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戀】孤獨的游魂(小說)
我感覺,只有晚上才是真正屬于我的世界。
沒了白日的喧囂浮躁,涼涼的夜風將燈火吹熄,吹在身上,每個汗毛孔都無比舒爽。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點上一支煙,看著夜風把煙火星吹大吹亮吹成灰燼,心里就感覺非常的愉悅。有時一支不過癮,我會把一盒煙排成一溜,全部點燃,這樣我的快樂就更勝一籌了。其實我并不愛吸煙,只喜歡在余煙裊裊中做些不著邊際的幻想。因為這個癖好,我晚上會經(jīng)常買煙。
買煙的時候,我從來沒見過她的面目。
這是一個奇怪的報亭,說奇怪是因為,這報亭不管多晚,只要你去,都會有人。更為奇怪的是,它只留有一個巴掌大的窗口,其他地方密封得很嚴實。里面的人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里面的人。但我知道給我拿煙的一直是她。
嗯,是個女的。這料想是不會錯的。
每次買煙,在微黃的燈光下,我都會看見那雙手。手指瘦長白皙,指甲修剪的很齊整。指甲油用的是淡淡的粉紅色,這顏色有初戀的味道,為此我猜想她一定是個年輕的女子我沒聽到過她說話,每每都是我說一句:“來包大雞!”
我把錢遞過去,那雙手收了錢,然后遞出一盒煙。有時也會找零錢,有時不用找,一切都是靜默的。
買完煙,我并不急著走。經(jīng)常在亭子前點上一支,看著巴掌大的窗口默默地站那么一會兒。我能聽見她均勻平和的呼吸聲,透過呼吸聲和那雙年輕的手,我幻想她一定擁有一副美麗的臉龐。
她是啞巴!我猜想。
有時我會故意問她時間,這雙手就會擺一擺,意思是她也不知道,或者把她漂亮的手腕伸出來,讓我看她的手表。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我非常想握一握那雙手。想感知一下她的溫度和質(zhì)感,不知道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這行為似乎不太禮貌,但這想法一直誘惑著我,思想斗爭了幾天,最終決心試一試。
那晚,風嘶吼著,把黑暗刮得七零八落。我想,她今天應該關(guān)門了吧。不料,她的報亭窗口依然閃爍著光芒。那光芒,在我看來是那么熟悉和親切,好似專門為我而亮。
我走進,按我的預謀行事。當她把煙遞給我的時候,我把她的一只手攥在了手里。我突然感覺沁骨的冰冷,那感覺就像握著枯骨一般。我連忙抽出手,狂奔而去。跑出足有一百多米,我才發(fā)現(xiàn)那只手還在我手里攥著。
我驚駭萬分,連忙把那只手丟在地上。從落地的聲音和狀態(tài),我突然發(fā)現(xiàn)那是一雙模特的假手??粗@雙假手,我心跳得更厲害了。
我想象著:在每個夜晚,報亭的大爺關(guān)了門后,有一個塑料女模特打開報亭,在哪里賣東西。她沉默著,面帶凝固的微笑,從容不迫,懷著不可告人的陰謀。
或許,不是一個塑料模特。而單單只是一雙手。
這想法糾纏著我。我雖然只是一個孤獨的游魂,但我的感情一樣也不缺。會愛會恨會疑惑會害怕恐懼,也會黯然神傷。我決定把這件事徹底搞清楚,這才像我的性格。
這晚,我又來到了那個熟悉的報亭,那雙手依然在等著我。
我故作鎮(zhèn)定,接過她遞過來的煙,拆開,彈出,點上。
看著煙霧裊裊,我的焦慮減少了些許,略帶歉意地說:“昨晚對不起,是我太冒失了!”
我以為她會沉默。不料,那雙手說話了,他笑道:“沒關(guān)系。沒嚇到你吧,我只是給你開了個善意的玩笑?!?br />
她的聲音很好聽,我能聽出一種期待,或許她早就想和我聊聊了。因為我們的寂寞是那么多,那么久。
我問,
你叫什么名字?
你多大了?
你為什么總是晚上在這里?
回答我的是靜默,靜默,還是靜默。
但這無聲的靜默里,我感覺出依戀,依賴,和一種想與人交往的欲望。就像害羞的懷春少女。
我不放棄地說:“你看今晚月亮真圓真漂亮,不如出來走走吧!”
她幽幽地吐出一個字:“不!”
她又說:“我是鬼,只能在夜里出現(xiàn)。你要是見了我,一定會被嚇跑的?!?br />
我不明白她在說什么,只當她在拒絕我。我信誓旦旦地指天發(fā)誓,一定不跑。
而且我還說:“要是你愿意,我想和你在一起,照顧你一輩子。”
嗯,我說了一些那種話。大家都知道的,就是一些糊弄女孩子的話。但我說的那些話只是在表達我當時的感情,并不是在說謊。
沒想到,她同意了。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她打開報亭的門,款款地走出來。只見她身材勻稱苗條,看她走路似乎有點向一邊歪。跛子?或許這就是她不愿見我的原因吧。她戴著面紗,遮住了半張臉,她的面龐嬌美無比,比皎潔的月光一點也不遜色。大眼睛在月光下?lián)溟W撲閃,就像隨時會飛走的蝴蝶。
我骨熱神飛,感覺自己戀愛了。
“為什么戴著面紗呢?拿下來,我看一下!”我用命令的口吻說道。
她的大眼睛頓時流下了眼淚,顆顆晶瑩如珠,看得我莫名其妙。
我頓時生起了惜香憐玉之情,伸手想擁她入懷,她后推了一步,慢慢拿下了面紗。
當我看見她的另一半臉龐,我整個人呆住了。我想我是太緊張了,產(chǎn)生了幻覺。我擦了擦眼睛,眨了幾眨,一切卻如前般真真切切地擺在我的眼前。
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張臉呀。
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
天使的這邊,皮膚嬌嫩,美艷無雙,嬰兒的皮膚也不過如此。魔鬼的這邊,晦暗如松樹皮的皮膚緊挨著骨頭,眼窩深陷,顴骨突出,腮向里凹陷著,如活骷髏。因為肌肉的飽滿程度差別,整張臉像彎月一般歪著,以鼻梁骨為界,一邊是天使,一邊是魔鬼。原諒我語言的無力,我不能把我的震驚全部表達出來。
這不禁讓我想起一種?。杭∪馕s癥。
我把她擁入懷里,柔聲說:“不要難過,其實你是最美的。只是上帝羨慕你的完美,給你開了個荒唐的玩笑。”
她哽咽地哭著,像媽媽懷中受盡委屈的孩子。
突然,她推開我,驚恐地跳到一邊。這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在死白死白的月光下,我竟然沒有影子。
我說過,我是個孤獨的游魂。喜歡在夜里出來,看香煙在風中裊裊燃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