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舞】散文兩篇
一、逮蚰子
小時候,每當(dāng)豆子結(jié)莢時,地里的蚰子便開始爭鳴不止,熱鬧非凡。天氣越熱,它們叫得越歡。
記得有一天中午,我和幾個小伙伴,帶著蚰子拉,拎著“老鱉蓋”,頂著綠葉帽(泡桐樹葉),一路追逐,下湖逮蚰子去了。
所謂的下湖,并沒有湖,只是那邊的土質(zhì)不同,純屬湖土,而我們家里的都是青沙地。有時候,自己也吶悶,你說就接一條公路,怎么路西的是青沙地?路東的就變湖土嘅?
也許是離家太遠,疏于管理,湖地里的收成年年并不咋地。倒是地里的湖草、野菜和地邊的笛葦,卻茂盛難除。自然,這里就成了鳥兒和昆蟲的天堂了。
有一種特別多的鳥叫鷎叮子,叫喚的特別翠,特別勤,鷎叮子的窩就壘在地上,鳥蛋好撿嘞狠。湖地里的水也很多,象野雞、野鴨、野兔隨處可見,只是沒有工具,空手是抓不住它們滴。
昆蟲的種類更是繁多,有蟋蟀、蚰子、蛐蛐、螞蚱、胡蝶、豆蛾、蜻蜓、熒光蟲、螳螂……
綜橫交錯的水溝里,黃鱔、螃蟹、青蛙、魚蝦等特多,有工具下去就能捉一些。唯一不理想的就是,方圓十多里地,竟然找不到一棵可以乘涼的大樹。
就在這一望無際、熱氣升騰的綠色大舞臺上,蚰子們激情高歌,叫聲彼起彼伏。
我們并排站在了地頭,黑色的脊梁曬得油光發(fā)亮。老九又在一旁煩人地唱起:鄉(xiāng)下老頭子,下湖逮蚰子,蚰子咬住手,死嘍耶個球……
“別唱啦!準(zhǔn)備下地?!蔽掖驍嗔怂某唬忠粩[,兵分三路,向豆地摸去。自己瞅準(zhǔn)一片空隙,往豆秧里一蹲,摸出蚰子拉,不停地拉起來,“吱吱、吱吱……”蚰子拉的聲音唯妙唯肖,引得四周的叫聲接連不斷。
弓起腰,瞅準(zhǔn)目標(biāo),放下蚰子拉,雙手慢慢張開,悄然出擊,捕蚰在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進老鱉蓋里,呵呵!還是個紫蚰子,金嗓子呀。
該換地方了!這片的蚰子一經(jīng)驚嚇,大部分都落架啦,一時片刻也不會叫喚了,人家打一槍換一個槍眼,咱也要逮一個換一個地方。反正這里的蚰子多,地也廣,想怎么逮就怎么逮。沒費啥事,籠子里就裝了四五個了。
“雁子,我逮六個了,你呢?”黑蛋跑過來問道。
“我也逮五支了,不逮了,天太熱了?!蔽遗e起老鱉蓋,炫耀著:“我還逮個紫蚰子哩,金嗓子?!?br />
“我看看!”黑蛋奪過老鱉蓋,仔細看了看。“雁子,我用三跟你換這一個吧?”
