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潯陽江頭秋瑟瑟(隨筆)
北宋徽宗年間,一個身體矮肥、皮膚黝黑的殺人罪犯,在自己深厚的社會關(guān)系中左右周旋,先是赦宥死罪,后來竟然大搖大擺走出牢門,在朋友的陪伴下游山玩水,喝酒品魚。殺人償命,天經(jīng)地義,這個人是誰?有什么來頭?為什么在親手手刃小妾后還能逍遙法外,活得自由自在?這人姓宋名江,大宋濟州府鄆城縣原押司。大宋的押司何其多也?宋押司憑著什么后臺竟然能逃脫法律的懲罰?只因這個宋押司“刀筆精通,吏道純熟”,在縣衙里上下經(jīng)手,敲詐勒索,以勒索來的不義之財串通黑白兩道,在殺人放火犯中買了個及時雨的義氣名聲,雖說宋押司權(quán)屬小吏,但腳踏兩只船,在社會基層和江湖豪杰中頗能呼風(fēng)喚雨,能在社會黑暗的北宋統(tǒng)治下超越法律也就事出有因了。
按理說,通過關(guān)系赦宥的殺人兇犯應(yīng)該小心做人,既有利于保護好自己,又免于對社會增加新的危害。宋三郎這樣做了嗎?沒有!這個宋押司,狂妄自負,知法犯法。此刻,他乘著酒興,大步登上雕檐映日,畫棟飛云的潯陽樓,睨視萬迭云山,嘲弄一江煙水,大喜大笑,狂蕩揮毫:心在山東身在吳,飄蓬江海慢嗟吁。他時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宋押司文不能考取功名,武不具縛雞之力,有何臉面感嘆懷才不遇,有何能耐取笑唐末黃巢?哦,對了。因為宋押司在職之時救過搶劫生辰綱的晁蓋晁天王一行,晁蓋晁天王一行人乃是大宋官府公文緝拿對象,宋公明請得起喚得動當(dāng)時的恐怖分子和造反組織,這,或許就是宋押司題寫反詩的底氣所在。
宋押司題寫反詩是在酒后,或許還有遭人陷害之理。那么,在押司的職位上,他都干了些什么呢?一個薪酬不高的官場小吏,平時就能疏財仗義,視金如土,甚至能周全人的性命。試問,他的錢財從何而來?答案不是癩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的嗎?正因為他施行詭計,欺騙地區(qū)公安局刑警隊長何濤,私放晁天王,才有了后來的晁天王重金酬謝。晁天王是感恩于宋押司了,只可惜等待何濤隊長的結(jié)果是雙耳被割,刺字流放,只可惜何濤隊長首下的無數(shù)官兵蘆葦蕩受堵,甚至命喪石碣村。再者,宋三郎題寫反詩,絕非是題寫在居家小巷,而是題寫在車行舟楫的天下名樓——潯陽樓上。在那沒有報紙電視,沒有網(wǎng)絡(luò)通訊的北宋王朝,公開場合題寫反詩,社會危害程度是可想而知的。
既然宋公明先生似乎心中公明,看不慣北宋政權(quán)的官場黑暗,他又是不是真的有決心效法唐末黃巢,高舉義旗,率領(lǐng)農(nóng)民軍推翻北宋政權(quán)呢?非也,宋公明在采取種種勾當(dāng),騙到水泊梁山的頭把交椅后,自認為手中隊伍兵強馬壯,有了向朝廷索取官位的資本,由偽裝義氣轉(zhuǎn)而大談忠孝,開始了用帥哥金條賄賂京城名妓,巧用花魁娘子請出北宋天子,終于得以接近官尊,招安成功,御賜紅綠襖子,軍前披袍掛甲,封得正先鋒軍職,后來任楚州安撫使監(jiān)管總領(lǐng)兵馬??上C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誤了親卿卿性命。朝廷當(dāng)然早就看透了宋三郎那點政治陰經(jīng),讓其掛著先鋒印出征,無非就是為了讓宋江和他的兄弟們與朝廷的其他敵人相互火并,最后讓其葬身蓼兒洼也就不足為怪了。
王倫上梁山,只是為了尋求一方清凈,林沖上梁山,實屬官逼民反,宋江上梁山呢?先是咎由自取,后來完全是為了個人的政治圖謀。宋江深知,朝廷勢大,焉能得罪?于是在朝堂高官面前,他積極扮演“寧可朝廷負我”的忠臣良將形象。對于得罪宋江的小吏鄉(xiāng)紳,宋江面目猙獰,心狠手辣。就在潯陽江邊,宋江一伙活捉了昔日告密實則熱心維護安全穩(wěn)定者黃文炳,黃文炳沒有辯護求情,在宋江面前只求早死而不失讀書人的骨氣。宋江呢?先是對黃文炳大加責(zé)罵,繼而默許心腹李逵對黃文炳割肉下酒,割一塊,炙一塊,直到割開胸膛,取出心肝,把心肝也要送給眾頭領(lǐng)做醒酒湯,這是何等的殘暴和兇狠??!
