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黨地區(qū)西麓，有一條千百年來奔騰不止的沁河，這河的兩岸，是雄偉壯麗的太行山、太岳山、中條山三山交匯之處。
　　 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期，按照上級安排，我與十多名同事風塵仆仆地奔赴革命老區(qū)沁水縣，參加晉東南地區(qū)組織的沁河灌區(qū)建設大會戰(zhàn)。
　　 那天晨曦，天氣晴朗，一抹朝陽染紅了東方的天際。一輛解放牌大卡車奔馳在國道上，載著我們十多人，一路向上黨地區(qū)的西南方向駛去。七月的夏日，正是酷暑炎熱季節(jié)，但我們站在奔馳的大卡車上，目不暇接地四處張望，一處處田野，一樁樁樹木，一座座村子，被我們很快地甩著身后。微風頻吹好涼快，站在車上觀風景，甚是愜意。兩個多小時后，平坦的公路退出了我們的視線，轉而進入山區(qū)，車輛行駛在彎彎曲曲的盤山公路上，左行右拐，右行左拐，解放牌大卡車用出吃奶的力氣，艱難地站上老馬嶺的山頂，西邊就是沁河流域的東岸，在這高山之上，極目遠眺，只見那到處都是，松柏林立，滿目蒼翠，遍山蔥蘢，群峰巍峨，峽谷幽峻，斷崖峭壁，真乃是山、雄、奇、險、、峻集于一體，充分顯示出北方的一種大氣磅礴之感。同時，也流露出一種天然特有的大自然厚重之感與千百年來戰(zhàn)火紛飛的滄桑之感。
　　 一
　　 在這秀麗風光的沁河兩岸、逶迤群山之間，唱出了一曲又一曲可歌可泣的革命戰(zhàn)斗故事，演繹了一個又一個感人肺腑為國捐軀的英雄事跡
　　 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劉伯承任師長、徐向前任副師長的八路軍一二九師、陳賡任司令員的太岳軍區(qū)以及沁河游擊隊等部隊，就戰(zhàn)斗在這峰巒疊嶂的沁河兩岸。那時，陳賡司令員帶領著太岳軍區(qū)所屬部隊徹底粉碎了日本鬼子規(guī)模龐大的六次大掃蕩，在這沁河兩岸，與日本鬼子的戰(zhàn)斗數百起，有力地打擊了日寇的囂張氣焰，消滅了鬼子的有生力量。在沁河上游岸邊的沁河莊，就是太岳軍區(qū)司令部、兵工廠、新華日報印刷廠駐地。這里，曾是劉少奇、朱德、鄧小平等老一輩革命家生活戰(zhàn)斗過的地方，留下眾多光輝業(yè)績。因此，沁河莊被人們稱為“太岳山上小延安”。在沁河兩岸人民的支持下，這里成為堅強的抗日根據地。
　　 一九四一年，駐守在沁河西岸的國民革命軍陸軍第九十八軍軍長武士敏，按照第二戰(zhàn)區(qū)副司令長官兼國民革命軍第十八集團軍總司令朱德的命令，打響了中條山戰(zhàn)役，這是配合八路軍一二九師阻擊日本鬼子的一場戰(zhàn)役，日軍出動主力部隊三萬余人，武士敏率部阻擊，激戰(zhàn)多日后，被鬼子包圍在沁河西岸的東峪西峪，武士敏身先士卒，親自在前線，指揮全軍將士浴血奮戰(zhàn)，在突圍中，被敵人子彈擊中下顎，最后，壯烈殉國，時年僅四十九歲。是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犧牲的中國軍方高級將領之一。
