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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故事】劉臭妮


作者:海淼 舉人,4083.12 游戲積分:0 防御:破壞: 閱讀:4152發(fā)表時間:2018-07-26 07:54:16

【故事】劉臭妮
   臭妮不臭,也不是個妮。臭妮是他的小名,父母生了三個閨女后才生下他,為了好養(yǎng)活,才為他起了個這樣的名字。他是個相貌堂堂的男子漢,大名劉學(xué)亮,在國家經(jīng)濟最困難的時刻,曾經(jīng)連任村里的村支書之職,帶領(lǐng)村民自力更生,渡過難關(guān)。
   臭妮的官運很不順,剛當上村支書就趕上大旱,地里的糧食顆粒無收。
   “老少爺們們!”開春后,變成劉書記的臭妮拉響了歪脖子樹下的大鐘,含著淚召開村民大會?!皠W(xué)亮無能,當上書記后沒為村里人做出一點貢獻,還因為趕上旱年讓大家餓肚子,心里難受啊。去年旱今年肯定要澇,還不是好年景,我們要早早做打算。全國很多地方受災(zāi),上級照顧不過來,救濟糧沒能全申請下來,只夠村里三分之一的人用來保命。我求爺爺告奶奶跑了許多地方,終于弄來了一些蔬菜和蘿卜種子?,F(xiàn)在把這些種子發(fā)到各家各戶。給大家想個不是辦法的辦法,為了村里不餓死人,希望青壯勞力外出自謀出路,老弱病殘留在家里和我共度難關(guān)。”
   “自謀出路?自謀出路是什么意思?去討飯嗎?唉,話說得這么容易,故土難離??!”人們竊竊私語。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天災(zāi)不可能年年有。我打聽了,我們這里去年旱,往南走出幾百里地就能活命了。人挪活,樹挪死。大家出去走走,保住能勞動的身體,把有限的糧食省給守家的人吃。熬過這個坎就好過了?!?br />   人們不情愿歸不情愿,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好聽從劉書記的教誨。
   這一年果然雨水多,地里又淹得沒有一棵莊稼苗存活。幸虧溝邊坡沿上蘿卜蔬菜還算豐收,留守在家里的人不至于為秋后吃了上頓沒下頓擔(dān)心。
   收獲的季節(jié),劉書記又拉響了歪脖樹下那口鐘。
   “老少爺們們,旱一年澇一年,老天爺?shù)亩練庖呀?jīng)發(fā)出來了,估計明年會是個豐收年。我還會去為村里申請救濟糧,大家把蘿卜收回后吃不了的存起來,明年村里人的生活會有保障。今天特別要告訴大家的是,東坡上那片蘿卜地分下去,各家各戶收一半留一半。咱們都有親戚在周圍的村子里,他們都因為去年沒籌集到蘿卜蔬菜種子餓肚子呢。給他們留點活路,不圖別的,但愿更多的人少受饑餓之苦。”
   村人們聽了劉書記的肺腑之言,心下暗自琢磨:“這臭妮書記說出來的話一點也不臭,好像還飄蕩出絲絲香味呢。”
   劉書記接著說:“與人方便,自己方便。我們的家人在外面也靠他鄉(xiāng)人伸出援助之手呢。我這么說大家沒有意見吧?”
   “書記這胸懷要是能當上公社書記,更多的人會過上好日子呢?!庇腥舜舐暤鼗亓艘痪?。
   “說得對,說得對!”會場上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臭妮有沒有當公社書記的心,沒人知道,因為他從來沒對人說過。但他要是能當上公社書記,全公社的人會多多收益,這話大家都信。
   轉(zhuǎn)過年來地里果然大豐收。
   分糧食的那天,劉書記再次發(fā)言。
   “老少爺們們,經(jīng)過村干部研究決定,為了讓大家過上更好的日子,有備無患,咱村里決定辦個榨油坊,副業(yè)農(nóng)業(yè)相互帶動。這是今天這次大會的一個重要內(nèi)容。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提醒大家:兩年的艱苦生活后,我們身子里面的胃已經(jīng)萎縮變小,糧食分下去后,大家都不要吃得太飽,否則會有生命危險,因為消化不良被撐死?!?br />   會場上響起了一陣哄笑。
   “不要笑!”劉書記板著臉大聲說:“這不是給大家講笑話,我聽老人們講過很多長期挨餓有了條件飽餐一頓,因為難以消化被撐死的真實例子。大家一定要注意,但愿咱們村里不會出現(xiàn)一個這樣不懂節(jié)制的人!”