縱觀宋江一生,當(dāng)押司時欺上瞞下可謂不忠也,對所買小妾閻婆惜置之不理可謂不愛也,背著父親勾結(jié)造反組織可謂不孝也,改變梁山初衷讓眾兄弟死于非命可謂不義也,臨死僅憑個人猜測李逵復(fù)反對其毒死可謂不仁也。假如宋江眼中的奸臣不毒死宋江,宋江回味“衣錦還鄉(xiāng)實可夸,承恩又復(fù)入京華”是何等的輝煌顯赫??!武松、戴宗、李俊等一批宋江的昔日兄弟都能看破紅塵,功成身退,以終天年,為何工于心計的及時雨宋公明宋江卻看不到這一點呢?一頂宋江的官帽子,讓多少人現(xiàn)身血泊,命喪黃泉,官迷心竅的宋江,舍得離開大富大貴的高官厚祿么?
把宋江放回“四大文學(xué)”名著的主角人物進行對比吧。劉備劉皇叔興復(fù)漢室未半中道崩殂,與關(guān)張二弟生死患難,禍福相依真乃義薄云天;賈寶玉對大觀園里的年青女孩個個憐愛,真情摯愛早已獻給了前世通靈頑石上生長的絳珠仙草;唐玄奘目標堅定如一,戰(zhàn)勝九九八十一難,終于取回真經(jīng)。宋江呢?信奉黑白兩道,翻云覆雨,正是因為有了孝義黑三郎宋公明,多少朝廷命官受其脅迫弄得家破人亡,多少士卒嘍啰受其驅(qū)使成了刀下冤鬼。因為宋江,梁山好漢在青州城外殺人無數(shù)轉(zhuǎn)而嫁禍青州指揮司統(tǒng)制秦明;因為宋江,吳用在河北玉麒麟家中冒名寫反詩讓盧俊義真正遭遇血光之災(zāi);因為宋江,李逵巨斧劈死滄州知府年僅四歲的垂髫小孩兒……
施耐庵不愧是高明的小說家,用生動詳實的文字呈現(xiàn)出宋江的所作所為,把對宋江的好壞喜惡評價留給了讀者。書中的宋江,很難說沒有生活的原型,這樣的生活原型是不是姓宋已經(jīng)不那么重要了,作為一個二十一世紀的讀者,我想,我們閱讀名著經(jīng)典,應(yīng)該在名著細節(jié)中讀出自己的感悟,讀出自己的收獲,這才是名著經(jīng)典蘊藏的育人價值。
《水滸傳》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宋江的造反史和征剿史。即使《水滸傳》中宋江和他的兄弟們殺人搶劫勾當(dāng)僅有一半屬實,站在勞苦大眾的角度,宋江也百分之百屬于沾染他人鮮血的總劊子手。當(dāng)然,宋江盡管行為卑鄙惡劣,他所制造的社會罪惡很大一部分還是要追究于封建王朝的腐敗與黑暗。往事成風(fēng),揚子江江水依然日夜奔涌,古往今來,關(guān)于潯陽樓的詩句革故鼎新。感慨潯陽樓故事的遷客騷人不一而足,追求和平安康幸福生活的賢達儒士數(shù)不勝數(shù)。面對潯陽江畔的瑟瑟荻花,片片楓葉,你可曾想過?《水滸傳》中的潯陽岸上,曾經(jīng)的血染波紅,湘蒲江邊,真正的尸如山積!“位卑未敢忘憂國”,和平之花最芬芳。既然我們要努力去做一個和平生活的守護者,宋江,或許可以作為我們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