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花·回眸】孤獨的舞者
【孤島】
孤林寂海的,但也不算是走失。
我們沒有交流,但又時時刻刻盤踞在氧氣共生的大森林里。你失不了我,我失不了你。像早晨的露水一樣存在。但我們又不互相依偎,只是遙遠的,知道彼此的存在,而不因誰的存在多一點點蒸發(fā)。
我們是兩座遙遠的島嶼。也知道另一個方向有那么一塊記憶惆悵的小陸地。在顛簸的海面上生存,風浪里等候。漁火是唯一的照亮,然后就是日出了。日出的時候,山花還燦爛。只是小陸地上紅得更鮮艷,夕陽一樣,布滿了不叫陰翳的晴朗。
我們的燈塔是人造的。遙相輝映的距離里有洋流和穿梭。因此我們顯得不那么害怕孤存。即使身邊的永晝永夜從不顛覆,港灣不見,偶爾冰凌隨著魚群游過來。但我們是從來不抱怨的,就好像習慣了日月一樣。
沒有顛覆不破的誓言,所以我們彼此不許諾。須臾是島嶼應(yīng)該懂得的哲學。因為不知哪一天我們就沉沒了。去海底洞悉不被發(fā)現(xiàn)的巨大世界。也許新奇,但呼吸也即將被掐斷。
有時候像一只魚一樣的漂泊,是我們的夙愿。你也記錄些過往的句子,以便自我調(diào)侃的時候,多幾只海鳥來停歇。這樣就不覺得口渴了,說再多的話也有笑容。日落的微光消融在降落的寒冷里,你學會了更多,所以你緘默無言。夜來了。
我不說話是因為日出穿透了我,我們隔著經(jīng)緯。
從前從前,有一片連生的島嶼。他們彼此借著觀望長大。他們盥洗清晨。撥開云翳,戲玩天光。每一個雨季的到來,雷聲都喧囂。海鳥也來,成群結(jié)隊的,繁衍生息。那時候花比眼睛艷麗。北極圈還沒有腳印。風和日麗顯得彌足珍貴,所以狂歡尤其熱烈。他們在一起連接,遠看就像是鋪展大洋的篝火。
后來,這一片的島嶼沉沒了,和古老的船只一樣,突然就消失了。
只剩下我們。
太陽還在玩經(jīng)度的和極圈的游戲,我們互不相見了。我們沒想到我們活了下來,我原以為我會流浪成為湖泊,被圈養(yǎng)在高原。
從此氧氣包裹了我們的森林,我們遙遙想視又看不見彼此。在漁歌的盡頭里我總喜歡紀念你。就好像你不存在一樣。我的心是滿滿的昨天。驚濤駭浪打翻不了,風也不能采摘。一只巨大眼睛亮了的時候,我就知道露水淹沒了我,我該醒來了,但我沒派地圖和海鳥,我不想找到你。
如同你不想找到我一樣。我們彼此共生。兩片孤棲的島嶼,就是,才會是一切。
【獨舞】
最近,開始瘋狂地喜歡一個人的舞蹈。
很小的小時候,我開始學舞。
抱著好奇與憧憬,還有那么一絲絲的夢想,小小的我慢鏡頭似的走進那間令我覺得無比空曠又陌生的練功房。雙層的把桿,木地板上的紅地毯。紅舞鞋,整堵墻那樣大的鏡子。一個角落是大大的音箱,沉郁而嚴肅的黑色與笨重,時常讓人覺得是一種讓人安靜下來的強迫。練功房的屋頂很高很高,因此窗戶的高度也讓人望塵莫及。
從仰視的角度看窗外,總是有擺動的樹影。樹影中透下的明亮光線,讓微弱的塵埃有一種不安的漂浮感。其實那時,應(yīng)該早點懂得什么叫做斑駁。