　　 在解放戰(zhàn)爭期間，歷史上有名的上黨戰(zhàn)役，在晉東南地區(qū)展開，這是一次晉冀魯豫解放區(qū)部隊在山西長治地區(qū)粉碎國民黨軍隊進犯的戰(zhàn)役，一九四五年八月，國民黨第二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閻錫山按照蔣介石的命令，調集十九軍史澤波部近二萬人以及日偽軍，向我解放區(qū)長治地區(qū)進攻，晉冀魯豫軍區(qū)司令員劉伯承、政委鄧小平按照中央軍委指示，集中三萬余人打響了上黨戰(zhàn)役。先后收復長子等四城后，然后合圍長治。閻錫山狗急跳墻，又調集第七集團軍副總司令彭毓斌率領八個師二萬余人從太原增援長治，晉冀魯豫軍區(qū)派出一部分部隊北上打援軍，經過四晝夜激戰(zhàn)，全殲滅國民黨援軍。長治守軍聞聽，驚慌失措，急忙西逃，妄想跨過沁河逃往晉南地區(qū)。晉冀魯豫太岳部隊堅決阻擊敵人跨越沁河，最后，將向西逃竄的數千名國民黨軍全部消滅在沁河東岸的將軍嶺一帶。至此，上黨戰(zhàn)役共殲滅國民黨軍三萬五千余人，擊斃彭毓斌，活捉史澤波等十多名師長以上軍官。
　　 沁河岸邊，也是我的故鄉(xiāng)，雖從小到大未在這里生長，但有一種天然的扯不斷的感情。我的父親便是在這沁河岸邊出生長大。一九三九年參加革命，在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域，秘密加入了共產黨的地下縣政府，負責財政后勤保障工作，在抗日戰(zhàn)爭和解放戰(zhàn)爭期間，跟著共產黨鬧革命，求解放。十多年的革命戰(zhàn)爭生涯，在這沁河兩岸的高山峻嶺、山崖溝壑、荊棘叢林、羊腸小道都留下了父親無數的腳印。
　　 二
　　 我們乘坐的解放牌大卡車繼續(xù)西行，沿著盤山公路，翻下老馬嶺，穿過狹長深溝地帶，駛入一段較為平坦開闊國道，不一會，便來到沁河岸邊的端氏鎮(zhèn)，早上起得早，未來得及吃飯。時間已快近中午，肚子已開始咕咕咕地提意見了。于是，便停了車，大家下車后，徑直往街上走去，尋找飯店就餐。
　　 端氏古鎮(zhèn)，被人們稱為“三晉的小江南”，雖說只是一個鎮(zhèn)，其規(guī)模堪比一個小縣城。這里的溫暖氣節(jié)，比上黨其它地區(qū)要早近一個月，三月底，這里已是春意盎然，杏花桃花，盡相綻放，野三坡上，百花爭艷。人們穿著短袖襯衫，辛勤勞作。來過這里的人們，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山美水美人更美。這里的大山，礦產豐富，植被茂密，土地肥沃。這里的沁河，波光粼粼，川流不息。還有那小河溪流，清澈見底，潺潺吟唱，似有江南陰柔之美、飄逸嫵媚之感。尤其是這里的姑娘，皮膚白皙，皙里透紅，五官秀麗，身材苗條，水靈靈的惹人喜愛。你如是一尚無婚配的青年小伙子，能找上一個這里的姑娘，那可真是燒了高香，太有福氣了。
　　 在端氏，也就是沁河兩岸，古城堡甚多，尤其是在端氏至潤城之間，雖距離只有二十千米，但古城堡的密集程度可說是星羅棋布，從保存較完整的竇莊、郭壁、湘峪、郭峪、砥洎城、皇城到遺址尚存的尉遲、坪上、半峪、屯城等。據考證，在這沁河兩岸有古城堡五十余座，每一處古城堡都有一段厚重的歷史以及動人的傳奇故事。在民間，人們常說，“天下莊，數竇莊，竇莊是個小北京?！备]莊在沁河的古城堡是最早修建的，而且是經過多次戰(zhàn)爭洗禮，幾千年來巍然屹立的古城堡。竇莊始建于公元九六九年，城高十米，城上筑有城垛、炮臺、瞭望口等設施。竇莊是一個充滿傳奇色彩之地，流傳至今的民間故事很多。有小北京的傳說、夫人城的傳說、張銓舍生取義的傳說等。
