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風】尋槍(小說)
1、我有一個微友叫手槍,是通過微信認識的。那天,我和我妻子鬧了點矛盾,又逢上有人呼我去酒店湊份子,我便在外面游蕩了大半夜。注意,我是第一次游蕩了大半夜,因為結婚年齡早,所以男人的一些通病,臂如喝酒抽煙逛夜店的習慣我都沒有。大學一畢業(yè),就碰上了一個合眼的,在壞習慣萌芽之前,就入了人家的甕。后來十多年就按照白天上班晚上到家抱老婆的程序過曰子。當然也曾有過小小的違規(guī)或出軌的預謀,但很快就被老婆大人矯治過正了,所以基本上是一個良人,用大家的話說。
出了門站在流光四溢的夜里,一陣風吹來,各色男女在街上象水一樣淌來又溢去。這時突然發(fā)現(xiàn)在這夜色中我很孤伶,一時竟想不出合適的去處。拔打了手機薄上的一個電話,語音通知是關機,另一個竟然是空號,第三個電話通了。對方問我是誰,找他有什么事。我心里有一種被人當草鞋扔了的感覺。說,下午剛喝了酒,晚上就不認人了。對方呵呵了一陣,說,你晚上從來不出來不打電話,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接著又說,這段時間大家憋得慌,趁著酒勁,大家玩點小動作。我知道近期政府動作比較猛,大家都窩了好一陣子沒敢動。就是玩點小麻將,也象在白色恐怖區(qū)的共黨分子一樣小心謹慎。
我說,沒去處了,我今晚就跟大家做一次國匪了。共匪是國民黨對共產黨分子的污稱。國匪則是他們在紅色政權下偶爾違點規(guī)犯點小錯時的自嘲。吃點小酒玩點小麻將,工作紀律上是不允許的,但一個男人不喝點酒說兩句粗話葷話,不斗地方不玩麻將,則似有點近乎于圣人,索然無味。所以酒和麻將這些國粹活動在夜色里還是偶爾為之。對方說,那你到路口等我,我去接你。我說,你報個地址,我自己找去。對方說,這地方大偏僻,給你地址你也找不到,找到了人家也不認識你,不讓你進。
接我的是劉兵,下午我們在一個小酒館里喝了一點小酒。劉兵和我一樣,在單位上都屬于小人物,多一個少一個地球照樣呼啦呼啦地轉,領導不嫌也說不上喜歡的那種角色。熬了一點年紀,什么也沒混上,就混了一點小酒性。
下午劉兵在街上碰到我,說,老黃,沒事同去喝一口。我想,下了班直接回家除了看電視,也無什么事可干。再者也確有一段時間沒聞到酒香,心里空落得不是味。兩個人就叫了兩個小菜對了一瓶勁酒。
劉兵說的地方偏僻,一點也沒錯。拐了幾個彎才在一個小胡同里停了下來。劉兵撥了一個電話,樓梯口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一個看不清年齡的壯實女人開了門。劉兵說,斯文人。說時在女人胖實的屁股上撈了一下。胖女人笑,比老流氓斯文。劉兵說,真的斯文,到了床上你就知道。我知道劉兵除了酒能喝外,見了母的基本上就沒有什么底線標準。他說的斯文人有一層意思就是老實。老實人是不會亂惹事的,現(xiàn)在政府行為動作都很猛,公職人員在外玩點小刺激都偷偷摸摸的,不是狐朋狗友不夠鐵桿的,是不會上同一條賊船的。
顯然劉兵是把我當成了狐朋狗友而且是鐵的那種。
樓上烏煙瘴氣,一個男人被煙草味嗆得咳了起來,走到窗前拉開了簾子,有了些許月色,空氣立時鮮新了些??揉碌哪腥诵振R,老馬說,老劉,繼續(xù)。劉兵看著我,說,干脆就跟我們混一夜。
他們玩的麻將我在大學讀書時就當國粹琢磨過,只不過玩著玩著被國人不斷地顛倒又不斷地推陣出新花樣。同桌的還有下樓開門的胖女人,他們叫她胖施。這兩個字有兩種解讀,一種是發(fā)脹的肉,另一個是西施,只是比西施胖了些。兩種解讀我都琢磨了一陣,較之第一種她顯然生機勃勃,整個夜色中就她一人透出一點顧盼漣漪。較之后一種她顯然己過了西施的那種美妙年齡。