   人們不笑了,很感激地沖著劉書記點點頭。
   后來聽到很多村子里傳來有人因為長久出于饑餓狀態(tài),突然間可以填飽肚子后,一次性進食太多被撐死的事,村民們都感嘆劉書記的先見之明。
   村里的油坊開起來,榨油后的下腳料變成肥料運到地里,莊稼的長勢喜人。榨出來的油賣出去,錢分到各家各戶,村人的生活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高。周圍村里人開始把閨女往這個村子嫁,劉村長的大名也傳了出去。
   村里人晚上睡覺臉上都帶著笑,希望富足的生活永遠持續(xù)下去。
   沒想到一場運動到來,劉書記不但沒能因為讓村里人過上好日子加官晉職,反而從書記的位子上被掀了下來,頭上被扣上了“走資本主義路線”的帽子。
   新書記上任,要帶領(lǐng)全村人批斗劉學(xué)亮,把對他的稱呼從“劉書記”又變成了“劉臭妮”,要讓他“遺臭萬年”。
   會上,人們從唉聲嘆氣變成嘻嘻哈哈。
   無論新書記怎樣三令五申,會堂就是難以調(diào)動起村民對劉臭妮的聲討聲。
   “這是階級斗爭,這是上級的命令!”新書記嚴肅地說,“起碼樣子要做得鄭重其事,不然要把劉臭妮調(diào)到別的公社別的村去批斗,我們誰也幫不了他?!?br />   于是,此后每晚批斗會開始的時候,劉臭妮都會帶著白紙糊的大高帽子跪在會臺上,畢恭畢敬地聽民兵連長宣讀他的各條罪狀。等上級來檢查的人走后,兩個人輪流在外面站崗放哨,會議大禮堂將門關(guān)閉,坐在下面的村民遞給劉臭妮個凳子。劉臭妮揉揉發(fā)麻的腿,把頭上的帽子摘下來放到新書記面前的桌子上,坐在凳子上聽大家依次宣讀毛主席語錄。有時新書記也讓劉臭妮宣讀幾段。
   劉臭妮不是虛構(gòu)的人物,他是我姑姑村里的,是上個世紀許多為人民辦實事的村干部中的一個代表。善良忠厚的村人們都記著那個特殊年代,他為村子里所作出的貢獻,關(guān)于他的故事,村里的老人們現(xiàn)在仍然津津樂道。
   可惜劉臭妮不長壽,五十多歲就得了不治之癥。
   我小時經(jīng)常住在姑姑家,也常常遠遠地看著即將走完人生之路的劉臭妮出神。他高高的個子,瘦瘦的,蒼白的臉,大眼睛微瞇著。有時他還會向我招手。我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他慢慢從兜里掏出一張白紙,疊成一個紙飛機送給我。然后笑著對我說:“別怕,我不是壞人,沒有壞心眼。我從來沒想過走資本主義路線,只是想讓村里的人過上好日子。我早打算好,一定要把這個村子建設(shè)成全國最富裕的村子,讓村子里的人將來能坐上飛機去各地旅游??上?,我這輩子理想不能實現(xiàn)了,如果我死后有人能到我墳上燒個紙飛機,我也就心滿意足了??赡芪艺f的這些話你現(xiàn)在還不懂,但早晚你會懂的。我為什么會對你這個外村的小孩子說這些你不懂的話呢?因為這是我的真心話,真心話不能說給懂的人,否則會惹禍……”
   他慢慢地說著,已經(jīng)不再看我,把目光轉(zhuǎn)向遠方的天空,好像天空正有飛機飛來,要帶著他和村子里的人去旅游一樣,眼睛里閃出一絲亮光。
   “我就是想不明白,我要帶著村里人發(fā)家致富,錯在哪里呢?怎么就成了要走資本主義路線,成了反革命?”他的話變成了自言自語,最后聲音哽塞,淚水從臉上流下來。
   我定定地看著他,覺得他很慈祥,也很可憐。
   我向四周看看,大街上沒有一個人。這時我會想起,他總是在周圍沒人的時候向我招手,然后送給我一個紙飛機,對我說這些相同的話。
   我轉(zhuǎn)身往姑姑家的方向走,我知道他會在我身后再問我一句話。
   “孩子,你長大后還會記得你姑家村上,曾經(jīng)有過有我這樣一個傻老頭嗎?”
