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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冰心】找個理由出門去(散文)


作者:鄉(xiāng)野 布衣,190.05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5219發(fā)表時間:2018-01-19 11:50:27
摘要:散文應該是唯美真實的?!班l(xiāng)野”是作者另一個游蕩在村野上空的靈魂。因家庭變故作者曾沉寂了近兩年,當重新敲起鍵盤在論壇里發(fā)表文章的時候,作者以“鄉(xiāng)野”一個男人的身份來到我們面前,她隱名埋“性”,不想讓曾經的論壇上的讀者看到她悲愴的一面。失去親人后的鄉(xiāng)野是低溫的、悲傷的、疼痛的。它由一系列回憶的片段、跳躍的畫面、青春的悸動、成長的無奈、孤獨的掙扎、無盡的思念和現實的驚心組成。

【冰心】找個理由出門去(散文)
   一、找個理由出門去
   17歲之前,我從沒離開過村莊,我的視野只局限于村圍不到二十里遠的地方,我不堪繁重的體力活,插禾、收稻、擔水、磨米、割草、砍柴。最輕松的活兒是放牛,牛幫往水庫方向趕去,我就可以歇上大半天。但二十二天才輪到我們家放一天的牛,我總掰著指頭計算著放牛的日子。
   我的村莊沒有電,沒有任何一件現代用器,連一個腳踏打谷機也沒有,我母親教我們用“雙節(jié)棍”夾住稻桿往木欄上砸稻穗。
   我吃得苦,但耐不得勞,和同齡人挑柴火下山,他們總在山腳歇著,等著還在半山腰的我,即使我的個子比他們高許多。
   我很嗜睡,即使是烈日當空,我也能用草帽蓋住頭臉在田頭沉沉睡去。有時螞蟻爬上手臂也渾然不知。母親常在我濃睡時叫醒我,我揉揉眼又挽起褲管下田勞作。
   太陽落下。
   太陽升起。
   我從沒得睡過一個懶覺。晚上要跟大人去夜戰(zhàn)——挑燈打谷或拔秧,天不亮母親就站在院子里仰起頭對著我睡覺的窗口喊話,即使我到伙伴家睡,她也要到人家窗口下催。搞得我整天總是打哈欠,無論是干活還是吃飯。我很想找一個僻靜的地方,就是睡上一百年也沒人叫醒的地方,美美地睡上一覺。
   每天一大早,我簡單地洗臉后,挑起水桶到河邊挑水,兩大半桶的水挑到半路歇一歇,摘幾枚刺桐葉放在水上,這樣再怎么晃,水也不會往外濺。這樣的苦我是扛不下去了,于是我決定出去走走。
  
   二、離家遠行
   我沒有記錯的話,大概在我17歲那個初秋的一個月黑風高之夜,風空空地刮著,半夜里一聲又一聲的狗吠回響著,我點著煤油燈,打點著我的行裝,兩件衣服,一雙布鞋,一頂草帽,我決定悄悄出一趟遠門。
   于是,在雞才叫頭遍的時候,我賊一樣地逃離了那個村子。我的目的很明確,在凌晨四時前要趕到右江碼頭,乘百色——南寧的輪船出行。夜色很濃,平坦的馬路在黑幕籠罩下變得異常地白,我總把眼光瞄向路邊高聳入云的山岡,希望有一兩個孤魂野鬼點著燈籠出沒,見識傳說中的鬼火,但失望得很,一路除了偶爾飛過的螢火蟲,蟋蟀的叫聲,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凌晨四點左右,我來到碼頭,候船室里有白熾的日光燈照著,如同白晝。
   輪船的汽笛聲在下半夜里拉響,極有穿透力,不多久,一束強光,伴隨著突突的發(fā)電機聲從上游向空中照射。
   繼而,輕船靠岸,一塊木板被搭在船舷與碼頭間。