　　 小北京的傳說，是這么一個故事，明朝時，竇莊有一個名叫張烈功的，為仕途之人，做官至朝廷宰相，是一個大孝子。其老母親住在村里，沒出過遠門，年紀大了后，常年多病，村上人勸其母說：“你兒在京城為相，何不去京城頤養(yǎng)天年。”老母親心有所動，給兒子捎信至京城。張烈功看信后，便回信母親，信中說：“母親疾病在身，不宜長途跋涉，不如兒派人在村中修個北京城，在家便可欣賞京城之景。”其母親看信后，欣然同意。此后，張烈功派人按照北京城樣，修建城池、街景、房屋、院落等。其母親看后甚是高興，于是，便樂呵呵地在村中靜養(yǎng)天年。
　　 在竇莊之后修建的皇城相府及其它古城堡，傳說故事也很多。
　　 沁河古城堡，是明清北方最大的古城堡群。只可惜的是，沁河兩岸古城堡，養(yǎng)在深閨人未識。
　　 三
　　 吃完飯后，歇息片刻，我們又上了解放牌大卡車，涼爽的微風輕輕地拂過我們的臉面，轉眼間，車輛駛過端氏之處沁河橋，然后右拐，沿著沁河西岸狹窄且又顛簸的土路，蜿蜒北上。又一小時后，我們到達目的地沁河灌區(qū)指揮部，下車后，我們把車上的行李、床板、工器具等放在一個比較大的窯洞里，這個大窯洞也是我們十多人的居住之所。收拾妥當后，太陽離落山還尚早，七月的夏季，日長夜短。年輕的我們，不知疲倦，急不可耐地要到這附近，看那誘人之風景。
　　 在穿過指揮部去往沁河岸邊途中，只見那紅紅綠綠的標語口號處處皆是，再看那沁河兩岸的斷崖峭壁之上，也寫有大紅的激勵人們向上的話語，“農業(yè)學大寨，大修水利建設?！薄盀橛袪奚鄩阎荆医腥赵聯Q新天。”“一不怕苦，二不怕死?！薄白ジ锩偕a。”“下定決心，不怕犧牲，排除萬難，去爭取勝利！”“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輩?！薄奖橐?，到處是紅旗招展，人頭攢動。我作為一名大會戰(zhàn)的一員，面對社會現實，實事求是地講，在當時人們的感知認識中與歷史現實條件背景下，這樣積極向上渲染的氣氛與實干苦干宏大的場面，在一定程度上，確實起到了激勵人心與鼓舞士氣的作用?！耙欢⑧诉?！一二三、嗨吆！”縈繞耳畔的號子聲此起彼伏，這山響罷那山起。人山人海之大會戰(zhàn)，場面頗為壯觀，激動人心。
　　 艱苦奮斗，自力更生是那個時代最典型的特征。參加灌區(qū)建設各縣來的民工，均是以團、營、連、排、班為單位，實行軍事化管理。居住之地，大多是在那山中挖的窯洞，地上鋪墊點干草，被褥放之上，便是休息睡覺之處。在生活上，食用的基本上為粗糧，以玉米面小米為主。那時候，沒有什么挖掘機鏟車之類機械化設備，有的也只是少量的拖拉機，主要使用的工器具是手推車，鏨子，榔頭，鐵鍬、籮筐，大繩等。盡管條件艱苦、工具簡陋。但人們干活的時候，在炎炎烈日下，炸石開山，挖渠筑壩，個個汗流浹背，卻是干勁十足，你追我趕的場面實是感人。
　　 千百年來川流不息的沁河，水隨山勢，山水相映，就似一條熱情奔放的紅娘紐帶，將那互不相識的靚男俊女匯集在一起，牽線搭橋，成全好事。就在這轟轟烈烈的大會戰(zhàn)中，雖男多女少，但也成就了不少男男女女的戀情。白日再現，一對對男女在這逶迤山中，沁河兩岸，相互勉勵，共同奮戰(zhàn)。夜晚降臨，一對對戀人依偎在蜿蜒歡唱的沁河岸邊，情意綿綿，訴說衷腸，在永不停歇的“嘩嘩”流水聲中，吮吸著大自然賜給人們的清新鮮美之空氣，任由那愛之情意浸透身心。
　　 我有一街坊鄰家女孩，五官端正，長相姣好，身材苗條。在這次大會戰(zhàn)中，擔任食堂幫廚。在那眾多的小伙子中，找到一位如意郎君，每日相會在崇山腳下沁河岸邊。大會戰(zhàn)結束后，回到家鄉(xiāng)，擇一吉日，拜堂成親，結為百年之好。