“你得了吧!八個也不換!”我斬釘截鐵地拒絕。
“回家嘍!雁子~黑蛋~”那邊的伙伴們,也已偃旗收兵,揮手吆喝著。
“走!咱也回家?!闭f吧,我們拎著戰(zhàn)利品,飛快地往回跑去……
二、父親的蚰子籠
那天從湖地里回到家,臉也沒洗。便跑到父親的地震棚里。用鑰匙打開單門,走進棚內(nèi),哇~里面掛滿了一排嶄新的蚰子籠,紅綠相間,飄亮極了。
我仔細地挑了一個自己喜歡的類型(天安門型),打開籠子門,把“老鱉蓋”里面的蚰子,一一放進新籠里。又從下面塞進去幾片豆葉,把籠子拎出去,掛在了院里的棗樹下。不多時,就響起蚰子們接二連三的叫聲了,而聲音最洪亮的,莫過于那個金嗓子了。
黑蛋又來我家玩了,見了我的蚰子籠,眼紅不已,愛不釋手。非要我給他也拿一個,父親沒在家,這我是做不了主的。
誰知天黑時,黑蛋和他爸又來了,在堂屋里與父親閑聊了一會,最后掏出一盒煙,放在桌子上說:老叔臺,你嘞蚰子籠我歹拎一個,這孩子在家里跟我鬧半天嘅。
父親站起身,拿著手燈說:拿啥哩煙?這玩藝就是給他們玩哩,黑蛋,拿著燈,自己挑一個去。
黑蛋一聽,哧溜一聲跑地震棚里了,在里面磨嘰了好半天,拎出一個寶塔型的籠子,心滿意足地出門而去。
第二天,老九的父親也來要一個,新華呀爹也來了。第三天,后面的小山拎走了一個……眼看著掛著滿滿一蹓子的蚰子籠,一個多星期沒有了。
父親又找來黍秸、楟子,帶著眼鏡,剋黍秸,破冪子,扎框子,忙碌起來。那時候,土地已承包到戶,不到農(nóng)忙基本上也沒有啥活。
看到父親忙忙碌碌,母親總是勸道:你天天扎那東西有啥用?不管吃不管喝嘞!
父親卻笑著說:這總比來麻將,打牌九好吧。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
幾年后,父親的蚰子籠便在附近的村莊出名了。
每次鄉(xiāng)里干部下鄉(xiāng)開會,也都悄悄地來找父親:老隊長,你嘞那玩藝還有沒有?
父親一聽,心知肚明:龍宮里還能斷了寶。于是領(lǐng)著鄉(xiāng)長、部長啥嘞,到屋里瀏覽一番,人人都挑了一個如意地蚰子籠。臨走時,還不忘放桌上兩盒煙。
大隊部里,更不要說啦,書記、主任每年都會到父親的屋里,噓寒問暖。臨走時,也總會挑個中意的籠子。不過,人家也不是回回都空手來哩,有時拿條煙、拎瓶酒呀。大家都知道,我父親就那兩種嗜好,吸煙、喝酒。姊妹幾個也勸過他好幾回了,卻總是戒不了。
有一次上街,父親碰上了曾在我村蹲點過的工作組長老汪,老同事再次相逢,激動不已。老汪拉住父親,非要請他來兩杯,相讓不下,只好走進了路旁的小菜館里,幾碟素菜,一壺老酒,兩個人推杯換盞,敘說往事,感慨萬分……分手時,老汪提出個要求:老隊長,下次再趕街時,能不能給俺也帶倆蚰子籠?原來老汪退休在家,無所事事,養(yǎng)起了小鳥,更喜歡逗逗蚰子、蟋蟀啥地。
哎!那還不是螞蚱打噴嚏~小意思,改天我就給你送來倆。
第二天,父親便拎著籠子又上城去了。誰知剛到北關(guān)口,被一個老爺子攔住了,老爺子掏出五十塊錢,非要買父親手中的倆籠子。父親猶豫了會說:算啦,老爺子即然喜歡,就拿去,要啥哩錢!
可老爺子卻說:哪那興呀?雖說這材料不值錢,可功夫卻值錢!
沒辦法,父親只好象征性地留了他十塊錢。這一折騰,給老汪送籠子的事卻泡湯了。
回家后,父親又費了兩天的功夫,扎好了籠子,親自送到了老汪的手里……
父親離開我們已經(jīng)有好多年了。但他的音頻相貌,還常常浮現(xiàn)在眼前,他的淳樸善良、正直認真……還時時刻刻影響著我們。愿父親天堂里一路走好!
感謝大漠飛雁老師為我們分享了如此生動感人的優(yōu)秀文章,我要為大漠飛雁老師熱烈點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