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寶車”
我們樓道里一輛黑色破舊自行車擱置了許久,車身積滿了厚厚的灰塵,一樓的大爺逐家詢問,最終無人認(rèn)領(lǐng)。不久,車子不翼而飛,不知所終。
這樣的舊車,估計是偷車賊尋方便隨手扔在這的,因為這種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不甘寂寞的貨,實在是沒有偷的價值。我也曾有過一輛這樣的“豪華”車,卻真的被“惦記”最終偷走了。我心疼了好一陣子,不是因為它的價值,而是到哪兒去隨便一丟放心。
再次見到我的寶車,是在東街的集市入口,這里是三村五里盡人皆知的舊自行車攤位。攤主是個胡子拉碴的五十多歲的啞巴,我推車就走,他拽住死活不放,“語種”不同無法交流,我只能求助派出所。
所長派專車把啞巴連同他所有的二手自行車?yán)M了派出所,在年輕協(xié)警的監(jiān)督之下,我指認(rèn)了我的“寶車”,我把車子“隱秘處”的特點都說得一清二楚,協(xié)警連連點頭,“簽字畫押”后我騎走就走。
“慢著!這真是你的車?”一位上年紀(jì)的民警用上下打量著西裝革履的我,話語里飄著懷疑的味道,“你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我向老天保證,是我的!”我指了指藍(lán)得很純靜的天空,信誓旦旦。
“空口無憑,你騎走了再有別人來領(lǐng)車叫我們怎么辦?不行,你得拿發(fā)票來,見了發(fā)票車子才能給你!”老民警一本正經(jīng),很負(fù)責(zé)任的樣子。
“我滴那個神哎!這是我外甥在外地上大學(xué)買的二手車,畢業(yè)后弄回來,我姐夫又騎了五六年,人家想扔掉我撿來的,甭看它破,騎起來特別省勁。我就圖這一點,一直舍不得扔。您現(xiàn)在讓我去找發(fā)票,這不是為難我嗎?”我兩手一攤,作無可奈何狀。
老民警瞄了我一眼,清清嗓子,輕撫著大肚腩慢條斯理地把每一個字都抻得很長:“大兄弟,這可沒辦法,咱得按程序走,否則,我負(fù)不起責(zé)任,請你理解我!車先放在這兒,丟不了,找到發(fā)票呢,你就過來取。”
我心里這個氣啊,可是此時此刻,除了拾磚打天,還能做什么?我氣哼哼地轉(zhuǎn)身,理也沒理老民警,走出了派出所。
路過集市,啞巴居然先我一步到了東街,重又?jǐn)[好了攤位,見到我,竟然還狠剜了我?guī)籽?。?dāng)然,我的“寶車”被派出所留下重點保護了。我想,這叫什么事兒???回到單位給派出所掛了電話。聽聲音是那個老民警,我問賣贓車的人都沒事兒了,我的車子為什么就不讓騎回家?他的回答居然是,跟一個啞巴怎么好置氣?好像跟不是啞巴的我置氣才理所當(dāng)然,真是沒處說理去。我賭氣地想,破自行車我不要了!
可是過了些日子,我又想我的寶車了,離了它出行還真不方便。發(fā)票是無處尋了,于是揣上兩盒玉溪返回派出所。
院子一角有兩棵梧桐樹,喇叭狀的紫色花一團團一簇簇,有綠葉從花間鉆出來,生機盎然。我很納悶,這么大一棵樹,上次來的時候怎么會沒看見呢?
還是那個院子,還是那間屋子,還是那個老民警,我把兩盒煙遞上,再說明來意。老民警沒有提發(fā)票的事兒,說話客客氣氣,引著我找到我的“寶車”,把我送出大門。一時間,我覺得我成了貴客。
又能與我的“寶車”朝夕相處了,我心里有一種失而復(fù)得的喜悅。盡管這輛車賣不上兩盒玉溪的價錢。
萬萬沒想到,又有人跟我一樣喜歡這輛“寶車”。大約半個月后,它再次丟失。我去了幾次舊自行車市場,卻沒能再發(fā)現(xiàn)它的蹤影。我判定,我與“寶車”的緣分已盡,便不再尋。
以后的日子,我偶爾想起我的“寶車”,想起來有絲絲后悔,若知結(jié)局是這樣,還不如叫它在派出所長住呢,最起碼在那擱著,車主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