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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實力寫手選拔賽】三爺爺?shù)那锾欤ㄉ⑽模?


作者:云靜水閑 進士,6717.77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6014發(fā)表時間:2017-11-13 09:40:11

“靈柩起駕——”吆喝聲蒼老,拖著長長的尾音。
   剎那間,鑼鼓聲、鞭炮聲一陣亂響,那只綁在棺材上的公雞被嚇得拼命撲騰,八個蹲在地上蓄勢已久的壯漢一齊挺直了腰。
   沒有哭聲,沒有引魂幡,八個大漢抬著靈柩,緩緩走出村子,后面跟著一群送葬的人。
   村外,秋色正濃。一片片落葉,一叢叢荒草,被秋風抽盡了綠色的血液,只剩下干枯的軀殼,飄零著,戰(zhàn)栗著。田野里,有大片金色的稻子,綠油油的蘿卜白菜點綴其間。天空,是無邊無際的淺藍,大團大團的白云,像小孩子手里的棉花糖,重疊著,漂移著,變幻著。一只孤雁低低地飛過,發(fā)出一聲長長的鳴叫,叫聲撞上白云,跌進送葬的人群。
   有人抹起了眼淚。
   我跟著送葬的人群,心里酸酸的:三爺爺就這樣走了?
   申福文,這是一個土得掉渣的名字!這也是一個多么吉利的名字!三爺爺?shù)母赣H一定希望他有福氣又有文化??墒?,他卻辜負了父親,既沒有福氣,還是個文盲。我終于知道,人的命運和人的名字沒一點關(guān)系。如今,這個名字寫上了白紙,白紙貼在墻上,包在一沓沓冥錢上;這個名字搬上了靈牌,成了一個永恒的休止符,成了祭祀儀式上的道具。
   三爺爺是我以前的鄰居。
   在我的記憶中,三爺爺是個熱心腸的人,也是可憐的人,一個怪人。
   三爺爺出生那年父親就死了,沒有兄弟姐妹,老娘又常年抱病。他那個“三”是有來歷的。當時村里有人在書上看到“三寸丁谷樹皮”這幾個字,覺得很適合三爺爺,于是就“竊”了來??墒谴謇锶擞X得這幾個字用在三爺爺身上不厚道,有點于心不忍,最終只留下了“三”字。從此,“老三”、“三爺爺”就成了他的名字。
   由于身體的原因——或許還有別的原因,三爺爺很自卑。他幾乎不和人說話,除了干活,很少出家門。不過,村里誰家有事,他一定去幫忙。有人要買煙,就會喊:“老三,去給我買包煙。”有人媳婦要生了,就會叫:“老三,快去幫我攔輛車!”紅白喜事、砌屋干塘,都少不了他。他幫人做事從不要報酬,你若給他幾塊錢,他一定會丟在地上,甚至撕爛,然后憤憤然快步離開。但你若給他一些殘湯剩菜,他會很高興地帶走。他要那些殘湯剩菜,是給他老娘吃。他是個孝子。
   我和三爺爺?shù)摹疤厥狻标P(guān)系,也是因為菜。小時候,我家里也窮,飯都吃不飽,菜自然就是稀罕物。三爺爺不一樣,他隔三差五有殘湯剩菜,有時還捉些青蛙、蛇、老鼠,剁了剮了煮著吃。他常拿這些東西“引誘”我,我雖然吞著口水,卻不敢吃,因為我的父母絕不允許我吃三爺爺?shù)臇|西。他見我不吃他的菜,就“威脅”我:“你瘦得猴子一樣,不吃我的菜,我喊黑狗咬你!”他家的黑狗,我是最怕的。有一次,他偷偷把蛇肉埋到我的飯里,我吃飯時吃著了蛇肉,又驚又怕,他卻在一旁笑得合不攏嘴。在他的“誘惑”和“威逼”下,我慢慢地喜歡上了他的菜,后來竟吃上了癮。
   三爺爺經(jīng)常做些怪事,還愛管閑事。
   村里的二胖子找對象,訂了婚后想反悔。三爺爺聽說了,在自家的桌子上狠狠地拍了兩巴掌,然后對著窗外破口大罵:“好你個二胖子,毛還沒長齊,良心倒壞了,你先前答應(yīng)討人家做老婆,是砣狗屎也得吃了!”他在家里罵了一通,還跑到二胖子屋外罵大街,二胖子當時就火了,指著他的鼻尖:“你都四五十歲了,還是光棍一條,有什么資格說我”見二胖子的手快伸到臉上,三爺爺立馬軟了,灰溜溜地轉(zhuǎn)身就走?;丶液?,倒床上就睡,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出門,只偶爾喊叫一聲:“誰說我沒老婆?我討過老婆!”
