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說竹(散文)
大別山一帶盛產(chǎn)竹子,大山深處的山村多被竹林環(huán)繞著,籠罩著,可謂是有竹林必有村子,有村子必有竹林,甚至好多村子都有著同樣的村名,叫竹林垸。若走近村莊,可聽到竹林深處雞鳴狗吠、羊咩牛哞聲。竹林,村舍,小路,如一幅濃淡相映的潑墨山水畫。望著如畫的山村,聽著竹林深處的動靜,讓人感覺這是一幅具有旺盛生命氣息的畫作。
我喜歡竹子,竹身挺拔,修長,四季青翠,凌霜傲雨。竹子是“梅蘭竹菊”四君子之一,有“梅松竹”歲寒三友之美稱。古今文人墨客有很多詠竹的詩句,在眾多詩句中,我最喜歡清鄭板橋的《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巖中,千磨萬擊還堅韌,任爾東南西北風。”全詩描繪了翠竹扎根在深山破巖之中的堅韌,以及不畏艱險磨難而傲然挺立的姿態(tài),通過竹子形象,詩人展示了自己不怕犧牲,不向惡勢力服輸?shù)木瘛R虼?,由詩人描出的《竹子》圖,也絕對是驚世之作。
在植物學記載中,竹原產(chǎn)中國,類型眾多,適應性強,分布極廣。在中國,最有名的竹鄉(xiāng)有蜀南(四川長寧)、安吉(江西安吉)、咸安(湖北咸寧)和赤水(貴州赤水)四大竹海。全世界共計有70個屬1200種竹子,盛產(chǎn)于熱帶、亞熱帶和溫帶地區(qū),至于竹子怎么傳播到全世界的,未見有文字記載。在老家大別山區(qū),竹子的品種主要有楠竹、班竹、水竹,還有長在山澗崖邊的野竹,我不知道這種野竹屬于哪一類。竹子是山區(qū)最重要的林業(yè)資源,它能調(diào)節(jié)氣候、涵養(yǎng)水源、保持水土、減弱噪音、凈化空氣、防止風害,因此備受人們的青睞并積極種植。
竹子和人類有很深遠的淵源,在遠古時代,人類從巢居和穴居向地面房居演進的過程,竹子發(fā)揮了重要的作用。據(jù)載,江蘇吳縣新石器時代晚期的草鞋山遺址發(fā)現(xiàn)有用竹作建筑的材料,漢代的甘泉宮竹宮、宋代的黃岡竹樓,皆是取竹建造并負有盛名??脊刨Y料證明,舊石器時代晚期和新石器時代早期,古代先民們就已開始用竹制造竹器。屬于仰韶文化的西安半坡遺址發(fā)掘的陶器底部有竹編織物的印痕,南方良渚文化遺址發(fā)掘了大量的竹器紋飾的印紋陶器,浙江吳興錢山漾遺址發(fā)掘有竹器實物。
戰(zhàn)國至魏晉時代的書寫材料,用的就是竹簡和竹牘。通常牘比簡寬厚,都是用竹子削成的狹長竹片,均用毛筆墨書。根據(jù)書寫不同的文書,竹簡和竹牘的長度各有不同,如寫詔書律令的長三尺,抄寫經(jīng)書的長二尺四寸,民間書寫書信的長一尺,因此人們又稱信為"尺牘"。據(jù)考古挖掘,這種以竹為材料的文字古籍,在湖南長沙、湖北荊州、山東臨沂和西北地區(qū)如敦煌、居延、武威等地都有重要發(fā)現(xiàn),其中居延出土過編綴成冊的東漢文書。中國古代的編年體史書,因原本是用竹簡寫成,所以叫“竹書紀年”。
在隋唐時代,仍在用竹牘記書。如《新唐書<李密傳>》“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其中“罄南山之竹,書罪未窮”意思是把南山的竹子都制成竹簡,也寫不完隋煬帝的罪狀。又如唐代《酉陽雜俎續(xù)集?支植下》載,北都(即晉陽,遺址在今山西省太原市西南)惟童子寺有竹一窠,才長數(shù)尺,相傳其寺綱維每日以尺牘報竹平安,故“竹報平安”一語原出如此。
用竹子制作樂器,早見于戰(zhàn)國時代。《莊子?驕拇》“多于聰者,亂五聲,謠六律,金石絲竹,黃鐘大呂之聲,非乎而師曠是也。”其中金石絲竹的竹,就是指用竹子制作的簫笛。笛子作為樂器有八千多年的歷史,最早的笛子是銅或骨質(zhì)材料的,但其音色低沉、發(fā)悶,后因發(fā)現(xiàn)竹比骨振動性好,發(fā)音清脆,才改為竹質(zhì)材料。如《史記》載:“黃帝使伶?zhèn)惙ブ裼诶ヘH、斬而作笛,吹作鳳鳴?!本渲兄馐钦f以竹作笛,吹出的聲音如鳳鳴一般,可見以竹為材是笛制的一大進步。宋朝許慎《說文解字》:“笛,七孔,竹筩也”證明宋代的笛也是用竹制作的。至今,竹笛仍是我國重要民族樂器之一。如哈尼族姑娘最喜愛的“簧”就是用竹子制作的,吹奏時,用六個手指將下截六眼氣孔有節(jié)奏的時蒙時開,隨著吹氣的輕重緩急,就可吹奏出無比清脆優(yōu)美的曲調(diào),傳達難于言表的各種神秘感情。以竹子為材料制作的樂器還有竹板,傳說是明朝皇帝朱元璋發(fā)明的,因伴奏的曲種不同,板的數(shù)量也有2塊、5塊和7塊之分,適用于各種曲藝說唱的節(jié)拍伴奏。
