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園】情殤(小說)
程慕陽又一次徘徊在西湖邊,望著漣漪起伏的湖面,他覺得自己把深愛的東西丟進湖里,越沉越深,永遠找不回來了……
一
程慕陽雖然出生在南方的一個小城市,但是,他和別人不一樣,從娘胎里出來的那一刻,就被印上了富二代的標(biāo)記。
他家祖祖輩輩從事骨傷科診療,到了他父親這一代,至少也有五代了,現(xiàn)在不僅在小城有兩家大型的骨傷科醫(yī)院,還在本省開設(shè)多家分院。他們家的絕門技術(shù),祖祖輩輩只傳男不傳女,對這個赫赫有名的家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子承父業(yè),程慕陽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后,回到了父親的骨科醫(yī)院當(dāng)醫(yī)生,但是他年少輕狂,不務(wù)正業(yè),前幾年在深圳分公司,頻繁往返于香港和澳門,燈紅酒綠,豪賭上千萬。他父親二話沒說,派人去深圳把他曳回了家鄉(xiāng),一只冷箭,把他打發(fā)去冷清的西塘小鎮(zhèn)籌建分院。
西塘鎮(zhèn)地處山區(qū),說遠,六十分鐘就可回城,說不遠,進了這個地方,看到的只有路邊的野草,聽到的只有天上的鳥鳴,小鎮(zhèn)鳥語花香,有一條潺潺流水的小溪,一座獨木橋,還有牽著牛羊的農(nóng)民,扛著犁耙的種田人來來往往,水塘里的鴨子“嘎嘎”地叫著,活生生的一幅恬靜的鄉(xiāng)村圖景。但是,在程慕陽眼里,這里就好像是從現(xiàn)代穿越了一千多年的晚清時期。
對程慕陽來說,這恬靜叫他心煩,他忍受不了清冷,但是,他明白父親放他冷箭的意圖。
他有句話:能用錢擺平的事不是事,用錢能打發(fā)的女人都是賤女人。
二
程慕陽讀的是貴族學(xué)校,上學(xué)有專職司機和阿姨接送,吃的是國外進口的奶粉,玩的是國外的電子產(chǎn)品。中學(xué)到大學(xué),身邊從不缺女孩,大學(xué)時,醫(yī)學(xué)院離藝術(shù)學(xué)院不遠,程慕陽全認得表演系那些美女,到了周末,他開著蘭博基尼豪車在藝校轉(zhuǎn)一圈,那可是一道金光閃閃的風(fēng)景。
去英國留學(xué)兩年,回來更是非同一般。他所喜歡的女人也不同一般,從外國妞到國內(nèi)一個個艷麗多姿女人,城里的美女,舞蹈演員到電視播音員,還有演員。那些漂亮的女子無一不拜到在他的錢袋子前。
所以,他看女人,從來都不用正眼。
初夏的晚上,微風(fēng)習(xí)習(xí),小跟班洋蔥頭硬拉著他,去鎮(zhèn)劇院看戲,
臺上演的是南方的傳統(tǒng)劇目,越劇。這是浙南地區(qū)的一個地方戲,程慕陽去的時候剛好在鬧“臺場”,鑼鼓、嗩吶吹的正熱鬧。
程慕陽哪看得懂戲,看這個越劇還是第一次。但這第一次居然成了他的驚夢。
三
今晚上演的是《西廂記》,崔鶯鶯的扮演者林小蝶邁著碎步出來的時候,程慕陽正在劇院最正中的包廂里舉著酒杯,法國葡萄酒,醇香濃郁,香氣四溢,再來上一塊烤鴨、排骨,味道美極了。
“莫不是步搖得寶髻玲瓏,莫不是裙拖得環(huán)佩叮咚……”這句聽到的時候,他愣住了,再聽下去。
“他思已窮恨未窮,都只為嬌鸞雛鳳失雌雄,他曲未終我意已通,分明是伯勞飛燕各西東,感懷一曲斷腸夜,知音千古此心同,盡在不言中……”他沒聽得太懂,問了身邊的洋蔥頭,洋蔥頭指指戲臺右側(cè),對程慕陽說:“程總,那有字幕”。
