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南壩鄉(xiāng)街，眼前的景色一變，提振心神，并不陡峭峻急的山在前方突起，山上草木疏稀，在朝陽的光照中，更顯深遠。那些淺山的后面，是更遠更高大的山，隱約地豎在前方，林木茂森，山腰蒸騰著白霧，如畫屏一般。畫屏中滿是山水畫的濃墨淡煙。
　　 車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很費力的爬行，一路的亮色照眼，清香沁心，翠環(huán)綠籠中，一座山峰下，停車往左側(cè)看，云轉(zhuǎn)寺到了。
　　 拾階而上到半山，一處平緩處，兩座房屋，廟非廟，寺非寺，像寺無山門，像廟無經(jīng)堂。幾間屋里，每一尊神像下都有燃燒過的熏香，點燃著蠟燭，偶有跪拜的信眾。暗香浮動在房屋的內(nèi)外，經(jīng)年累月的煙火味飄散至千年松柏與茂密的灌木深處就不再擴散，籠罩在山林間，仿佛那里是最森嚴的神靈世界，沒有經(jīng)歷過社會動蕩，人世變幼，內(nèi)外周圍依舊充溢著可以呼吸的信仰的氣息……
　　 凡有香火的寺廟，那香火、氣息、跪拜的姿式和虔誠的面孔，對常行走其間的人們或許有一種催眠作用。卻也隱約喚醒了另一種意識。
　　 而對我來說，多少年來世事巨變，曾經(jīng)受過無神論的洗禮，心中的觀念與情感都已不再是曾經(jīng)的自身，而置身在眾信徒虔誠跪拜焚香的寺廟和道觀時，那種想點香跪拜覺得沒啥意思，不拜不敬又覺得不能空來的矛盾心思卻未曾改變。
　　 幾個脫了灰長布衫，蓄起發(fā)來跟常人無異的男女是怎樣把佛道糅合成人們的共同信仰，使我無法想象神靈為何會喜歡人們出于個人功名利祿所需，私下“賄賂”他們的這種行為。
　　 我佇立在那些臺階下，遙望著那半山腰的兩座房屋。我怕進了那屋子，欲望順著念想跑出來，停留在神佛面前，求這求那，求什么呢？神佛本是一種意念，是點化人們的心智，存善取惡，而不是磕頭燒香“賄賂”后求他們幫你實現(xiàn)各種欲望和貪心。每到寺廟前，我心里害怕的就是這一點。
　　 云轉(zhuǎn)寺給人一種慈祥的感覺，周邊起伏的山巒作為背景，它凝聚的光與色，在藍天白云、蒼峰翠林的渲染中，使四周呈現(xiàn)出一種神秘的光環(huán)，現(xiàn)得那么蔚然壯觀。
　　 一直以來，不論到哪，只要看見寺廟，就覺得莊嚴是不可接近的。因為寺廟有長者的慈祥，是給人以溫暖、安泰，把恩情和道義衍生為希望的地方。
　　 神靈的出現(xiàn)，源自于洪荒遠古，是在人類智慧初開、最富有幻想、思維最簡單直觀的時期，也是人類生存能力還很薄弱，由于對自然難以克服的畏懼，和對一些事物無法理解的困惑而依照好惡，用簡單的因果推理想象出的結(jié)果。先是有了以神為中心的故事，后來便有了神的靈跡，接著便有了安放神的廟宇，使神靈常存心間，原始的本意是讓我們感受到，在遙遠的空間、蒼穹頂下和同樣遙遠的時間里，有一雙慧眼無時無刻不在規(guī)約著人的行為，滿足著你所想象的未來。
　　 如果一生不好好安分守己，誠心實意做人，在機遇和挑戰(zhàn)面前，在世事變幻面前，在命運面前，你是誰，誰是你，神佛是護佑不了你的，一切皆有可能是造化弄人。
　　 大多寺廟都在奇山異水之間，跟美麗動人的傳說連在一起，與因果和報應(yīng)維系在人的心間，跟旅游掛勾在一塊，跟發(fā)展經(jīng)濟脫不了干系，南孔廟，北文昌……金山寺、武當(dāng)山、東山頭、圣容寺、孩姆寺……大大小小名目繁多的寺廟道觀，正是人們心底的各種欲念想要“有求必應(yīng)”的期盼，每一座寺廟都述說著人們想得到神靈的千般呵護、萬般關(guān)切的愿望。
　　 在漫長的光陰史中，哪一個那怕是再小的地方?jīng)]有廟堂？哪一個廟堂里沒有供養(yǎng)著幾尊常存于人心底的神靈？
　　 從山口出來，鄉(xiāng)政府的兩頭，是一個個安靜、落寞而敗落的村子，山里是人們虛無漂渺的希望，山外是無情的簫條、破落和遺忘。這些村子跟國內(nèi)許多村莊一樣，呈現(xiàn)出一種失魂落魄的破敗相，一種故園的流離失所樣。跟它們形成鮮明對照的是集中起來的、物非人非的現(xiàn)代景觀。人們的生活好與壞，跟山里的寺廟并無多大的關(guān)系。
　　 其實，人有時很奇怪，該自信的地方牢固得像鋼筋水泥，無法自信的地方脆弱得像朝陽下的露珠。既然如此，既然神靈保佑不了我們的命運，一切順其自然應(yīng)是最好。
　　
　　 2017.12.19.凌晨東寫西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