   三爺爺確實討過老婆,就是因為這個老婆,他的人生才變得暗淡。
   以三爺爺?shù)拈L相和家庭條件,要討老婆確實有點難度,三爺爺?shù)睦夏锴宄?,三爺爺自己也明白。解放前一年,他老娘想了個主意,央村里長得標致的五哥代他去相親,居然成了。新娘過門那天,發(fā)現(xiàn)新郎變成了一個又矮又丑的人,才知道受了騙,當晚死活不肯上床。三爺爺知道自己理虧,陪著新娘坐了一夜,并拍胸脯保證:“以后我把你當娘養(yǎng)?!比旌?,三爺爺陪女人回門,走到一個破廟邊,女人說要方便,一個人去了廟后。三爺爺?shù)攘税肷?,不見女人回轉(zhuǎn),跑到廟后去看,只見一片半人高的麥苗在風中搖晃,哪有女人的影子?女人就這樣失蹤了。三爺爺央人去丈母娘家問訊,老丈人要問訊人帶話回來,說他女兒沒回家,要三爺爺想辦法尋找,生要見人,死要見尸。
   這事對三爺爺?shù)拇驌艉艽?,從此以后,他像丟了魂,性格也變得古怪起來。他多次去那個破廟,一呆就是半天。夜深人靜的時候,常常能聽到他嘆息:“七仙女下凡配董永,為么子不配我申福文!”
   三爺爺討老婆的時候,我還沒出生,我是從大人們的談笑中得知他那段往事的。當時是當笑話聽,當故事聽,現(xiàn)在想來,心里卻是一陣陣地酸楚、疼痛。
   我和三爺爺相處的時間不長,十歲時,我去了外地讀書,就很少見到三爺爺了。也是從別人嘴里得知,他后來一直沒討老婆,年紀大了,生活也更加艱難。1983年,他老娘病重,癱瘓在床,他一邊種責任田,一邊照顧娘親。很難想象,一個快六十歲的男人,每天給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太婆喂飯喂藥、端屎接尿、換衣洗澡。他的精神和肉體要承受多大的折磨啊!兩年后,他老娘病逝,他自己又大病了一場,等病好了,頭發(fā)y也全白了。
   三爺爺死那年,我剛好二十歲。聽到他的死訊,我連夜從外地往家里趕。鄰居一場,不見他一面,不送他一程,一輩子心里都會不安。遺憾的是路上堵車,誤了時間,到家時三爺爺已入殮,沒能見到他最后的樣子。
   三爺爺死得很慘,他的死又是因為幾十年前那個和他做了三天夫妻的女人。那天,當年代三爺爺相親的五哥在外面打工回來,說看到了三爺爺以前的老婆,那女人就嫁在離他們村五十多里的地方。三爺爺聽說后,一夜沒睡著,第二天天剛亮就動身上路,要去尋那女人,結(jié)果在橫穿馬路時,被一輛大貨車撞倒了,腸子都壓了出來。
   村里人在辦三爺爺后事時發(fā)現(xiàn),他的床上放著一個稻草扎的假人,假人身上穿著大紅衣服褲子。有人說,這衣服褲子是幾十年前三爺爺結(jié)婚時他老婆穿過的。
   村里人把三爺爺扎的稻草人連同衣服褲子一起燒了,據(jù)說這樣三爺爺在另一個世界就不會再孤單。燒稻草人和衣服褲子的時候,在場的人都流了眼淚。
   三爺爺就這樣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唉,三爺爺,似乎全世界的不幸都降臨到了你身上,你真是一個可憐的人,一個怪人!
