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鄉(xiāng)】我如何成為一名小說家(小說)
我記得我喜歡并開始學(xué)寫小說源于一次偶然的事件。那是去年秋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六上午,當(dāng)時,我住在S市都市村莊的一個破院落里,沒辦法,我只能住在那樣的地方。透過窗戶射進(jìn)來的陽光柔柔地照在我裸露在外的大腿根部,溫溫的很舒服。我當(dāng)時正在做著一個夢,夢里,我泡著溫泉,當(dāng)然,旁邊還有一個金發(fā)碧眼的女郎幫我按摩肩部,很不妙,這個美好的春夢就要被打斷了。
“咚!”一聲巨響,我從夢中驚醒,哦,我不得不給大家介紹一下我的鄰居——哈羅德,這個三十多歲滿臉胡須不修邊幅的雜貨店伙計,他夫妻二人也住在這里,這說明他們的境況并不比我好多少。接下來一連串嘈雜的聲音爭相涌進(jìn)我的耳朵,一只狗求饒一樣“旺旺”地叫著,哈羅德太太被閹割一樣發(fā)出的尖叫聲,中間還不時混雜著桌子板凳之類倒地的聲音,最后,這些亂七八糟的響聲隨著哈羅德的一句話宣告結(jié)束,“哈哈,該死的,我終于逮到你啦,看你這次往哪里跑,我不會放過你的,你這個該死的雜種!天天來偷吃東西狗雜種?!?br />
我趕快穿上衣服跳下床,走到門外,我看到了哈羅德,他正彎著腰,雙手緊緊握著一把長長的圓口的那種專門對付狗的鐵鉗子,一只黑色的小狗使勁瞪著兩條細(xì)細(xì)的后腿,想要掙脫哈羅德的鉗制,嘴里還發(fā)出“嗚嗚”的凄慘嚎叫聲。
“瓊,拿劍來,我昨天磨的那把劍,我放在壁爐上的。”
“你要干嘛?”我一向?qū)泛苡泻酶?,我可不容許這個野蠻的家伙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行兇。
“還能干嘛,殺了它!”哈羅德惡狠狠地說。
“什么?殺了它,這可是一個寵物,一條狗,你要?dú)⑺缹櫸锕?!”我威脅他,這家伙總喜歡在我早上睡得正香時倒騰出各種難聽的聲音,我為此已經(jīng)和他搞僵了。
黑色的小狗在他的鐵鉗子里劇烈地掙扎著,它腳下的地面被它的兩個蹄子扒出一道道很深的道道,那兩只黑色的大眼睛緊盯著我,“救我!”它用哀求的口氣。
“寵物,哪里寫呢?你看,它脖子上沒有項(xiàng)圈,哈哈,老兄,你看它脖子上沒有項(xiàng)圈?!惫_德嘲笑著我。
哈羅德太太從屋里拿出一把長長的磨得明晃晃的劍。
“瓊,先把劍放下,抓住這把鉗子,用力抓穩(wěn)它。對,就這樣!”哈羅德從地上撿起那把劍。
我無奈地看著哈羅德手里的那把劍慢慢刺向小狗的喉嚨,那只小黑狗瘋狂地扭動著。“救我!我將幫你實(shí)現(xiàn)理想?!毙」方^望地對我出價。
“等等,”我聽到自己說,“我不能殺死它。我要帶這只狗走?!?br />
“為什么不能殺死他,老兄,這可是條純黑毛狗,它的肉可以治瓊的頭暈病,你瞧,全身上下,就連四只蹄子都是黑色的,哦,太好了,真應(yīng)該謝謝上帝,讓它跑到我家里來?!?br />
“一個很偉大的理想?!睊暝男『诠窔獯跤醯貙ξ艺f。
“我愿意出20美元?!蔽彝蝗徽f。
哈羅德瞪著我,片刻之后,他小小地藍(lán)色眼睛帶著懷疑的神色斜視著我,20美元對他來說或許更有用一些,是選擇20美元,還是選擇一個得罪他惱人的鄰居的機(jī)會?
