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童年有雪(散文)
老天真是慷慨,接連兩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對于我們這江淮地區(qū)而言,每年總會有雪,但多像是菜式上裝點的蘿卜花,不過是個點綴,是為了襯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的暖意,或是為了襯紅炭火煨雞蛋的紅火香甜,或是為了圖個豐年的好兆頭……多是裝點,稍縱即逝。
不像今年,實實在在的兩場大雪更像是貨真價實的主菜可以讓饞嘴的孩子大快朵頤。
最主要的是放雪假。
想來也真是奇特,自古以來只有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只有寒窗苦讀,還真沒聽說過雪假這個概念。細(xì)想也可以理解,現(xiàn)在的生活太依賴于水、電和交通。而一場大雪可能帶來斷水停電和交通阻隔,確實有很多安全隱患。放雪假,是為了讓孩子安全地待在父母身邊。“放假,不過是換個地方學(xué)習(xí)。”校園里的大紅標(biāo)語諄諄告誡。班主任調(diào)動一切可利用的手段遙控,作業(yè)試卷微信視頻小組匯報,好像知識都只是停在孩子頭上的小鳥,稍稍一動,就全飛走了。即使作業(yè)完成了,在爸媽的一再告誡和“監(jiān)控”之下,孩子們也只能在小區(qū)樓道口堆個雪人意思一下。何況還有些孩子的趣味集中在手機(jī)和游戲上,對大自然降臨的奇跡有種隔膜般的默然。
這樣的童年,總覺得不夠酣暢。自然地,我想起我的童年。
童年,雪總是很大,鋪天蓋地。清晨第一個推門的總是媽媽:“呀,昨晚下雪了!”輕輕地一句話能把我們姐妹瞬間驚醒,“下雪了!下雪了!”你拐拐我,我踢踢她。一會兒,姐妹幾個就嘻嘻哈哈穿好衣服擠在門口了。
沒有天氣預(yù)報的雪多好啊,像是老天賜予的突然驚喜!
上學(xué)的路有點漫長,小時候的我就愛咳嗽,媽媽把我的鞋底墊上東北三大寶之一的烏拉草鞋墊,給我戴上爸爸的大帽子,將兩邊的帽耳朵放下來,系在下巴上。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地,然后去上學(xué)。好多的小伙伴一起啊,一路踩著雪就到了學(xué)校。
記憶中一次大雪,我們還特地去一位姓尹的老師家去接他,因為他是個跛子,需要拄拐。我們心想雪天路滑,他行走一定不方便。但是那天,我記得他的拐杖下綁上了稻草,他在雪地里健步如飛,把我們幾個甩下好遠(yuǎn)。要是我的孩子看到了,定會驚呼:“哇塞!中國達(dá)人秀?。 ?br />
我一年級時在街上的小學(xué)讀書,但是二年級時爸爸把我和姐姐都轉(zhuǎn)到了一所鄉(xiāng)下小學(xué)。什么原因呢?估計是爸爸想起孟母三遷的故事了,那時每次放學(xué),我都留連于掛面鋪,尋咸咸的掛面頭當(dāng)泡泡糖;也忘返于爆米花的小鐵罐,等著它“嘭”的一聲爆炸,所有的玉米粒都笑開了花!……那時爸爸總說我是饞貓,要是現(xiàn)在該算是標(biāo)準(zhǔn)的吃貨了。
等到轉(zhuǎn)學(xué)于鄉(xiāng)村小學(xué),我的記憶便是春天漫山遍野的映山紅、香氣沁人的蘭花、夏天清澈的溪水和水底的游魚、秋天的毛栗、田埂的秋草、水邊的蘆葦。