牌場上人說,牌發(fā)新手,我不是新手,但那夜的牌也特紅,想要的牌都到手下。老馬說,老黃,那里是斯文人,分明是劫賊轉世,搶咱們錢來了。西施說,老黃你再胡牌,我脫短褲頭給你了。劉兵打出一個三萬,說,胖施看中老黃了,老黃這幾天正被老婆雙規(guī),胖施也是嗑棍碰上了枕頭,干柴遇到了火星,燒吧。在你一句我一句牌語和葷話中就稀里糊涂地到了十二點。
下樓梯時,老馬問我,你真的姓黃。我說,如假包換。我不解其意,后來我才知道,在牌場上的認識的人報的很多是假名。劉兵報的呈網名叫老流氓。胖施真名與西施無關。
他們都是麻將國粹迷,都是一些不大不小的人物。時下風聲緊,大眾場合不敢玩,西施一時興起,在網絡上招了幾個同城麻友。
幾個人玩了大半年,幾個人也從不熟開始熟悉了,熟悉了稟性也熟悉了牌路,開始變得淡然索味,便開始招些新人,這時我便闖了進來。
那夜我們都彼此留了電話,說是不定那天技癢,再來混天黑地一夜。
我手機上微信中彈出一項請求,我是手槍。
2、我和我老婆的關糸應該不錯,除了肉體親密,在一塊也常甜言密語。二十歲那年,父親說,我和你母親共同奮斗一把汗水一把屎尿拉大你,又供你上了高中又讀了大學,享你的福的事咱沒指望,但傳宗接代的事也只能指望你了。我認真琢磨了父親話的含義,想了好半陣才想透父親的話。
在我家鄉(xiāng)他老人家混得也算風光,在他的同輩中,能享到的榮光他都有,能吃能拉的他都經歷過,甚至連女人他也不比別的人少。但他名下的男丁也就我一個,百年之后抱著牌位牽他過奈何橋的也就是我。他老人家生我養(yǎng)我的目的或功能定位,也就是將他的名下的一串空白繼續(xù)充實一個名字,繼續(xù)延續(xù)下去。
那么我在大學畢業(yè)又走上工作崗位之后,我的首要任務便是找一個人,共同完成父親所說的造人任務。至于上班工作的事,父親是不用掛念也不用操心的。我們的工作在三年前政府己經為我們鋪開了錦繡大道,畢業(yè)后就走上了工作崗位。
該找一個什么的人呢?我對這個人的模樣和性情沒有一個界定,甚至連模糊的影子都沒有,因為在父親談話的那天早上之前,我確實沒有想過這些事。雖然讀書時對一些面容和善的女子也存好感,也偶爾和一些年輕美麗女子說說話,但都是綱上線上的語言,從來沒有往綱線下面想象過。雖然也聽過一些美妙女子的癡言癡語,但都覺得離自己還遠。
那天早晨父親在說話之后,看到我一頭霧水的樣子,走到門口看了一眼天色,咳嗦了一聲將一口液體甩在對面墻上,帶幾分惱怒說,你如果想不到什么模樣,那你找個母的就行。
我也惱怒父親那種玩世不恭什么都不在眼下的樣子。我說,母的也要漂亮的。父親忽然笑了,看著我一陣,說,那就找個不丑的吧。漂亮不丑的標準是什么?后來父親和我談論女人,他一次又一次津津樂道宣傳他的美麗定義,而我將父親所描述的女子鼻眼眉口組合時卻發(fā)現(xiàn)離我的美麗標準背道而馳。只是在說到女人的腰身和屁股時卻是步調一致喜好相同,那就是細腰大屁股。
我的老婆就屬于這一類,這種細腰和大屁股讓我迷戀了好一陣。只是這幾年,這細腰就沒有了,昨天晚上我也僅說了一句女人的腰不能超過二尺,我的老婆臉色一沉,便卷了一床被子上了樓。
老婆說,你別再想碰我。老婆淚眼婆娑,我這腰是咋粗的,還不是你瞎折騰。又是養(yǎng)豬,又是種樹又是開酒店,你換個女的試試。我一下啞口無言,心想早先咋沒想到女人的腰這么不經折騰。老婆說著說著又氣不過來,將我推出門外咣當一聲關上了門。
我算是在今晚被老婆凈身出戶的宅男。