竹子在日常生活中用途很多。在大別山區(qū),有一種專門制作竹器的職業(yè)叫篾匠,他們制作的鄉(xiāng)村生活用具有竹床、簸箕、米篩等等。我的三姑父就是一個篾匠,他最拿手的活兒就是編織涼席,老家稱為“墊子”。我結(jié)婚時,姑父給我編織了一床花樣別致的篾墊子,篾墊邊緣是精妙的幾何圖案,中間有一個大大的雙喜字圖形,我岳母看到做工這么漂亮精制的竹篾墊時連連說:“我活六十多歲,從沒見過這么好的墊子?!惫酶复_實手藝精湛,他能將一片竹篾批出八層篾片,條條篾片像紙片一樣輕薄,裊裊娜娜的篾片掛在竹篙上,微風一吹,活像一掛飛瀑。姑父就是用這樣的篾片編織出不同花型的篾墊。編一床篾墊少則四五天,多則七八天,耐得了難忍的寂寞還不夠,還要有非凡的耐心、毅力,甚至超然物外的那么一種境界。看起來姑父的這手絕活兒,也是在經(jīng)歷長年的“苦其心志,勞其筋骨”的修煉中成功的。
由竹子制作的水上交通工具叫竹筏,也叫竹排。竹筏由用竹材捆扎而成,一般的竹筏長約三丈,寬數(shù)尺,竹子的粗端做筏頭高高翹起,細端做筏尾平鋪水面。陳志歲《碧溪觀渡》詩:“雁蕩山嬌溪亦好,灘斑岸詭倒峰高。渡工浮筏時橫絕,碧水油油欲沒篙。”此詩表現(xiàn)了古樸原始的小竹筏漂忽在江河激流中的獨特景致。如今在我縣西河流域,也開展了竹筏漂流的時尚旅游活動,小小竹排漂在清粼粼的河水上,兩岸依依楊柳向后徐徐而去,別有一番情趣。
竹子在食用和藥用方面也是歷史悠久,竹筍和竹蓀不僅是極受人們喜愛的美味山珍,據(jù)先秦文獻中記載,三千多年前的竹筍就是席上珍饌。竹筍和竹蓀,還是歷代救荒的重要食材。竹筍的食用方法多種多樣,可烹飪數(shù)千種美味佳食,在大別山一帶,多用楠竹筍燉臘肉,水竹筍炒臘肉,還可以將竹筍煮熟曬干食用。在中國最早的醫(yī)書典籍中,就有用竹治病的歷史記載。竹的全身都是寶,葉、實、根及莖稈加工制成的竹茹、竹瀝,都是療疾效果顯著的藥用材料,竹黃、竹蓀也是治病的良藥。
竹子可以做成很多休閑玩具,見于史書的竹制玩具應算竹馬。唐?李白《長干行》詩:“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碧茣r,用竹桿作竹馬,讓小兒玩耍,青梅是青的梅子,所謂青梅竹馬就是比喻男女兒童在一起玩耍,表現(xiàn)天真無邪的感情。后來有竹質(zhì)材料的麻將。不過我最喜歡看的是空竹,它以竹木為材料制成,因中空而得名。抖空竹在我國有著悠久的歷史,《水滸傳》中宋江寫過一首七言四句詩:“一聲低來一聲高,嘹亮聲音透碧宵,空有許多雄氣力,無人提挈漫徒勞?!睂⒍犊罩竦那槿懙奈钗ㄇ?。“抖空竹”曾經(jīng)是一種傳統(tǒng)雜技節(jié)目,后來,它以玲瓏小巧,信手可得和簡單易學,終而變成中老年人庭院休閑活動的一種道具。抖空竹可以煅煉人的視力、聽力和肢體協(xié)調(diào)能力,看別人玩的那么瀟灑自如,我很想學,卻一直沒有學成。
與竹子有關(guān)的竹文化源遠流長,竹子與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guān)。正如蘇東坡所述:“食者竹筍,居者竹瓦,載者竹筏,炊者竹薪,衣者竹皮,書者竹紙,履者竹鞋,真可謂不可一日無此君也?!币驗槿祟惻c竹有這么深的淵源,才有了“人如其竹”道德評判標準,如果人人都有竹子那樣高風亮節(jié)的品格,人們的脊梁會更加堅挺,社會風氣更加美好,家園的風景會更加優(yōu)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