   我一直相信,生命的意義或許不同,但生命的本質(zhì)相同,生命的歸屬相同。我也從不懷疑秋天的肅殺,就像從不懷疑秋天后面有春天一樣。所以,一個卑微的生命在秋天終結(jié),只不過是自然規(guī)律,并不影響來年春暖花開,也不會改變逝去的生命的本色。我不是一個信佛的人,但我寧愿相信,死亡就是新生。
   于是,我記住了那個秋天——一個平凡的日子,陽光燦爛,陽光下有金黃的稻子,天空有大雁飛過……
   又是二十多年過去了,三爺爺?shù)膲炘缫阉?,陷下去的墳上長滿了雜草,還有一棵野桃樹,每年春天,都有一只布谷鳥站在野桃樹的枝上啼叫,叫聲凄婉。老人們說,那是三爺爺?shù)幕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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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對于三爺爺這個角色,文章兩次出現(xiàn)了同樣的定義,“可憐的人,一個怪人”。散文采用插敘的手法,以三爺爺?shù)乃雷鳛橥黄瓶?,將他的一生做了一個簡短的勾勒,只幾個鏡頭,便另他的形象鮮明,使人過目難忘。他樂于助人,哪家有事需要幫忙他都會到,卻從不貪財,只要求帶回殘羹剩菜,給自己的母親;在他自己花甲之年,母親癱瘓在床,又照顧著母親的生活起居,著實是個大孝子。作為他的鄰居,他總是嚇?!拔摇?,將青蛙、蛇肉等做好了放在我的飯碗里,還威脅如果不吃他們家的黑狗就會咬我。文章以秋作背景,烘托出了悲哀的氛圍,生命的凋零,就如同這肅殺的秋,是終結(jié),或許也是重生。感謝老師賜稿,透露出生命的厚重,在生命這條無限可能的路上,是是非非就留給世人評論?!揪庉嫞呵逯嘈〔恕俊窘骄庉嫴俊ぞ吠扑]1711150013】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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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清粥小菜        2017-11-13 09:40:58
  感謝云靜老師對曉荷的支持,期待更多新作。
回復1 樓        文友:云靜水閑        2017-11-13 21:58:06
  謝謝小菜精心編輯,辛苦了,敬茶!
2 樓        文友:你猜        2017-11-13 12:20:10
  學習老師又一篇新作,祝創(chuàng)作愉快。
您不要猜我是誰,我知道您是誰---祝你開心每一天。
回復2 樓        文友:云靜水閑        2017-11-13 21:58:30
  謝謝你猜老師,祝創(chuàng)編愉快!
3 樓        文友:何葉        2017-11-13 13:40:36
  文筆優(yōu)秀!非常棒!問好云靜老師。謝謝支持!
何葉
回復3 樓        文友:云靜水閑        2017-11-13 21:59:02
  謝謝何葉社長,祝創(chuàng)編愉快!
4 樓        文友:何葉        2017-11-15 21:57:58
  恭喜精品!云靜老師不是一般的棒!曉荷社團有你更精彩!
何葉
回復4 樓        文友:云靜水閑        2017-11-16 21:16:32
  謝謝何葉社長!
5 樓        文友:清粥小菜        2017-11-16 06:02:10
  祝賀云靜老師精品!
回復5 樓        文友:云靜水閑        2017-11-16 21:17:05
  謝謝小菜!
6 樓        文友:浩渺若塵        2018-01-08 23:50:01
  欣賞老師精品佳作,問安!
浩渺若塵
回復6 樓        文友:云靜水閑        2018-01-10 22:01:55
  謝謝浩渺若塵老師,祝創(chuàng)作愉快!
7 樓        文友:濟寧宋麗鵑        2018-02-20 00:31:15
  散文采用插敘的手法,以三爺爺?shù)乃雷鳛橥黄瓶?,將他的一生做了一個簡短的勾勒,只幾個鏡頭,便另他的形象鮮明,使人過目難忘。他樂于助人,哪家有事需要幫忙他都會到,卻從不貪財,只要求帶回殘羹剩菜,給自己的母親;在他自己花甲之年,母親癱瘓在床,又照顧著母親的生活起居,著實是個大孝子。作為他的鄰居,他總是嚇唬“我”,將青蛙、蛇肉等做好了放在我的飯碗里,還威脅如果不吃他們家的黑狗就會咬“我”。
回復7 樓        文友:云靜水閑        2018-03-09 08:18:19
  謝謝文友支持,向您學習,祝文豐筆?。?
8 樓        文友:高永清        2018-09-11 08:55:15
  此散文,三爺爺?shù)那锾欤⑽牟捎貌鍞⒌氖址?,以三爺爺?shù)乃雷鳛橥黄瓶?,只用來不多的幾個事例,巧妙地,將他的一生做了一個簡短的刻畫,說明三爺爺是一個不貪財,不貪利,樂于助人的一個人,誰家有事需要幫忙他都會到,積極幫著干活。同時,他還是一個大孝子,母親癱瘓在床,又照顧著母親的生活起居,文章以秋作背景,烘托出了悲哀的氛圍,生命的凋零。三爺爺就這樣走完了自己的一生,卻留給人們許多思索。
回復8 樓        文友:云靜水閑        2018-09-14 21:30:00
  謝謝高永清老師!辛苦了,敬茶,向您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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