   我踏上木板,搖晃著向船走去,向船員遞去一直捏在手心的三塊錢的船票。
  
   三、城市里的牛糞
   當我第一腳踏上另一個碼頭,走進水街,來到這個叫作“南寧”的瞬間,看著商鋪林立,行人如織。穿的確良的行人操著我聽不大懂的白話,我有點兒自卑。
   我路過街道花圃旁時,有牛糞的氣息撲鼻而來,正宗的熟悉的遙遠的鄉(xiāng)村牛糞味。
   我扭頭看去,一輛牛車正在拉石渣,牛屁股下懸著一個用塑料薄膜套著的坭箕,坭箕里的一砣牛糞還在冒著熱氣。
   在城里,這寶貝養(yǎng)不了幾株花,可在村里,與草木灰淤泥漚成肥,那可是莊稼的上等養(yǎng)料。
   牛軛緊緊地扣入牛的肩胛上,牛低著頭吃力地邁著蹄子。我情不自禁地“哞”地鳴叫一聲,牛抬起頭似曾相似地看了我一眼,亢奮地仰天沉哞。它是不是認出我:這個鄉(xiāng)野,不好好呆在家種地,進城湊什么熱鬧。
   我想我那時的布衣裝束肯定與這個城市格格不入,背著草帽,腋下還夾著個包袱,賊眉鼠眼的樣子,跟在鄉(xiāng)下時夾一條麻袋去偷玉米時是同樣的架勢。
   這牛比村子里的牛幸運,它知道村野之外有一個叫南寧的城市,它也比我幸運,起碼聽得懂城里的牛語,而我卻弄不懂城里的人言。我羞愧地低下頭,不敢和牛對視,拿起帽子遮住了半邊臉,匆忙地離開。
   我在城里毫無目的地從這一頭游蕩到那一頭,希望找到一份可以裹腹的差使。
   當我駐足在一個個貼著招工啟事的門面前,招來的盡是鄙夷的目光。很明顯,我很另類,我這雙踩慣了牛欄豬圈還沾著鄉(xiāng)下泥土的腳真不該踏入這個燈紅酒綠的都市。
  
   四、城里謀生
   人挪活樹挪死。老樹可以移植,小樹換個地方長得更旺。何況根脈正旺的我呢?
   我懷著開墾一片新天地的愿望,走進這個不屬于我的城市,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偽裝成城里人的模樣,學著城里人的樣子說話和走路。
   我的盤纏已剩不多,但還是找不到一份活兒。
   一個斜陽暖照的下午,在一個建筑工地旁,我看到滿臉塵垢的民工們忙碌地搬磚拌漿砌樓房,空氣中彌漫著水泥石灰和沙石的味道,以及汗?jié)n的味道。
   “這家伙是剛進城的吧?”
   “肯定是又一個進城找活兒的?!?br />   “嘿,看你細胳膊細腿的,不是活兒的料,走吧走吧?!?br />   我才想起我進城的目的,我扔下鋤頭,不是為了搬磚頭,我的根基不是很深,軀體不是很強壯,我應擁有一份不屬于體力活的或是輕體力的活。
   華燈初上,在一涼茶攤前,我聽到了熟悉的鄉(xiāng)音,親切、溫暖,有一種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感覺。
   我差點掉淚。
   我興奮地用老家方言上前問道:“要幫手么?”
   老板抬頭露出一臉的驚訝:“呃,老鄉(xiāng)啊,哪個村的?”
   “古榕的?!?br />   “我是古樟村的?!?br />   記得我祖上說過,有一位姑祖嫁到古樟村,說不定眼前這個人是我家祖上后五代的人。反正輩份弄不清,不妨矮半截從表太爺叫起,做小好求人嘛!
   我像聞到了送到嘴邊美食,興奮地說:“我們是親戚呢,我叫你表太爺呢!”
   他面露難色:“小打小鬧的,太爺又咋樣,雇不起小工的!”
   我不依不撓地說:“我不要工錢的,只管吃住就行?!?br />   表太爺微微怔了一下,點點頭說:“好吧!”