“你要它做什么?”他詢問道,面部帶有懷疑的表情。
“我老爺子需要一只狗,”我敷衍他說,“我想買下送給他?!逼鋵?shí),我老爺子兩年前就去世了。
“噢,是嗎?”他想了想,手里還是握著那把劍不松手。
“哈羅德,行啦,我不想吃它的肉,你瞧它多么可憐巴巴,看在上帝的份上,放了它吧。”善良的哈羅德太太終于發(fā)了話。
“好吧,既然瓊說出來了,也看在鄰居的份上,給我20美元,不過老兄,我可要警告你,以后別讓我看到這個狗雜種跑到我屋里去,不然,到時候可不是20美元能解決了的?!?br />
“是,好的?!蔽姨统?0美元,抱起那只小黑狗回到我的屋里,并狠狠地關(guān)上門。
我把狗放在地上,它望著我,呼呼喘著氣,舌頭伸出來吊在一邊,我不得不說,我有點(diǎn)后悔了我的魯莽行為,20美元,我半個月的菜金,至于它說什么“幫我實(shí)現(xiàn)偉大的理想”,傻瓜才會相信。
小黑狗看我不理睬它,就邁著小碎步跑到房間的角落里,銜起一個小螺絲放在我腳邊,然后蹲坐在后腿上,抬頭耐心地盯著我,眼睛一眨不眨,我把小螺絲踢到一邊去,小黑狗馬上跑過去找到那個小螺絲,重新銜回放在我的腳邊。
“老兄,我沒法照顧你,我本來是個窮光蛋,今天又為你花了20美元,你可知道,那可是我半個月的菜金?!蔽覐澫卵念^,嗯,還是把它放走吧。
我抱起小黑狗來到大街上。
“走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千萬別再進(jìn)那個院子了,哈羅德那個野雜種可不是好惹的?!?br />
我轉(zhuǎn)過身往回走,余光里,小黑狗跟著我,每次我一回頭,小黑狗就低頭閃在一邊,假裝不存在,或者是爬在地上,嘴挨著地,兩只眼睛忽靈靈地看著我。
“去,去,”我說,“走吧,我真的養(yǎng)不起你?!?br />
小黑狗歪著小腦袋,好像在聽我說一件有趣的事情,它又邁著小碎步跑去銜一塊小石頭回到我跟前,把小石頭放在我腳邊,不停地?fù)u著尾巴盯著我。
“我沒心思和你玩投石子,你還是走吧。”
我一走,它又跟上來了,最后結(jié)果是,小黑狗又跟著我回到我的窩棚里,回到屋后,我告誡它,以后千萬不能踏進(jìn)哈羅德家半步。小黑狗竟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這個也不奇怪,它連人話都會說,何況一個動作。
我不會讓狗在我的屋里拉撒的,我必須想法讓它去外邊解決私人(狗)問題,門是不可以破壞的,不然到時候房主老太太不知又要訛我多少錢,我只能在門的下面挖一個小深溝來,這樣,小黑狗在門關(guān)著的情況下便可以進(jìn)出自如了。
有了小黑狗以后,我的日子更加不好過了。白天,我去碼頭找些裝車卸貨的零工來賺取一點(diǎn)生活費(fèi),但這也只是夠我交房租和吃的而已,早餐我是不敢吃的,只是面包和黃油偶爾會買來一些,但是烤箱就比較貴,我只能想一想。
一天晚上,我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一開門,小黑狗馬上迎了上來,兩只前腿抱著我,嗚嗚叫,怎么啦伙計?我扭頭一看,床頭多出一本書,拿起一瞧,哦,是一本《南風(fēng)天》,我翻了一下,里面有篇小說《我如何成為一名小說家》吸引了我,我顧不得饑餓,一口氣讀完了它,我感覺眼前一亮,前途也變得一片光明。
從此,我愛上了讀小說,時間被我安排得滿滿的,《南風(fēng)天》讀完一本又一本,至于《南風(fēng)天》是從哪里來的,也許這對小黑狗來說是小菜一碟,我可不管這些,我只管讀好了。在《南風(fēng)天》里,我從加繆的《局外人》讀到加西亞·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dú)》,又從《百年孤獨(dú)》讀到伍爾夫的《墻上的斑點(diǎn)》,又從《墻上的斑點(diǎn)》讀到卡夫卡的《大教堂》,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捱下去。