但是,這細細的軟軟的聲音已經(jīng)擊中了他。
他伸長脖子看臺上的崔鶯鶯。
這戲中的崔鶯鶯,完全沉浸在相逢的喜悅中,那副投入,是他從來沒見過。
“等下演完,請她喝茶?!彼麑ρ笫[頭說。
“我約約看,聽說這女的很奇怪,從來不和別人喝茶?!?br />
“給她錢,一萬不行兩萬,三萬、五萬總行了。現(xiàn)在這個社會,什么東西不能以錢打發(fā),還不要說是一個戲子。有的大學(xué)生一個包包就能打發(fā)呢?!背棠疥枌﹀X和女人總是不屑一顧。
“不是錢的問題,聽說她很孤冷”洋蔥頭說。
孤冷?這個社會還有孤冷女子?看到的都是物質(zhì)女,都是拜金婦。程慕陽心里哼哼了一下。
四
程慕陽忽然有了玩玩的興致,他要約她喝茶,不行的話就追求她,然后拋棄她,當(dāng)然他不會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程慕陽覺得自己就是張俊瑞,他完全把自己當(dāng)成了戲中人,感覺有股暖暖的東西在心里翻騰,曖昧的情感直往頭上涌…….
他還沒有這樣玩過。
他曾經(jīng)身處大都市,什么燈紅酒綠沒見過,法國的紅磨坊,妖嬈的外國妞,泰國的人妖,比女人還女人,杭州的天上人間,女人簡直堪比天上仙女。他就是沒玩過著小鎮(zhèn)這出水芙蓉般的女子。
他愿意嘗試好玩的事物,別看他父親把他貶到著小鎮(zhèn)來,只不過是了為了煉其心智、勞起筋骨,他是獨生子,最后留下來的遺產(chǎn)還不全是他。他就是坐吃山空,也是幾輩子吃不完的。更何況自己在“富二代”里,還算是冒尖兒,高高的身材,白皙的皮膚,五官端正的臉,配上國外頂尖的名牌貨,哪個女人看不了眼饞?想著,戲也收場了。
叫洋蔥頭上后臺去請。
給她三萬元,陪咱喝花酒去
三萬元,夠可以的了。他在杭州天上人間。給人家三千,那些窈窕女子能陪你喝半夜,還可以摸摸想摸的地方,后來人家還貼上來,說,如果需要,可以跟他…….說的一點都不含糊。
過了幾分中,洋蔥頭回來了,說“程總,她卸了妝回去了。
“回去了?”,那咱們?nèi)ニ退?br />
“她騎電動車回去了”,“什么?這么漂亮的女人還騎電動車?”程慕陽簡直不敢相信。他認識的女演員,哪個不是開著寶馬、奧迪回家,或者至少有開豪車的男人接送,最次的也是打的回家。
程慕陽忽然有了異樣的感覺,問洋蔥頭:“這女的叫什么名字?
“叫林小蝶”,什么“林小蝶?”程慕陽好像有點熟悉的名字。
程慕陽對洋蔥頭說:“明兒去打聽一下,林小蝶住哪里”“好叻”洋蔥頭點頭哈腰,“咱明兒起床就去?!?br />
五
第二天,程慕陽還去劇院,這次,他叫洋蔥頭把《西廂記》的劇本拿來,從頭看了一遍。晚上,還是林小蝶的戲:“庸脂粉見過了萬萬千這般美人兒幾曾見,我眼花繚,亂口難言,魂靈兒飛去半空天……”
崔鶯鶯:“人隨春色到蒲東,門掩重關(guān)蕭寺中。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徘徊無一語唯怨東風(fēng)?!?br />
張生:“聽說罷心惆悵,一天愁鎖眉尖上。紅娘啊,你年紀(jì)小性子剛,為什么冷若冰霜。小姐呀,你心中若懼老萱堂,你不該臨去回頭望。今生若不和你作并頭蓮,難道我前世燒了斷頭香。準(zhǔn)備著一萬聲長吁短嘆,五千遍搗枕捶床。天色不早回店房,搬取行李和書箱。搬到廟堂,住在西廂……..”