   我總算有個短暫落腳的地方,每天從下午忙活到深夜。生火,兌水,燒茶,倒茶,用我那雙曾經掄鋤頭刨土地的手做這些活綽綽有余。
   過了段日子,我積蓄了一些某生的經驗。我決定單干,我到茶鋪買回一塊錢一斤的散裝茶梗,再分成許多份裝入精致的盒子,每盒兩塊三塊的叫賣,運氣好的一天有四五十塊錢的收入,抵上四五百斤玉米了。要是在村里,平均一個月也打不下三百斤糧食。
   有時候實在太貪睡,我就在出租屋里睡上一天兩夜,睡夠了再去揀攤。
   揀攤的日子夠麻煩的,起初擺在人口流動多的地方,不知咋的,揀攤人神經質快速收拾買賣就跑,我以為不是地陷下去就是天塌下來,也跟著跑,后來,才知道那是逃城管。被逮住的話全部行當都沒收,我挨逮過幾次已記不清了。
   這個城市在一天天長高,幾乎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土地,聞不到牛糞的味道。到處是硬化的地表,搞得土地差點透不過氣。
   空氣中有煤煙味,石油味及烤鴨味,反正空氣稠稠,能把人灌飽似的。天空也沒有村里開闊和清明。
   菜市里全是水靈粗大的青菜,像極了激素食物養(yǎng)著的油皮肥肉的城里人。
   很久了,我聽不到雞叫聲,牛哞聲,羊咩聲和狗吠聲,哪怕只是一聲。
   深夜,像有一根紅繩,一頭拴在村頭的木樁上,穿山越水,一頭牽著我無限的思念。
   我開始想念鄉(xiāng)下的一切,想念長草的墻頭和屋頂,想念春天浩浩莽莽的雞啼山,想念我的父母我的弟妹。
   許久了,村里人是不是以為我死了,住我的房睡我的床走我的路,用我的鋤頭種我的地。這樣的事情在村里常有發(fā)生。
  
   五、中秋回家
   轉眼中秋節(jié)快到了,城里的月遠沒有村里的月明朗和久遠,蒙蒙地在高樓大廈間一晃就不見了。
   這里我沒有一磚半瓦,我四處漂泊的靈魂最后的歸宿只有你——
   我的古榕村??!
   我這粒飄忽不定的種子最終要回到它熟悉的土地生根發(fā)芽。
   于是,我背起行囊,沿著來時的路回家。太陽快落山時,我回到村頭,長長的影子從腳跟往村子緩緩延長,在墻根折了個腰后直立起來。
   村里依然像舊時一樣平靜。我踏入院門,狗竄到我跟前,圍著我搖尾,它還記得我,完全不把我當作陌生人。雞在院子里搶食,墻角依著鋤頭,鐵锨和扁擔,龍眼樹上還掛著零星的幾粒果。
   “是你么,野孩子?”
   我轉過身,只見母親背著一捆柴禾站在院門口,她的頭發(fā)顯得凌亂不堪,她比兩年前老了許多。她扔下柴禾,瞇起眼,從頭到腳看著我,再從腳到頭看著說:“你野到哪去了,我一個村一個村的找你,都認為你死了,你??!”
   我說:“媽,我命硬,死不了?!?br />   知道我回來,父親連忙捉雞殺雞。
   那晚,像隆重迎接一個榮歸故里的達官貴人,許多人自帶家里的碗筷和凳子,擠在院子里,坐在門檻上。狗在腳下竄來竄去,啃食人們扔下的骨頭。
   那一頓飯吃得很晚,直到月亮掛到院子中空,人們才漸漸散去。
   夜很靜,夢中我把牛丟了,我找遍雞啼山,扎進一塊又一塊的玉米地,直到兩腳酸疼抬不起仍找不到我的牛。我醒來的一刻我的牛又回來了。
   天開始變亮,我吸進的空氣比往時多了些,我長大了,需要把這里的空氣重新分配調整一次。
   我靜靜地躺著,父親的一聲咳嗽,村里的幾聲雞鳴,仿佛都有回聲。但母親沒有像舊時一樣在窗臺下催我起來。
   天亮的時候,母親告訴我,何家生了五個女兒后終于等來一個兒子,村里又死了三個人。母親叫我不要再到外邊亂跑,好好呆在家里,娶個媳婦給她生孫子。
   我頓時感到我肩上的擔子如此沉重,我不僅為自己而活,我有很多事要做,一樁接一樁,直到生命的終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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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文章在一系列回憶的片段、跳躍的畫面中展現青春的悸動、成長的無奈、孤獨的掙扎、無盡的思念和現實的驚心。讀罷此文,我被那個游蕩在村野上空的靈魂震撼。他居住在遠離塵世喧囂的偏僻的村莊,鄉(xiāng)野是低溫的、悲傷的、疼痛的?!拔业拇迩f沒有電,沒有任何一件現代用器,連一個腳踏打谷機也沒有”, 一句“17歲之前,我從沒離開過村莊”道出了一種心酸的無奈。他耐不得勞,而又嗜睡,讓人心疼之中,看出他身上那份為生活所迫而有的能吃苦的品質---做著繁重的體力活,“插禾、收稻、擔水、磨米、割草、砍柴”,“ 最輕松的活兒是放牛,牛幫往水庫方向趕去,我就可以歇上大半天”,“ 我從沒得睡過一個懶覺”看出他的辛苦與勞累;城里謀生中,到過建筑工地、涼茶攤求活,為了謀生不要工錢,管吃管住就行,隨后的東躲西藏的單干練攤經歷,誰能說他為了改變生活不能吃苦呢?