我對陌生人向來是抱有成見的,微信中我從來不搖一搖也不和陌生人搭訕交流,我認為在家里有老婆大人交流就夠了。有一次我手機上爆出一項請求,我是美女。我馬上將其好友請求加以拒絕。原因除了我認為自稱美女的也可能是陌生男人,是女人也多半是老大婆。
一個女人到了公開叫稱自己是美人時,一定是有懷戀少女的情愫。一個人懷戀自已的過去,這個女人己經沒有了自信,沒有自信的女人這個女人一定是老女人。
并不是我不喜歡女人,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和我老婆都處于更年期,我認為那個自稱是美女的人很可能是我老婆下的套。
我不能在我和我老婆關系緊張期入了她的甕,讓她抓到說辭,然后理由氣壯地開除我,拒絕我作為一個男人的幸福。我老婆對于我的請求總是言辭于色,你另外找一個吧。我對她讓我另外找一個的說辭如履薄冰。我是愛我老婆的,我除了對她的腰開始變粗稍有不滿外,對她的迷戀還是一如繼往的,故我對外面的男女色相還是很謹慎的。我干凈利落地拒絕了那個請求。
不論她或他是不是美女如花,我還是堅決拒絕。
對于我是手槍這個請求,我則是毫不猶豫地加他或她為好友。因為手槍這兩個字我是特別敏感。
對于手槍的解讀,最早的解讀是物,我天生對槍械類有一種說不清的感情,我的父親在他最風光的時候除了一身黃皮軍裝外,就是腰下別著一支駁殼。那只老式駁殼在我的父親手里,被他磨得如月可鑒的錚亮,他們常笑我父親是雙槍將,而且香臭千里。我在小時候也已經將槍摸得滾瓜爛熟,我能閉眼開合之間將父親的駁殼拆得七零八落。槍已經在我骨殖里扎下了種子,以后只要碰到有關槍事,我都浮想聯(lián)翩。對于手槍,我更多的感觸是在讀了上海一位美女作家的小說《欲望手槍》后,原來手槍還可以解讀為一件男女性事。
那天我們玩了一次麻將后,她對我那一夜的蹤跡耿耿于懷的,上午上班時,在我單位門口她碰到劉兵。劉兵說,嫂子,找老黃呀。我老婆說,是呀,出門時忘了帶鑰匙,找老黃拿鑰匙。劉兵說,嫂子大老遠的走來多辛苦呀,打個電話叫老黃送去不就麻利了嗎。我老婆說,也不麻利,他送去和我來拿一個樣。劉兵說,不一個樣,你來拿鑰匙是想知道老黃昨天的行蹤。我老婆說,你劉兵說的啥呀,昨晚老黃在家醉了酒。劉兵說,老黃真是一個疼嫂子的人,從來不出夜不在外面過夜,醉了酒也急著住家趕,我讓他陪我們打了一陣牌,十二點了我們讓他在我家休息他也不肯。我老婆說,那十二點后呢。
這是劉兵后來打電話告訴我的。后來劉兵開玩笑說,老黃,你老婆真的不丑。我說,但我還是喜歡她原來的模樣。劉兵說,可能嗎?原來你老婆是多大呀?十七八歲的模樣,腰自然也是十八的腰。我說,別人挑老婆是從眉毛眼鼻從上挑起,我是從下往上看,先屁股后腰再目光一點一點往上移。
劉兵說,那是你面皮薄軟,見了女的不敢看,目光一軟先是看到了對方屁股又看到了腰。
我真的是一個見了女的就緊張得手腳失措的人。
3、說了這么多廢話,你已經認識到黃如文了,他是一個十足的混蛋酒糊涂兒。和絕大多數(shù)人對他的認識一樣,除了有點年紀就是喜歡夜里折騰女人。當然,如果你還知道黃如文的一些少年往事的話,你對他的認識會更加深刻。在他犯渾的時候,你幾乎會毫不猶豫地說,他是一個天才。
天才是什么樣子,我沒見過,但黃如文的樣子我見過。小時候,營養(yǎng)不良。他的父母牛高馬大,雖是南方人,但更象北方游牧民族后裔。黃如文個子小,長到十六歲時還跟一根豆芽一樣。這豆芽一樣的身板如果嘴吧不笨的話,也許他的童年不會孤獨得象一只小狗,見了人就想搖尾巴,但每次搖尾巴時總是被人討厭踢上一腳。
我不知道被人踢上一腳小狗會不會記得痛。下次搖尾巴時,他會離人遠一點,在人的尖利的腳程之外。但人也在踹出一腳之后發(fā)現(xiàn)這一次踹腳遠沒有上次快意淋漓之后,也很快地反思很快地改變了策略,在小狗沒搖尾巴之前,先自已給小狗搖起了尾巴。
