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PK大獎賽”】老杜上訪(小說)
老杜算是把孫白毛給弄展了,連上個廁所都不能去,這老杜上了三次廁所,三次遛上了二樓,進(jìn)到了書記辦公室。
老杜第一次上到二樓后,孫白毛心里特別著急,這還了得,他遛上了二樓,就是自己的失職,這書記該怎么看自己?當(dāng)他提著褲子急忙忙地從廁所出來,老遠(yuǎn)就聽見了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那電話鈴聲嘀鈴鈴地響著,一陣陣的,好像很急的樣子。褲子還沒系好,他趕緊進(jìn)辦公室接了電話,果真是書記打來的。
看樣子書記還沒怎么著急,只是叫他上去領(lǐng)人。
書記雖然沒著急,可他知道書記對他是有看法的,書記看他的那表情很是冷淡,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孫白毛從縣工辦主任下來后,混來混去混到了信訪辦,還降職成了個副主任,這下算完球了,信訪辦有什么意思,說句實在話,這信訪辦其實就是個看門的,縣領(lǐng)導(dǎo)都在二樓辦公,自己在底樓,而且辦公室緊守著大門口,只要有人來上訪,自己就首先能看見,看見了就得趕快把上訪戶給截住了,拉到辦公室去安撫。
要說也是該自己難堪了。這天,他喝了杯涼茶,喝了后就一直想去廁所,可辦公室就他一個人,他怕自己去廁所有上訪戶上樓,就一直忍著不去,但肚子里咕嚕嚕地響,好像是要拉肚子,他終于忍不住去了廁所。誰知就在這個空檔,老杜就溜上了二樓,這老杜也太會鉆空子了,他在二樓書記辦公室又哭又鬧又喊又叫,攪得書記都沒法辦公了。
孫白毛到了二樓書記辦公室,好說歹說,總算是把那老杜給弄下來了。他把老杜領(lǐng)到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剛調(diào)到信訪辦,也不知道這上訪的人是老杜,就自我介紹道:“我姓孫,是信訪辦副主任,你姓啥?哪里人,你有啥事找領(lǐng)導(dǎo)?”
他看上去有七十來歲,干瘦瘦的,皮包著骨頭。他不屑地看一眼孫白毛,瞪著眼說:“我姓杜,是杜村的,我家的宅基地叫鄰居占了一磚墻,倒不多,是一豎磚墻,”他用手比劃著,繼續(xù)說:“他占了我的宅基地不說,還罵人!”
老杜這么一說,孫白毛想起來了,他剛來信訪辦時,正主任黃宇跟他介紹過縣里的幾個老上訪戶,其中就有這杜村的老杜。他記得黃主任跟他說:“這老杜,因為鄰居占了他一磚墻的宅基地,他上訪上了好幾年,當(dāng)然了,他鄰居占了他一磚墻的宅基地,現(xiàn)在叫人家拆房是不可能了,只有讓鄰居賠錢,經(jīng)和老杜協(xié)商,讓老杜的鄰居賠了他五千塊錢,這事兒就算兩清了。從那時起,老杜也不上訪了。”停了停黃主任又提醒道:“可這老杜也不是盞省油的燈,這幾年他上訪上慣了,黑星點事兒就往縣里來上訪,上訪就到二樓找書記,你要多加提防著點兒!”
孫白毛想起來了,他一邊給老杜倒水,一邊和他說好話,“老杜啊,你的問題不是解決了么?怎么又來找領(lǐng)導(dǎo)?”語氣中帶著一點兒埋怨的意思。
老杜一邊抽煙一邊咳嗽著說:“孫主任,老問題是解決了,鬧了好幾年,可是又有新的問題了,要說我那鄰居占我的宅基地倒也不多,就一豎磚寬,一豎磚寬對我來說也不算啥,可他跟我說句好話也行啊,他覺得賠了我家五千塊錢就多了?我心里就平衡?每天橫不楞登的,見我家里人就罵。他罵吧,這回我非叫他把那房子給拆了不可!”說到這兒,他深喘了口氣,又很氣憤地說:“這回別說是占我一豎磚寬地方,就是一扁指寬也不行!”他氣哼哼地說完,兩眼瞪著孫白毛看著。
孫白毛說:“老杜啊,人家不是賠你錢了嗎?既然賠了錢,我看這事兒就算了,人家的那五千塊錢,實際上就等于買了你一磚寬的宅基地。至于他罵你,我回頭去了解一下,要是他真的罵你了,我要他向你道歉!”
