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只有在清明，我才會回到村莊
　　 與我一同回去的
　　 還有散居四處的親人
　　
　　 小小的村莊
　　 多像一個盒子
　　 容下了我所有的親戚
　　 角氏子孫在這里繁衍
　　 又如同蒲公英的種子四處飄落
　　
　　 村莊，在所有的親人眼里
　　 就是巨大的根
　　 讓骨肉血脈在大地上生養(yǎng)
　　 還有那些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魂兒
　　 連同那些雜亂的草芥
　　 都一同隱匿在松樹林里
　　
　　 家族墓地坐落在村莊的后山腰
　　 這一厚重的泥土
　　 里面埋葬著我的先人，以及
　　 找不到墳塋的父親的祖父
　　
　　 也只有在清明，我才像一個子孫
　　 取出身體里的火
　　 與家族一同跪在祖宗的墳?zāi)骨?br />　　 就像回到一個時代，回歸宗族
　　
　　 二
　　 我聽見草木骨折的聲音
　　 就像在短頭地
　　 父親指著幾處矮矮的土堆
　　 說出幾個人名
　　
　　 在村莊，活不到三十便死去的人
　　 叫短命鬼
　　 死后不能進(jìn)祖墳，只能埋在短頭地
　　 更小的是幾歲便死的
　　 掛在三棵樹
　　
　　 在村莊，一切行止皆有族規(guī)
　　 比如說清明里的祭祀
　　 比如說刻在角氏碑文里子孫的名字
　　
　　 三
　　 原諒我，必須把河流藏起來
　　 我一開口
　　 村莊就會從泥沙里漏出影子
　　 像被風(fēng)吹落的糠秕
　　 我控制不了人間流淌著的水
　　
　　 讓我在暗夜里寫信吧
　　 用村口的白土泥
　　 臨近清明
　　 阿奶墳頭的燈火一定是亮的
　　 這個苦命的老人
　　 是最早回歸泥土的人
　　
　　 河流是不會死的
　　 所以請原諒，每一次望向河流
　　 就會聽到風(fēng)中低語的疼痛
　　 那些早早逝去的親人
　　 是我一生都打撈不到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