“你不光讀,你還要寫?!币惶?,小黑狗竟然對我這樣說。好吧,我在手機(jī)上下載了WPS軟件,開始了我的小說寫作,但我卻一個字也寫不出,小黑狗看看我搖搖頭說,你還是接著看吧。
美好的日子總是很短暫,今年櫻花爛漫的時節(jié),我接到家里打來的電話,媽媽說M州的布恩帝亞(我兒時的玩伴)給我來了封電報,電報里說,布恩帝亞讓我去找他,他在M州發(fā)了財并接管了一大片香蕉園,他讓我去幫他管理香蕉園。我在這里一直過著貧困的生活,這下好了,我要擺脫貧困了,我要去M州了,我的內(nèi)心很興奮??墒牵屑聟s讓我犯愁,小黑狗怎么辦,火車上又不讓帶。我不能像那個怪老頭朝圣一樣一路走著去吧,再說,這里到M州有將近800英里的路程,走著去絕對不現(xiàn)實(shí),我唯一能做的只有將小黑狗送人。
在一個公交站牌下,我看見我的小黑狗臥在一個小女孩的身邊,并不時地抬頭仰望那個小女孩,小女孩穿著一件孔雀綠的風(fēng)衣,面目和善,她彎腰拍拍小黑狗的頭,巴士來了,小黑狗跟著它上了車,好像它知道她要去哪里一樣,車緩緩離開了,小黑狗沒有同我告別就這樣走了。唉!這畢竟是它自己的選擇,起初它選擇跟著我吃苦一段時間,現(xiàn)在它決定停下來,陪那個小女孩走一段了。生活不就是這樣嗎。
一個禮拜后,我成了M州一個香蕉園的管理人員,布恩帝亞的香蕉園很大,足足有500畝。香蕉園里雇傭了十六位工人,我的工作就是幫布恩帝亞管理這十六個工人的上下班并對給他們考勤。這么好的工作能落到我的頭上,我想肯定是我家祖墳上冒了青煙。
布恩帝亞把我安排進(jìn)了一套公寓,公寓是精裝修過的,電視冰箱洗衣機(jī)整體廚房一應(yīng)俱全。我站在這套公寓里,回想起前天我還窩在斜頂?shù)母C棚里,簡直幸福死了,那一刻我真的感覺上帝對我不薄。
夜半,一個人的時候,我又想起我的小黑狗來,近兩個月的共處使我對它產(chǎn)生了感情。為了懷念我的小黑狗,我繼續(xù)我的小說創(chuàng)作,但總是寫不下去,我沒有老師給我指導(dǎo),腦袋里空空的,沒有一點(diǎn)寫作素材,有時只是勉強(qiáng)開始寫幾個字就再也寫不下去,我太想念我的小黑狗了,曾經(jīng)有一瞬間,我都后悔我為了來這里享受我的美好生活而把小黑狗拋棄。
伴隨我的總是一件件稀奇古怪的事,那天夜里,我在朦朦朧朧中聽到有聲音說:“嗨!你是卡迪嗎,我的狗朋友讓我來找你?!蔽颐悦院犻_惺忪的眼睛,沒人啊,誰在說話?難道又是做夢了不成?我翻了一下身子,臉對著墻閉上眼繼續(xù)睡。
“嗨!卡迪,別睡啦,我們談?wù)勀愕男≌f寫作?!蔽冶犻_剛剛閉上的眼睛拉開燈,哇靠!一個大老鼠正臥在我的枕邊,我驚恐得一下跳起來,抓起枕頭就要朝老鼠砸去。
“停!”老鼠舉起一只小爪子,就像一個人抬起一只胳膊阻止別人做什么事一樣,“小黑狗是我的恩公,它托我來幫你,來教你寫小說?!?br />
“什么,你一只死老鼠,還來教我寫小說,你騙誰,看我不一下子砸死你這個惡心的老鼠?!蔽乙呀?jīng)讀了幾本名著,腦袋變聰明了許多,豈是你這個惡心的老鼠能忽悠得了的。說著,我舉起的枕頭就要朝老鼠砸去。
“你是不是從拉布拉多州來的,昨天下午才到,名字叫卡迪,你來這之前曾經(jīng)養(yǎng)了一只小黑狗?!崩鲜蟮囊环挷坏貌蛔屛蚁嘈糯_有這么回事,我老老實(shí)實(shí)地把枕頭放下來。
“可,可你這造型也太惡心了點(diǎn)吧,你回吧,我不需要幫助,特別是不需要你這個惡心老鼠的幫助。”我對老鼠投去厭惡的一瞥。
“那好辦,你等等?!闭f話間,老鼠單腿直立,身子轉(zhuǎn)起圈來,等它停下來時,原來身上藍(lán)灰色的毛不見了,換成了一身金色的毛發(fā),丑陋的三角頭臉也不見了,可愛的兔子臉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高興得上去抱住它?!巴郏业男〗鹜米?!”