老杜一聽孫白毛這么說,氣有些消了,說:“就是因為他罵我們我才來告他,他為了那一磚寬的地方,是出了五千塊錢,可他不能見了我們的家人就罵吧?要是這樣的話,這錢我不要了,我非叫他把房子拆了不可,我還要我自己的那一磚寬的宅基地!”
孫白毛呵呵地笑著說:“嗨,老杜呀,你這不是沒事兒找事嗎?都已經(jīng)解決的事兒了,干嘛還要在這上面生閑氣?你這也真是閑得沒事兒干了??!”
老杜聽孫白毛這么說,一下就又急了,臉上的青筋暴得老高,說:“你說啥?你怎么這么說話???誰沒事兒找事兒了,嗯?他們是給了我五千塊錢不假,但也不能罵人哪?咋,這還是我們的不是了?”說著就氣哼哼地往外走。
孫白毛趕緊攬住他說:“老杜,你這又是去上哪兒?。俊?br />
老杜瞪著眼說:“上哪兒?我不跟你說了,你是個糊涂官,我還要上樓去找書記,我到底看看他們家該不該罵人!”
孫白毛趕緊把老杜拽住,道著歉說:“對不起,對不起,我錯了,我不該那么說!”
老杜不理孫白毛了,硬是扯著身子往樓上闖。孫白毛想,這搞信訪工作真不容易,一句話說不對付就惹出了事端,這可怎么辦?要是這老杜再闖到了二樓還了得,這一次次的,那領(lǐng)導(dǎo)對自己還有個好?
孫白毛說什么也不叫老杜往二樓闖,他拽著老杜一只胳膊說:“老杜啊,大爺啊,你聽我說,剛才是我話說錯了,我不該那么說,你回去,回我辦公室咱慢慢說,我一定想辦法給你把這事兒解決了!”
老杜聽孫白毛這么說,著急得勁兒一下緩和了不少,“你真能給我解決了?我可是要叫他拆房子的呀!”
孫白毛也沒聽清老杜說的是什么,只要能把他先安撫住,他不再往二樓闖就行,他滿口答應(yīng)著說:“能,能,能,別說叫他拆房子,就是叫他再蓋一個房子我都能!”
老杜聽孫白毛說叫他再蓋一個房子都能,就又急了,說:“你說啥?還叫他蓋房子?還叫他蓋房子?往哪兒蓋啊?!”
孫白毛知道自己又是口誤,趕緊說:“是拆,是拆房子!”
老杜這才把擰著的眉頭松開了,跟著孫白毛又回到了信訪辦。
孫白毛拍了拍胸口,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心里說:謝天謝地,可算把這老杜弄回來了!
他重新把那杯水端給了老杜,說:“老杜啊,喝點水,消消火兒!”又笑呵呵地說:“老杜啊,你不就是告你的鄰居罵你嗎?你先回去,我馬上派人到他家里去,好好地批評他一頓,好不好?”
老杜喝了口水說:“你們光批評他還不行,你們批評了他,還得叫他到我家去道歉!”
孫白毛心想,這老杜,真是個纏磨頭,哄都哄不走!他依然笑呵呵地跟老杜說:“好,好,叫他道歉,道歉!”
老杜聽孫白毛這么說,起了身說:“那我走了,咱可說好了,我可在家等著呢,他如果不去給我道歉,我還來找領(lǐng)導(dǎo)!”說完,黑著臉走了。
老杜走了,孫白毛也累出了一身汗,他深嘆了一口氣,“唉,這干信訪的,真低三下四的,逢人都得說好話,誰都能跟你甩臉子、耍脾氣!今天老杜上到二樓的事兒,領(lǐng)導(dǎo)還不知對自己咋看呢?”