他渴求改變生活,所以離家遠行,城里謀生,那份悸動讓人感受一種青春的力量,現代城市與古樸鄉(xiāng)村的碰撞,現實與追求的矛盾,讓人深深體味出那份成長的無奈、孤獨的掙扎!她思念她那古樸的鄉(xiāng)村,善良淳樸的村民與家人。盡管想要改變生活,逃離不堪的勞作,可是字里行間流露著對家鄉(xiāng)的思念,融進骨子里的千絲萬縷的思鄉(xiāng)之情,甚至于城里遇到的牛和牛糞竟讓他那般親切,中秋回家一節(jié)的對話更是讓人為親情動容。作者用細膩的筆觸,描繪出游蕩在村野上空的靈魂-鄉(xiāng)野形象,生動的細節(jié)描寫,淋漓盡致的寫出了生活的困苦、青春的悸動、成長的無奈、孤獨的掙扎,現代城市與古樸鄉(xiāng)村的碰撞,現實與追求的矛盾,更引發(fā)讀者向更深層次的思索;開頭極寫村莊的偏僻、自己的勞累,又很好為后面表現自己思念、熱愛之情起到蓄勢作用。本文行文自然,內涵豐富,語言生動流暢,顯示了作者高超的語言運用功底。感謝此稿,推薦共賞?!揪庉嫞簺偤臃褐邸俊窘骄庉嫴?精品推薦1801210018】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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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心靈飛鴻        2018-01-19 12:21:28
  生動逼真的文字動人心魄,每一個蝴蝶在羽化之前都有一番歷練。問好鄉(xiāng)野姐姐!祝賀姐姐的新書出版!
勿忘本真
回復1 樓        文友:鄉(xiāng)野        2018-01-19 14:52:27
  感謝飛鴻老師的推薦與點評,興奮中。
2 樓        文友:泜河泛舟        2018-01-19 12:48:47
  讀來猶如欣賞一幅深沉、曠遠的風景畫;不經意的、貌似普通的題目,卻能把人引入深邃、悠長的境界!感謝賜稿冰心,感謝分享佳作。拜讀學習了。遙祝安好!
回復2 樓        文友:鄉(xiāng)野        2018-01-19 14:55:46
  問候泛舟老師,謝謝您的留言,謝謝您對鄉(xiāng)野文字的認可。鄉(xiāng)野繼續(xù)努力????!
3 樓        文友:陋室        2018-01-19 13:08:24
  欣賞老師佳作!一篇鄉(xiāng)野的回憶,青春的回憶。老師文筆細膩,功底深厚,文字有濃度鄉(xiāng)土氣息。值得學習。拜讀!問好作者。祝您創(chuàng)作愉快!文祺筆健!
回復3 樓        文友:鄉(xiāng)野        2018-01-19 14:58:48
  感謝陋室老師,鄉(xiāng)野風情將繼續(xù)進行。
4 樓        文友:孫鶴        2018-01-19 15:50:43
  貼近生活的好文,人嘛,都要經歷,都要磨練,有時候想想,未必是壞事。問候老師,金安冬祺
敢于自嘲 善于自悅
回復4 樓        文友:鄉(xiāng)野        2018-01-19 16:17:38
  理解萬歲!
5 樓        文友:鄉(xiāng)野        2018-01-19 16:16:43
  感謝泛丹老師的推薦和點評,您辛苦了。
6 樓        文友:泜河泛舟        2018-01-20 21:59:39
  鄉(xiāng)野老師,客氣了。欣賞美文是一種享受,更是一種學習。祝創(chuàng)作愉快,期待看到您的新作。安好。
回復6 樓        文友:鄉(xiāng)野        2018-01-21 18:01:42
  辛苦辛苦,努力????!
7 樓        文友:心怡陽光        2018-01-21 17:46:56
  祝賀老師佳作獲精品!拜讀學習了!問好姐姐!遙祝安好!
回復7 樓        文友:鄉(xiāng)野        2018-01-21 18:01:00
  共勉共勉!
8 樓        文友:黃金珊瑚        2018-01-23 14:34:30
  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日難。出門走走,最終還是家鄉(xiāng)好。欣賞佳作,學習了。祝賀老師佳作獲精,恭喜,恭喜。祝老師創(chuàng)作愉快,期待更多精品。問候老師下午好,遙祝冬祺。
生活,一半煙火,一半清歡。 人生,一半清醒,一半釋懷。 ——楊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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