人也有尾巴么,不,人當然是沒有尾巴的,有尾巴也是秘密藏著的,從不輕易示人。就象我,到了萬不得已要示人的時候,一定是有一只更大更長的尾巴又長出來了。這大尾巴要是被人抓住了那是被人家抓住了命根子,為了命根子,所以多半先主動交出小尾巴。
一般情況下,再聰明的人也自作聰明地認為,對方只長了一條尾巴。鬼才知道對手長了兩條尾巴,甚至三條四條,甚至更多。
貓有九條命,狗有幾條命,你是不知道的。而黃如文這個天才知道,狗有十條命。狗命屬土,你用了九種方法殺了狗的話,狗用第十種方法,又活過來了,狗第二天照樣活蹦亂跳地向你搖尾巴。
黃如文讀高一時,個子在全班排在第十,這樣的個子應該不會討父母心里擔憂,但七十年代的南方鄉(xiāng)村,高一新生的個子都因營養(yǎng)問題普遍偏瘦偏矮。班上排座位不象現(xiàn)在排座位,含有社會學經濟學的成份,一個座位讓許多人糾結了好一陣。那時班主任在人數(shù)到齊時,便將全班七十好幾個男女全吆喝雞鴨一樣轟到教室外一塊空地上,按高矮順序一長溜兒排成隊列。
黃如文站在第十九個位置,弓著腰。班主任走過來,用一根米尺橫在隊列上空,恰到好處地在上空劃出了一條象音標第二聲略向上抬起的直線。班主任說,站好了,黃如文說,老師我們站好了。班主任又說,黃如文你站好了。黃如文腰一挺說,老師我站好了。
班主任走到第九個位置輕抬米尺,尺子削到一個人鼻子,班主任飛出一腳,黃如文被踹到第六十個位置,黃如文向后抬頭,從后開始數(shù)數(shù)到自己第十個,他想,此時如果上戰(zhàn)場,后方一棱子過來,子彈穿過前九個笨蛋,如果還要穿過一個笨蛋的話,那就是黃如文我了。事后,黃如文反省自己,如果老師說,站好了。他不應嘴的話,老師在一長溜人中絕對發(fā)現(xiàn)不了他弓著腰。
非常敬佩付老師的超凡文筆,寫出這樣精彩的文字!祝您夏安,創(chuàng)作愉快!
在高中讀書時,兩件與槍有關的事讓我不忘。一件事是民間流傳,派出所一位警察同志丟了槍,被一個在田里拾棉花的婦女撿到,另一件事則是一位軍人玩槍走火誤殺了他的未婚妻。
前一事件我只是聽到三汊港街上的人熱議,后一件事我則和諸多好事者去事發(fā)現(xiàn)場探究過虛偽。這兩件事就象一個疤結在心里,沒想到卻鉆進了一篇《尋槍》的小說里。
顯然,這篇小說己離開了《黑鳥糸列》,無論是寫法和我要表達的,己離開了我的七八歲模樣的童年。槍也不再是我父親手里那桿威風凜廩的打爆黑鳥的長槍,而是滲透了人間更多悲催和情愛的意象。
劉一手尋槍尋了二十幾年,其中的苦味我無法琢透,但黃如文和盧云兩個人的辛甜我倒是有種欲罷不能欲休又說的所謂痛。
我開始就想寫成一篇<尋>字牌的懸疑小說,因為我想變一下套路,就象吃多了肉類突然想吃一次素類,但沒想到,青菜蘿卜里還是放進了炒肉片,依舊是俗。
我寫懸疑依舊是胡思亂想,如果自我陶醉的話,還是有著漫無邊際的想象。刀光炮隆中跑出了兔子,而這兔子又潔又白有了情愛的光芒。
我想改變,黃如文的內心也在渴望著改變,無論是生活還是情愛的方式。但我知道,我和黃如文一樣,都離改變還遠。
三汊港街有沒有這個刑事案己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小說我想寫出不一樣的味道。
充分運用動靜結合的寫法,并輔以比喻,擬人等手法,通過生動,形象的語言的描繪,使讀者仿佛置身于夢境一般.結尾處對人物的贊美,情真意切,感人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