答應(yīng)了給老杜解決問題,下午,孫白毛就想去老杜的村子看看,看看老杜的那個鄰居,做做他的工作,不管怎么說,你占了人家的宅基地,你雖賠了老杜錢不假,可假如人家不要你的錢呢?你不還得拆房嗎?你怎么去罵人家老杜呢?真是沒事找事啊!
下村就得跟黃主任去請示,孫白毛去了黃宇辦公室,敲敲門,門開了,黃主任問:“孫主任,你有事?”
孫白毛說:“上午那老杜又來上訪了,我下午想去他們村給調(diào)解一下。”
黃主任說:“孫主任啊,這可不行,上訪的人很多,這事無巨細(xì)地你都去解決,我們?nèi)耸植粔蛲?!這兩天辦公室的人少,就你一個人,你去了信訪辦就沒人了,機(jī)關(guān)大門怎么辦?”
孫白毛說:“那這事兒怎么解決?。坷隙胚€等著他的鄰居去跟他道歉呢!”
黃主任說:“你可以給鎮(zhèn)信訪辦打個電話,叫他們到村里去解決?!?br />
孫白毛就打電話通知了鎮(zhèn)信訪辦,叫鎮(zhèn)信訪辦派人去把這事兒解決了,鎮(zhèn)信訪辦主任滿口地答應(yīng)了。
第二天,孫白毛在辦公室喝著茶,他一邊喝茶一邊想,這信訪辦的活兒真難干,低三下四的不說,還栓人,一點兒都不能動地方。
他一杯茶一杯茶地喝著,也許是茶水喝多了,喝著喝著他就又想去廁所了,他扒扒頭往機(jī)關(guān)大院里看了一眼,大院靜靜的,他就趕緊往廁所里跑。誰知,當(dāng)他從廁所出來回到辦公室,桌上的電話嘀鈴鈴地又響了,他趕緊接,一接是書記打來的,書記很嚴(yán)肅地說:“杜村的老杜又上樓了!”說罷,“咔”的一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一聽書記說杜村的老杜又上樓了,孫白毛的頭就大了,嚇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一邊上二樓,一邊在心里說:“這老杜真行啊,我連上個廁所都不能,我就去尿了一泡,你就上了二樓,真氣死我了!”
孫白毛慌里慌張地上了二樓,那老杜正在書記辦公室歪著頭紅著臉告孫白毛,“信訪辦的孫主任不作為,他昨天說去我們村做工作,我在家里等了一下午,又等了一黑夜,可誰知他壓根就沒去,他是不是不作為?是不是糊弄人?”
孫白毛一聽氣就不打一處來,臉騰地就紅了,但自己畢竟是縣信訪辦副主任,再說又是當(dāng)著書記的面,就強(qiáng)裝笑臉笑呵呵地說:“老杜啊,你別急,先跟我下去,我給你說說情況好不好?”
老杜看孫白毛來了,瞪著眼說:“你昨天不是說去我們村做工作嗎?怎么沒去?害得我在家等了一下午,弄得我啥事兒也不能干,晚上睡覺都睡不好!”
孫白毛還是笑呵呵地說:“老杜啊,咱先下去到我辦公室,我具體跟你說說你就知道了?!闭f著,就硬攙著他的胳膊,把他連拖再拽地弄下了樓。
到了信訪辦,孫白毛又趕忙去給老杜倒水,倒好水雙手遞給他說:“老杜啊,不是說都給你解決了嗎,你怎么又來了?你是啥時候上到二樓領(lǐng)導(dǎo)辦公室的啊?”
老杜瞪著眼,根本不理他的話,梗著脖子瞪著眼說:“你不作為,你昨天說去怎么沒去???你不是說叫我的鄰居去給我道歉的嗎?你說話不算話,你叫我好等??!”
