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杏花(微型小說)
小叔子力生已經(jīng)在炕上癱了三十多年,杏花始終像侍候孩子一樣照顧著他。
杏花剛過門的時候,力生整天歡蹦亂跳,啥事沒有。后來他的腿突然得了病,再沒有站起來。杏花和丈夫力華賣掉了新蓋的三間瓦房,幫兄弟四處求醫(yī)卻無濟于事。力生常常鬧肚子,弄得被褥上亂糟糟的。杏花一點也不嫌棄,總是打掃的干干凈凈。為了不讓兄弟得褥瘡,杏花每天都要給他擦身子。不論春夏秋冬從沒有間斷過。家里有一點好吃的,杏花便留給力生。為此,兒子小時候常說她偏心眼。
力生沉默少言,覺得日子像水一樣寡淡。杏花怕兄弟想不開,常叫人陪著他嘮嗑。杏花每天都早早起來,去二十里外的垃圾場撿破爛。她的手磨出了血,卻一聲不吭地用布條纏一下就湊合了。攢夠了錢,她給兄弟買了一臺收音機。在八十年代初期的鄉(xiāng)下,那可是一件奢飾品。力生躺在炕上能聽到評書和大戲,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當(dāng)他看見嫂子受傷的手指,心里像刀扎似的,舉起收音機要摔。杏花一把攔住了他。
兄弟,你這是干啥?杏花說。
嫂子,是我拖累了你和哥哥。力生傷感地低下了頭。
你都想哪兒去了?杏花輕輕地拍著力生的肩膀說,嫂子照顧你也是應(yīng)該的呀。
力生也有生悶氣的時候。一次,杏花給他做了碗面條端進屋來。力生頭也沒抬,裝作睡覺的樣子。杏花把碗放在枕邊叫他。力生說不餓。杏花又叫了一遍。力生突然擁胳膊肘往外一推,面湯全灑了,碗落在地上碎成兩半。
杏花驚的臉色蒼白,抓起毛巾一邊邊擦著炕一邊問,二弟,你沒燙著吧?
力生說,燙死活該,活著也是一塊臭肉。
杏花聽了,眼淚撲簌撲簌地掉,肩膀像篩糠似地抖。她怕兄弟看見自己的表情,急忙蹲下身子去撿碎碗。
大哥力華聽見響動走了進來,沖兄弟說,力生,你別耍小孩子脾氣行不?
力生扭頭瞅了他一下,沒有言語。
杏花朝男人使了個眼色,又把他搡了出去。地方拾掇干凈,杏花重新和面,給力生捏了韭菜雞蛋餡的餃子,煮熟后又端進了屋。力生的視線模糊了,心里猶如翻江倒海一般。
這年秋后,力華跟杏花說,你買輛新三輪車吧,趕集賣水果好方便。杏花微微一笑,說,明兒個我們?nèi)タ纯?。可是到了城里,杏花卻把力華拽進了賣家電的地方。力華說,來這干啥呀?杏花伏在他的耳邊,把自己的想法說了。力華輕輕嘆了口氣,答應(yīng)了她。
傍晚,一臺黑白電視機擺在了力生的柜櫥上,街坊鄰居圍坐了一屋。侄子小虎一邊調(diào)頻道一邊問,二叔,你想看哪個節(jié)目?
屏幕上出現(xiàn)了京劇《包公賠情》的場面。力生激動地喊道,就看這個吧。杏花說,你二叔是咱家電視臺的臺長,他說了算。
聽著包拯動情的演唱,力生的眼里濕潤了。他握住杏花的手說,你為了我頭發(fā)都白了,你也是我的嫂娘啊。杏花聽了,眼淚也下來了。
第二天早晨,杏花把飯做好,又用那輛破舊的手推車去賣水果了。
現(xiàn)在,杏花已經(jīng)老了,還在照顧著小叔子。兒子兒媳也加入了她的隊伍。她給二弟的屋里安上了土暖氣,還裝上了電話。家里常有人來串門,面色紅潤的力生越來越健談,他逢人就說,要是沒有嫂子,他早就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力生和侄媳婦學(xué)會了一門手藝。他讓侄兒給他買回一包東西,并叫他保密。從此,只要嫂子不在身邊,他便偷偷地忙起來。雖然累些,可是他的心里卻甜甜的。
杏花六十歲生日那天,屋里屋外擠滿了親戚朋友,大家都趕來為她祝壽。
力生突然大聲地宣布,我要送嫂子一樣禮物!說著,他從背后拿出一件紅色的毛衣,雙手托著遞了過來。杏花把毛衣穿在身上,仿佛一團火焰在燃燒著。人們的眼光在這一瞬間都被點亮了,溫暖的氣流蕩漾在小屋的每個角落。
嫂子,我把這三十多年對你的感恩都織進去了。說到這兒,力生已經(jīng)淚流滿面。
并祝老師喜獲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