了出閣前春季踏青的快樂,又見到今日陽光如此明媚,心想:“不如到郊外踏青去,欣賞欣賞久違的美麗的田園風光?!庇忠幌?,“柳家的蠶寶寶不知道怎樣了,去他家的桑田里去看看,順便采摘一些桑葉,喂喂蠶寶寶?!?br />
于是,回到閨閣,打扮了一番,當她再次出現(xiàn)在家人的面前時,一身裝扮,驚艷了眾人。只見她頭上梳著倭墮髻,耳中戴著明月珠,素面朝天,不施粉黛,清清爽爽的妝容。上身穿著紫色的襦衣,下身穿著緗綺裙,足登藕色繡花鞋,自有一種天然之美。老夫人把羅敷攬到身邊,左看看,又看看,說:“你們看我的女兒,穿什么都那么好看!”羅敷羞澀地低下了頭,說:“母親,別取笑我了,我要出門了!”說完,叫上丫鬟秋紅,領著弟弟,挎著竹籠,向郊外走去。
春季的田野綠意盡染,繁花似錦,陽光暖暖地照耀著大地,使久積在地中的寒氣蒸騰出來,形成霧氣,裊裊地彌散在田野上,宛似人間仙境一般。
田野上,阡陌交通,人影憧憧,有在路上行走的,有在地里耕種的,還有閑來無事,欣賞田園風光的。遠處有一片綠意蔥蘢的桑樹林,正是柳家的田地。
田間小路蜿蜒地伸向遠方,不知其盡頭。羅敷和秋紅領著她的弟弟在路上一邊走著,一邊欣賞著美麗的田園風光??伤齾s不知道,因為她的出現(xiàn),使周圍的一切都在發(fā)生著變化。那位和她錯身而過的挑擔者忽然把擔子放下了,捋著胡須,偷偷地在看著她。幾位郊游的少年人也把目光轉向了羅敷,不自覺地正了正帽子,舉止也端莊了起來,停止了打鬧。吆喝著牛耕地的農夫,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鏵犁已經偏離了方向,變得斗折蛇行了。鋤草整地的,因為看羅敷,不知鏟掉了多少幼苗。還有兩位相向而行的壯年農夫由于看羅敷,撞在了一起,甚是狼狽。
羅敷來到桑樹林中,小弟自由地玩耍去了,而她和丫鬟秋紅各挎著竹籠,開始采摘桑葉。她們并不著急桑葉采摘的多少,她們本來就是出來游玩的,采摘桑葉只不過是一舉兩得之舉罷了。累了,席地而坐,抬頭看天,欣賞欣賞白云游走;低頭望地,看看微風吹拂幼苗的悠閑。
忽然,一陣轆轆的車行聲響起,從不遠處來了一群聲勢浩大的儀仗隊伍,羅敷不禁抬頭看了看。隊伍漸行漸近,到她跟前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很快,一個官吏模樣的人走到她的面前,向她躬身行了一個禮,羅敷連忙作揖迎回。官吏起身后,問:“不知小姐是哪位人家的女子,能否告知芳名?”羅敷回稟道:“奴家是本村秦員外之女,叫秦羅敷?!闭f完后,羅敷見那位官吏回轉身,走到一輛軒車前,與車內之人俯身低語了起來,隨后,又走到羅敷跟前,說:“秦小姐,我家老爺乃本地新任知府,想請你車前敘話,不知可否?”
聞聽此話,羅敷嫣然一笑,隨后,輕移蓮步,走到軒車前,飄然下拜,輕啟朱唇,說道:“民女秦羅敷拜見知府老爺,不知有何吩咐?”這時,從車內傳來一位男子的聲音,這個聲音她好像很熟悉,不疾不徐,就那樣清晰地傳入她的耳中。
“羅敷女,我乃本地知府,傾慕芳容,想與你共結連理,不知可否?”羅敷聞聽此言,甚為不悅,可他是當?shù)刂?,言詞上又不能不恭敬,沉吟片刻后,她說道:“知府大人,如果羅敷尚未婚配,大人可派媒人到我家去說親,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尚可一議,可如今民女已經許給柳家,成婚三年,夫妻恩愛,恕難從命?!?br />
聞聽此言,知府又道:“本官對小姐甚為傾慕,雖本官也有妻子,但今日一見小姐芳容,情不自禁,不忌諱小姐是否婚否,希望小姐同意?!绷_敷聽知府大人說出如此無賴之言,內心中不禁怒火燃起,也不再忌憚他是知府了,心想,“我戲謔他一番如何?”
于是,款款道:“知府大人,您雖然位高權重,但我想,你和我的夫君比,要差得遠了,我要嫁給你,我就太委屈自己了?!?br />
“噢!你的丈夫如此出色,且說來聽聽!”知府驚訝道。
羅敷說道:“我的夫君七八歲的時候就被稱作神童,十五歲的時候,就被以前的知府任命為文書,起草官府文件,二十歲的時候被舉薦為朝中大夫,后來,參加了博學鴻詞科考試,得中第一名,現(xiàn)在在吏部任職,人們都說他是未來的宰相人才?!?br />
說到這里,她看了看軒車,里面沒有一點兒聲音。于是,羅敷又繼續(xù)說道:“我夫君的長相可謂是一表人才,人中龍鳳,微有廉須,器宇軒昂。讓人一見難忘啊……”
當羅敷想繼續(xù)往下說的時候,忽然車簾一動,知府從車內探出頭來,大笑著說:“羅敷,你的夫君我有這么好嗎?”
聞聽此言,羅敷不禁驚訝萬分,抬頭細看,這個知府,竟然是她朝思暮想,渴盼了三年的夫君柳秋胡。
羅敷看著柳秋胡,想到柳秋胡剛才的言語,不禁繡眉一揚,嗔怒道:“柳秋胡,三年未見,你變得竟是如此下流,虧我白等了你三年!”
柳秋胡看羅敷是真的生氣了,連忙下車賠罪道:“夫人恕罪,我得官回家,知你已經回鄉(xiāng)下老家,于是也急忙跟來,聽岳父岳母說你采桑郊游,特來一會??磩偛糯迦擞^你之舉,偶然興起,想和你開玩笑。沒想到你真的生氣了。”
羅敷看著三年未見的柳秋胡,就那樣躬著身,低著頭,輕聲細語地向她道著歉,慢慢地,怒氣消了。
只見柳秋胡對左右人等說道:“夫人接回來了,現(xiàn)在,我們打道回府,本官要與家人團聚去了?!?br />
羅敷和秋紅以及小弟一起上了車,柳秋胡騎著白馬,一行人向家而去。陌上花開,傳來陣陣清香,隨著車輛裊裊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