孫白毛紅著臉,很認(rèn)真地說:“老杜啊,你就不能耐心等等嗎?我已經(jīng)通知了你們鎮(zhèn)信訪辦了,由鎮(zhèn)信訪辦派人和你們村主任一起去做工作。都像你這樣,你說我一個人能顧得過來嗎?”
老杜聽孫白毛這么說,覺得也有道理,他的火氣無形中消了很多,說:“那,那我回去了,我回去等鎮(zhèn)信訪辦去,我看他們啥時候去!”說完,咚咚咚地走了。
老杜走了,孫白毛剛要倒杯水喝,黃主任拉著臉進(jìn)來了,他進(jìn)來往孫白毛的椅子上一坐,說:“孫主任,你剛才去哪兒了?怎么又叫那老杜上二樓了,嗯?”
孫白毛很無奈地笑了笑說:“嗨,去哪兒了,我一個人死死地綁在了信訪辦,我能去哪?。课揖蜕狭藗€廁所,這老杜就跑到二樓了,這不,我回來接到書記的電話,趕緊上去把他給弄下來了?!?br />
黃主任還是不高興,繃著臉說:“那昨天呢,昨天他是怎么上去呢?書記說了,已經(jīng)上去兩次了!”
孫白毛說:“昨天也是啊,要說也怪了,這老杜也真邪乎,我不去廁所他不上二樓,我一去廁所他準(zhǔn)上二樓,你說怪不怪??!”孫白毛越說越氣,他發(fā)牢騷地說:“我還納悶?zāi)兀@信訪辦就我一個人,連個廁所都不能上,難道叫尿憋死??!”
黃主任一聽孫白毛這么說,覺得他說的也對,就沒有再說什么,站起來說:“要說我們信訪部門,看起來貌似不重要,可到關(guān)鍵時候還真離不開,以后多注意就是了!”說罷,站起來回他的辦公室了。
黃主任走了,孫白毛抽了一顆煙,他心煩意亂地在辦公室踱著步,心想,要是有人,說什么也得離開這鬼地方,真他娘的栓人!憋氣!
第三天上午,天氣格外的悶熱,孫白毛不住地用手帕擦著臉上的汗。口很渴,但他不敢喝茶水,他怕自己再去上廁所,就怕那老杜又遛到了二樓,自己還怎么有臉去見書記?
孫白毛這么想著,他看看機(jī)關(guān)大院,機(jī)關(guān)大院一個人沒有,太陽火辣辣地照著。孫白毛真的渴了,他忍不住地去喝了一杯涼茶水,誰知,喝完這杯涼茶水后,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來,叫了一會兒,他就想上廁所了,可他堅持著不去,他怕老杜再遛到二樓上去,再進(jìn)到書記的辦公室,到那時候自己可真的完了。
這時,肚子叫得更歡了,除了咕嚕嚕地叫,還伴著隱隱的疼。他覺得不好了,自己這是要拉肚子了,馬上就要拉到褲兜子里了,他趕緊捂著肚子往廁所里跑,他邊跑邊隔窗向機(jī)關(guān)大院掃了一眼,機(jī)關(guān)大院靜靜的,一個人影都沒有。
當(dāng)他提著褲子很輕松地從廁所里出來時,這時聽到了自己辦公室的電話鈴聲,那電話鈴聲嘀鈴鈴地響著,響得很脆、很急。
“壞菜了,準(zhǔn)是書記打來的!”他趕緊跑著去接了,怕啥準(zhǔn)來啥,真真是書記打來的,書記很不耐煩地說:“快上來領(lǐng)人!”
孫白毛趕緊就上去了,那老杜這次更不像話了,他就像個潑婦似的坐在書記辦公桌前的地上,哭著說:“他的鄰居又罵我了,這次要是不派人去解決,我就不走了!”
孫白毛趕緊往起拽他,他嚎哭著說:“你別拽我,你別拽我,你不作為,盡騙人,盡糊弄人!”
孫白毛說:“老杜啊,你跟我下去有啥事到我辦公室說好不好?”
老杜抹著淚說:“我是三歲小孩子???我叫你哄著玩的???一次次的騙我,就是不給我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