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父親的鞋 (微型小說)
望著米缸就要見底了,父親一臉的嚴肅,家里五口人,就靠夫妻二人領工分,妻子身體不大好,經常休息,沒有掙到工分,憑工分領取那一點點口糧。三個孩子正在長身體的時光,每頓飯量都很大,常常喊吃不飽,每當聽到孩子說這話的時候,父親總是很內疚。
這一天晚上,父親一瘸一拐,表情痛苦地走回家,剛到家,就一屁股坐了下來,趕緊把鞋子脫下來。
這時候,父親的表情很復雜,有羞愧的意思,又有開心滿足的樣子,當然,也有一絲絲痛苦的表情。
父親的鞋子鼓鼓的,脫下鞋子的時候,很艱難,一點一點地脫,跟隨著腳一點點地往外拔的過程中,還帶出了一粒粒稻谷,有的落在地上,有的深深地扎進了父親的腳踝旁的肌肉里,滲出點點血跡,等他把腳完全脫下來的時候,地上已經落下了一小撮稻谷了,再把兩只鞋子翻過來全部倒出來的時候,已經有一小堆了,這時候,父親繼續(xù)在鞋子的角落一粒粒地檢查、收集,盡管腳上、腿上都有許多被尖銳的稻谷尖刺破的地方,有的還不斷滲出血跡,可看到地上收集起來的一小堆稻谷,他臉上的喜悅早已淹沒了他的痛苦,對他來說,這比什么都重要,他清楚地知道,這些又可以支撐一家人幾天的生活了。
在許多年以后,兒子跟父親有過這樣一段對話。
兒子問,“在我的記憶里,小時候,你用鞋子帶稻谷回家的場景我一直記憶猶新。你一步步地走,一粒粒地撿,一個個血紅的凹坑,都深深地烙在我的腦海里了。很難想象,要是換了現在的人,誰能做到呢,稻谷那么尖,刺得不疼么?你當時是怎樣想的,我只知道自己當時很小,覺得很好奇,但當時的一幕,我至今都記憶深刻?!?br />
父親笑了笑,“當時沒辦法呀,一家五口人,那么一點點口糧,根本不夠,又沒有其他辦法,我當時能夠想到的也只能這樣了,盡管自己知道這樣做不大好,可是又能有什么辦法呢,我只好這樣了。至于你說的疼不疼,當然疼啦,如果是麥?;模瑳]事,可是稻谷尖尖的,刺得生疼,每走一步,都疼,當時只想到能夠填飽你們的肚子,哪管那么多呀。”父親嘆了一口氣,繼續(xù)說,“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還提它干嘛,現在的日子都好過了,希望你們都能珍惜?!?br />
兒子說,“嗯,不提了,不提了,多想想好日子吧?!?br />
父子倆會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