　　 我們工作場所在沁河對岸的山上，看上去也只有五、六里地的路程，可沒有能過車行人的橋。在指揮部北邊不遠處有一鐵索橋，集險、奇俱一身，不知什么時候修建的，也不知是做什么用途的，上下只有光禿禿四根很粗的鐵索，沒有橋板，晃晃悠悠，長度大約有五百米左右，這里雖是沁河比較窄的地段，但水流湍急且又深，無人敢從此行走。眼睜睜地看著對面山頂的工作場所，我們也只好望河興嘆，似有些近在咫尺，遠在天邊之感。每日帶著工器具，坐車繞道二十多里路程，方才到達工作現場，走的只是那荒無人煙的山間小道。工作累了，便就地而坐，席地而臥。
　　 實話實說，那個年代，人們的思想認識與現代人們的思想認識，可以說是有著天壤之別。那個年代，盡管人們的思想比較保守，但淳樸憨厚，吃苦能干。不像現在，到處是利欲熏心，金錢至上，貪財圖利之欲望迷住了心竅，銅臭味充斥著各個角落。那個時代的人們，雖然貧窮，生活艱苦，但我們的社會還處在風清氣正的純真年代，和諧安寧，與人為善。人們受到的教育全是紅色教育，腦海里裝的盡是正能量，沒有什么歪門邪道。從不計較酬勞，但很敬業(yè)。人與人之間能夠做到誠實守信，相互幫助。不像現在，到處是爾虞我詐，坑蒙拐騙。一不留神，便會掉入金錢利益之陷阱。只有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才會感受到無私無利的真真切切。
　　 在這里，我們并不是炫耀自己思想有多高尚，心靈有多美。但我們確實沒有追求金錢的欲望，更沒有什么攀比享樂的想法。追求的只是比學趕幫，看誰技術學的快，比誰工作做得好?？梢哉f，只有付出，沒有索取。用一些現代人“向錢看”的眼光與思維模式來評價，我們這數十人，就是一群“傻子”。但就是我們這些傻的不能再傻的“傻子”，卻深深切切地知道“民以食為天”的道理，更明明白白地懂得，祖國的日益繁榮富強，離不開人們的辛勤勞作。為了灌區(qū)建設，為了老百姓的萬頃良田早日得到沁河水的澆灌，我們的要求就是，不僅要保證工期，更要確保質量。在近半年時間里，我們沒有星期天，更沒有什么所謂的加班工資與獎金。拿著每月三十多元的基本工資，端著大海碗，吃著粗茶淡飯。在碩大的窯洞里，睡著大通鋪，忍受著蚊蟲叮咬。每日披星戴月，在夏日驕陽的照耀下，實干加巧干，即使穿著背心短褲，也依然是汗流浹背。我們也是吃公家飯的，可八小時工作制，那只是紙上寫的，對我們來說，毫無意義。每日，天剛蒙蒙亮，我們就出發(fā)，前往工地，太陽落山，我們才回駐地。每天工作十多個小時，卻無人喊冤叫屈，工作的勁頭依然高漲。
　　 四
　　 連續(xù)工作二十多天后，由于所用材料設備沒有及時到位，好不容易能夠休息一天，我們十多個閑不住的年輕人，提著幾個大茶壺，釣魚捉螃蟹去。我們饒有興趣地來到沁河岸邊，只見那沙土地上，烏龜螃蟹腳印到處都是，可不見烏龜螃蟹影子。再看那綿延流淌不絕的河水中，不時地“唰”地一聲竄起一條大草魚，帶起一片浪花。那一躍而起的大草魚，用那鼓起的眼睛朝我們眨巴幾下，撩逗我們，又象是在藐視我們，好像在說：“我在這里，有本事來呀?！比缓?，掉頭直下，悠地一聲，鉆入水中，不見了蹤影。我們不服氣，心想，非把這傲慢的草魚釣起不可。于是，我們用樹枝作釣魚竿，用大頭針做了幾個魚鉤，用線栓牢，放入河中，不一會，感到魚鉤下沉，猛地往上一拉，一條足有一斤多重的草魚釣了起來。人們高興起來，繼續(xù)垂釣，可又釣了半天，再無收獲。這沁河水流湍急，咱們還是找個小河小溪捉螃蟹去吧，有人提議。大家便起身沿著河邊向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