   我不言語,我從來沒回答過他這句話,因為每次聽到這句話,我心里就會有種莫名的緊張,好像從此再也沒有機會見到他一樣。
   但是,我永遠記住了他——劉臭妮,并且在這篇文章定稿前,決定再次去姑姑家時,到劉臭妮墳上燒個紙飛機,默默地告訴他,他當年的愿望,已經(jīng)在我們這代人中實現(xiàn)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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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這個臭妮真的不臭,而且還有一種樸實的泥土芳香在周圍漂蕩。在那個特殊年代,能有這么一位一心想著百姓的好干部,真是村民的一件幸運事兒。當年,臭妮當大隊書記時,帶領(lǐng)村民度過了大旱和大澇的災(zāi)年后,又組建油料副業(yè)組,目的只想著讓村民的日子好過一些。當村民的溫飽問題即將解決后,他又想著讓村民能夠坐上飛機到全國各地去旅游。然而,就是這樣一位一心為民的村書記,卻被生生地扣上了“走資本主義路線”的帽子受到批斗,好在新任書記也知道臭妮是個好人,用“狠批狠斗”的外在形式保護了他。這個故事讓我們回憶起那個特殊年代的許多荒唐事兒,也禁不住對這位乳名叫作臭妮的大隊書記心生敬意。好文章,推薦共賞?!揪庉嫞汉蔽涓辍俊窘骄庉嫴?精品推薦201807310010】

大家來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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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樓        文友:湖北武戈        2018-07-26 08:17:16
  作者以樸實的文筆為我們描述了一個一心為民的村官形象,值得當今村官學(xué)習(xí)和效仿。欣賞學(xué)習(xí),問候海淼老師。
與江山作者共同成長!
回復(fù)1 樓        文友:海淼        2018-07-26 08:20:41
  謝謝武戈老師辛苦編輯和精彩點評,問好!
2 樓        文友:太行飛劍        2018-07-26 13:58:53
  贊,寫得好!繼續(xù)努力
太行飛劍
回復(fù)2 樓        文友:海淼        2018-07-26 22:55:56
  謝謝老師關(guān)注鼓勵,問好!
3 樓        文友:雅潤        2018-07-27 09:15:33
  讀完這篇文章,心里真不是滋味。一個為大家謀福利的好人就被歷史毀了,誰的錯?錯在生錯年代了,如果是現(xiàn)代,他就是一個企業(yè)家。
雅潤
回復(fù)3 樓        文友:海淼        2018-07-27 09:25:50
  謝謝雅潤老師關(guān)注留評,這是一個真實的人物,聽說當年我們公社有兩個全縣聞名的村支書,按我們這里的徒駭河分界,流傳著這樣一句話:“河南孫明祥,河北劉學(xué)亮。”稱贊二位是帶領(lǐng)村民致富的能人,可惜,在那個時代,二人都沒機會把自身的潛能發(fā)揮到極致。
4 樓        文友:海淼        2018-07-27 09:30:35
  主人公說死后希望有人到他墳上燒個紙飛機的話也是真實的,現(xiàn)在想來我還欠他一份承諾,所以寫出這個故事紀念、感恩他當年的宏偉愿望和他對村民的無悔付出。
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5 樓        文友:石寸雨        2018-07-31 21:17:20
  拜讀佳作,恭喜精品。
文學(xué)比海,我愿做一滴水。
回復(fù)5 樓        文友:海淼        2018-07-31 23:04:29
  謝謝文友鼓勵,問好!
6 樓        文友:余攀        2018-07-31 21:41:18
  恭賀佳作獲精,拜讀學(xué)習(xí)。
精神生活高于物質(zhì)生活。
回復(fù)6 樓        文友:海淼        2018-07-31 23:05:04
  謝謝文友鼓勵,問好!
7 樓        文友:孫巨才        2021-07-10 22:52:01
  人物鮮活,故事動人,反復(fù)賞析,獲益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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