“放開我,放開我,我向你聲明一點(diǎn),我還是一只老鼠,為了照顧你的情緒,我暫且借金兔子的造型一用。”
“那好!我們談小說寫作吧!”說起小說寫作,我還真是有點(diǎn)期待。
“你先給我弄點(diǎn)東西吃,我餓啦,不填飽肚子,沒勁說話?!苯鹄鲜箝_始耍賴。
“我什么也不會做,”我告訴它,“你答應(yīng)要和我談小說寫作的,而你現(xiàn)在只是蹲在我面前,不幫忙,沒飯吃?!?br />
“吱吱?!彼f。
我不看它,我打開手機(jī)的WPS,寫下一個標(biāo)題:我的這只破老鼠。
“好,”金老鼠有點(diǎn)不高興地說道,“我想我不得不告訴你,如果你想成為一個小說家,你就得自己一個人寫作,獨(dú)自一人。這個沒人幫得了你,沒有人會告訴你寫什么。怎么寫,在這里,只有你和你的手機(jī)WPS,你打字,就這么簡單?!?br />
我盯著手機(jī),右手食指狠狠地敲著枕頭:“我要更多的建議,更大的幫助?!?br />
“吱吱!”
我裝作沒看它,其實(shí),我在觀察著它的一舉一動,這樣大約過了幾分鐘,它還是坐在木地板上,“吱吱!”它又叫幾聲,我開始反思我是不是太過分,是不是應(yīng)該給它弄點(diǎn)吃的,畢竟人家已經(jīng)給我說了一條建議,雖然那建議于我看起來一錢不值。但總有勝于無吧。我起身從櫥柜里取出幾顆花生米放在木地板上,并撂下一句話,“注意衛(wèi)生,不要把木地板搞臟了?!闭l知它用一句話來回復(fù)我“我這幾天正在換牙,牙口不是很好,你應(yīng)該給我吃松軟的面包才對。”哼!老鼠換牙,真是頭次聽說!
“對不起,你就湊胡著吃吧,花生米多有營養(yǎng),別不知好歹!”我回到床上繼續(xù)開始我的小說寫作,標(biāo)題:我的破老鼠,然后點(diǎn)一下回車鍵,另外起一行,打下“這只死老鼠很挑食,不好伺候,然后找出智能排版里的首行縮進(jìn),點(diǎn)擊一下?!比缓笸顺觯4嫖业奈恼略谖业奈臋n里,接著睡覺。
第二天,我從香蕉園回到家,看到我臥室的地板上有好多黑色的粒狀東西,仔細(xì)一看,老鼠屎!該死的老鼠,別讓我抓到你,我非掐死你不可。我氣呼呼地把它清理干凈,沒有再給它放花生米,面包也沒有放。走進(jìn)我的書房,在寫字臺前坐了下來,打開我的手機(jī)WPS,然后在第二行寫到,我恨死了我家那只死老鼠,他在我的臥室木地板上拉屎,而且還不好好教我怎么成為一個小說家,雖然,它曾經(jīng)答應(yīng)我并且應(yīng)該能夠做到?!?br />
“吱吱!”
“滾開,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