程慕陽忘記了自己,完成被臺上的崔鶯鶯和張生征服了,他覺得自己就是張生,愛上崔鶯鶯了。
戲快結(jié)束時,洋蔥頭告訴程慕陽:“程總,那林小蝶今年才18歲呢,前年她父親發(fā)生車禍死了,母親糖尿病并發(fā)癥在床上,這林小蝶16歲就跟劇團唱戲,賺錢貼補家里?!?br />
“她唱一場戲多少錢?”程慕陽問。
洋蔥頭回答:“兩百吧?!?br />
“什么?唱一晚上只有兩百元錢?”程慕陽覺得不可思議。
“你每天晚上給她一千元”程慕陽吩咐洋蔥頭。
洋蔥頭搖頭說:“程總,她可不會平白無故要我們的錢哦”
戲散場的時候,林小蝶還是騎電動車回家。
這次,程慕陽就悄悄地開車跟在她的后面,直到林小蝶的電動車進了老城的小巷。
程慕陽開車來到公園邊,從車上下來,坐在公園的椅子上,公園靜靜的,遠山如黛,繞城而過的溪水,潺潺地流淌。他點燃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心里不停地叫著:“林小蝶,林小蝶,你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女孩?”
程慕陽可沒有遇見過不要錢的女孩。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程慕陽已經(jīng)去了五次戲院了。
每天晚上,他都跟在她后面,直到她進了家門。
到了第六次的時候,發(fā)生了一件意外。騎電動車下坡的時候,迎面開來了一輛速度極快的大貨車,林小蝶為了躲避貨車,連人帶車滾下了田埂,這可是一米多高的水溝呀。
林小蝶大聲喊救命。
程慕陽不夠一切地下車,跳進了水溝把林小蝶曳了上來,還有滿是泥水的摩托車。
結(jié)果,林小蝶沒事,他自己反倒把腳扭了,腫了一個大包,需要到自己的醫(yī)院拍照檢查。他的衣服也被撕了一個大窟窿。林小蝶當(dāng)然認不出這樣是阿瑪尼,要好幾萬呢。
林小蝶低著頭,連謝謝的聲音都很少。
六
這次事故,讓程慕陽看清楚了林小蝶的長相,以前她都是化了裝在舞臺上。
林小蝶也不算太美,白白的皮膚,但是看去就是一個恬靜純情的女孩,她的一顰一笑,言談舉止無不滲透著她純情下的羞澀。程慕陽不禁聯(lián)想到電影《山茶樹》中的靜秋。
程慕陽突然見有了一種幻覺,隱約看見一個白裙飄飄的少女正站在大榕樹下等著他心愛的白馬王子。
轉(zhuǎn)眼到了初夏,由于業(yè)務(wù)關(guān)系,程慕陽要出差北京,半個月吧。程慕陽不想走,因為他要看見林小蝶。
可是,沒辦法,一定要去。
從在飛機場開始,程慕陽就開始煩躁,莫名的煩躁。
到了第十天,程慕陽實在無法呆在北京了,他要馬上回來,一刻也不想耽擱。
到了小城,他車也沒下,就直奔小鎮(zhèn),直奔林小蝶的家。
“小蝶,小蝶,我一刻也離不開你,我愛你”,程慕陽一把抱住林小蝶。
林小蝶羞澀地笑著,小蝶的一笑,好美呀,白白的牙齒,紅紅的嘴唇,她輕輕地說:“是的,我也愛上你了?!?br />
程慕陽一口吻住了林小蝶的嘴。
暖暖的、嫩嫩的、熱熱的又是涼涼的。
“小蝶,從來沒人吻過你嗎?”林小蝶點點頭“是的?!?br />
一股電流通過全身,程慕陽從來沒有感覺過這么愜意。
七
程慕陽第一次走進了林小蝶的家。這是一個老式的居民房,潮濕黑暗,林小蝶的媽媽躺在床上。
程慕陽告訴小蝶媽媽,他是小蝶朋友,他拿出手機,叫來了洋蔥頭,差使他去買新的家電,把這些舊的全換了。小蝶家里連微波爐都沒有,更沒有大屏幕的溢晶電視了。
林小蝶回到家,愕然著,綴噓著問:“這是怎么回事?”