還有冬天的白雪。
記得學(xué)校下面有一個窯廠,出窯的日子也是我們的盛事。有機(jī)靈的學(xué)生早早探聽到消息,那一天會從家?guī)頎€瓷盆,趁著課間跑去窯廠,出窯時有很多炭火,他們便滿盆地端到教室里去。一路燙的齜牙咧嘴,這個燙丟下,那個再接上。等端到教室后,全班同學(xué)你擠我我擠你都往火盆邊擠,一直擠到上課了大家再回到位子上,火盆的主人得以獨享,擠眉弄眼,得意洋洋!而旁邊或前面的同學(xué)用腳踩住盆沿,稍一用力,“撲通!”盆翻了,“哎喲”一聲,蹦出的炭火又不知燒著誰的腳了……老師笑,孩子們也笑。
沒有出窯的日子大家也不冷,在教室里“擠油”。一下課,三兩個同學(xué)先跑去后墻,將一個同學(xué)往墻角擠,其他的同學(xué)也擠上去,一會兒,后墻就擠了長長的一排,力氣小的會被擠出隊伍,沒辦法加塞,他只好從隊伍尾端再接上。大家一邊擠,一邊高呼“擠油咯擠油咯”,好像還有什么兒歌,可惜我已經(jīng)記不得了。等到上課鈴響,大家都熱得冒汗,教室窗戶是我們自己用紙粘的,外面白雪皚皚,但真是一點都不冷啊。
放學(xué)的路有好幾里地,記憶中從沒有抱怨過路遠(yuǎn)。倒是媽媽老愛嘮叨:“你的鞋怎么老是露出腳趾頭?”路上有好多小石子,一邊走一邊踢著小石子——什么樣的鞋子可以禁得起呢?
下雪的時候是找不到小石子踢的,但是一路的嬉戲足以讓路途變短。游戲的具體內(nèi)容很模糊了,比較過火的一次是我哇哇大哭著跑回家。媽媽放下鍋鏟解下圍裙跑去姓周同學(xué)家告狀:“你看看你家孩子,把雪塞了我家小芳子滿耳朵窟窿的,咳嗽都是小事,要是聾掉了怎么辦!”
媽媽一生膽小,總是教導(dǎo)我們待人和氣,遇事先以教導(dǎo)我們?yōu)橹鳌_@是她很少的和人紅臉的特例。我想不出我回家哭成什么樣以致她的教化之心轉(zhuǎn)化成了護(hù)犢之情。
冬天雪大,最好的玩雪去處便是我們糧站。倉庫的屋檐冰凌很長很粗,有的甚至快接近地面。寒假里,爸爸媽媽正常上班,我們都是跟在姐姐的屁股后面玩。那時的大姐拖著兩條長辮子,意氣風(fēng)發(fā)地帶著我們像旋風(fēng)一樣在大院里玩耍。她抱住冰凌,把身體吊上去,再左右一搖,冰凌一動,她腿一彎,落地?!芭距北杈偷粝聛砹?。往往會碎成幾截,我們就一人分一截,拿在手中當(dāng)冰棍吃。如果冰凌沒斷,大家就驚呼著一哄而上,抬著它四處炫耀。
玩冰凌累了,我們就去油廠和糧站中間的長坡,兩個人拉著一個人往下滑,剛開始還是可以控制的,慣性一起,被拉的孩子就吱溜一下竄出去,腿先跑,手還被拉著,就一屁股滑在地上。如果兩個拉的人不能勢均力敵,被拉的人就會朝著力弱的一方傾斜,直到完全躺在地上為止。也會有拉的人腳下一滑出現(xiàn)狗啃泥的狀況,或是拉的人跑速過快被拉的腳沒跟上結(jié)果來個狗吃屎……
往往是哭天抹淚地回去,吃個飯,又屁顛屁顛地跟在大孩子后面跑了。
那時候,時間很慢,作業(yè)很少,大人很忙。那時候,大雪很深,空間很大,伙伴很多。
童年里有幾場大雪,是多么幸運的事。本該如此。
編按不妥之處,敬請海涵!
遙祝創(chuàng)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