程慕陽這才告訴他,自己是縣城某某的兒子,自己很有錢。
他對小蝶說:“小蝶,我在縣城有間120平米的房子,裝修好了,里面什么都有,你們娘倆搬進去住吧?!?br />
想不到小蝶對他說:“不要,我們分手吧,我們不在一個層次?!?br />
程慕陽急了:“小蝶,我有錢,我們家本來就有前,有錢難道是罪嗎?難道你喜歡一無所有嗎?”
林小蝶說:“可是,你真的會愛我嗎?會愛我一輩子嗎?”
程慕陽:“會,一定會”。
林小蝶依然去小劇院唱戲,程慕陽依然去聽她的戲。
現(xiàn)在程慕陽已經(jīng)很熟悉林小蝶的戲了,《紅樓夢》《西廂記》《梁?!匪疾铧c會唱其中的段子了。
他們也依然幸福,現(xiàn)在,林小蝶晚上散場,有是還騎電動車回家,有時坐程慕陽的奧迪越野回家。程慕陽帶她回縣城,吃各式小吃,他還給他買了一部十幾萬的豐田紅色小車,林小蝶說:“我不要,反正我也不會開”。
這么多女人,就是林小蝶不要他的東西,程慕陽覺得特別的清新。他不在乎錢,但是他喜歡這種清純的感覺。
他覺得自己真的愛了。
他要帶她回家見父母。
八
程慕陽的父親聞到了風(fēng)聲,打電話給兒子:“聽說你和一個戲子在交往?”
“不是戲子”程慕陽急了:“誰說是戲子?”
“不管怎么樣,反正不同意你和戲子談朋友。”
程慕陽心里“撲通撲通”地跳,但是不管怎么樣,這是他心里的第一個女朋友,他一定要帶回家見父母。
不知不覺,從春天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秋天了,秋風(fēng)瑟瑟。林小蝶緊張得只抓程慕陽的衣角,程慕陽更是忐忑不安。
回到家,父母燒了一桌豐盛的菜肴,早來一步的楊樂樂,是市政府副市長天亮的女兒。
楊樂樂時尚,漂亮,名牌大學(xué)碩士聲,也去英國留學(xué)了2年,可謂門當(dāng)戶對。父母覺得楊樂樂才是最理想的兒媳婦。
席間,楊樂樂落落大方,談笑風(fēng)生,而林小蝶拘束、木腩,根本沒說話。
楊樂樂更是和程慕陽母親大談縣里越劇團,某某和某某開房間了,某某和某某是情人關(guān)系,左一個戲子,右一個戲子,有意在奚落林小蝶。
程慕陽大哄一聲:“夠了”,拉著林小蝶跑出了家門。
深秋的風(fēng)呼呼地吹過,林小蝶被凍得瑟瑟發(fā)抖。她輕輕地問:“你很生氣嗎?”“當(dāng)然生氣了”程慕陽惡狠狠地回答。
林小蝶又輕輕地問:“你還會愛我嗎?”“別說了”,送你回家吧。
回到分院,程慕陽拿出手機打給楊樂樂:“楊樂樂,你真臉皮厚,下賤,我不會和你結(jié)婚的?!?br />
楊樂樂不急不慢地說:“程慕陽,你等著,總有一天,你會求我的,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別想拿走”。
九
程慕陽總是感到莫名的煩,林小蝶發(fā)來短信,叫他晚上一起吃燒餅,餛飩。
程慕陽也懶得回。林小蝶打電話過來:“慕陽,怎么了?很忙?身體不舒服嗎?”
程慕陽說:“沒有,就是不想出去?!?br />
時間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著,程慕陽已經(jīng)半個月沒見林小蝶了。
深秋的一天,醫(yī)院來了兩位不速之客,是市里審計組人員。他們接到舉報,程慕陽的父親在土地投標(biāo)時有串標(biāo)行為。他們要進行審計。然后帶走了程慕陽的父親,協(xié)助調(diào)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