那時候,其實疼痛占有了練功的大部分時間。壓腿,下腰,下胯……每次那種撕扯似的感覺,都讓人覺得是在改變身體的結(jié)構(gòu)。
漸漸,我開始懂得怎樣把情感賦予音樂以及靈魂支配著的肢體。我開始漸漸理解為什么舞蹈會讓一個人變得沉默寡言。跳舞的時間里,全世界的嘈雜與混亂都通通消失。只有音樂,和靈魂的影子。又漸漸,開始懂得期待。期待所有充沛與飽滿的情感爆發(fā)的那一刻。那一瞬間過后,是無邊的疲憊,卻只一瞬的期待便能夠帶給人絢爛,滿足,發(fā)泄,甚至純粹的孤獨。
那些有舞蹈的日子。
每一日都似乎生活在聚光燈下。自己會把自己時刻當作主角,做出光芒四射的事。
不會像如今,拾起文字,卻放逐了自己。
關(guān)于那次短暫的放棄,以及永恒的遺憾。
我孩子氣地想,我累了,我要休息一段時間。只是一段時間。一段不長的時間用來調(diào)整。可最終,種種因素,竟讓那次放棄成為我至今的遺憾。我至今,都不再能夠?qū)⒆约寒斪饕幻枵?。從那次朦朦朧朧潦潦草草的放棄后,我再沒踏進過練功房的大門。
回想起來,只是覺得這世上瞬息萬變才是真理。發(fā)現(xiàn)永垂不朽只屬于因純潔而可憐的心。
所以如今,當我看到像他那樣屬于舞臺的人開始用生命詮釋舞蹈的真諦的時刻。我的心是百般糾結(jié)的。我總是透過舞臺頂部撒下的光,去盡力看懂一個陌生的舞動的靈魂。
現(xiàn)在,我只能看你跳舞了。
我迷戀黃昏,那種落寞而空曠的背景,那些迷失的塵??偸窃谶@樣的時刻將各樣的流離失所聚集在一起,因此沒有了流浪,只有和睦。因此我想象,你,如果一個人在黃昏下跳舞,該是怎樣的震撼。
我還會迷戀海平面背景前的沙灘。溫柔的色澤。配有你溫柔的旋轉(zhuǎn)應(yīng)該是完美。
一望無垠的麥田,或花海,也是好的背景。自然賦予了所有的節(jié)拍與韻律,是美好的詩一般的情境。
你要始終跳著那支屬于你的獨舞。好么。
【寂心】
我化作一朵塵埃,如果可以。我可以飛去任何一個幽閉神秘的地方看靜止的人物的臉。
我在海邊挖開了土,種下了樹。這些樹苗的葉子在海風里點頭,就好像把生命長在了海風里。我在想,如果我們走了也就不用擔心他們的孤寂。他們把自己變成了海風,四月海風如琴的時候我們的頭發(fā)就會飛揚,我們就知道,是誰想念我們了。我們會心綻微花。
可是真正想念誰的時候,我卻不能變成海風。
如果我想象我躺在水底,我的頭發(fā)就飄搖自由,我的眼睛就不用睜開,我的身體就起伏錯落。透過深度,陽光被迫降了溫度。魚群游動,洋流喘息。我聽到鋼琴的琴鍵落在腳邊,我的眼睛就不用睜開。
水邊有另一個不會說話的我。她在有風的時候站在岸邊,她在我不想說話的時候就對我笑笑,然后轉(zhuǎn)過頭去。
你有沒有看見模糊的晨星掉進了海水里。連天的笑容都模糊了,何況是你。
有時間的時候我就有話,我為此討厭我自己漫無邊際的語言制造。這些話不一定說出來,這樣就只有我一個人聽見,我在為自己的生命負累。我又因此變成了擁有獨一無二快感的人。成就感和卑微感其實沒有太大的界限。
漸漸的習慣開始,漸漸的也就磨平了憧憬。人在年輕時是很喜歡憧憬的,尤其是生活。為了生活做了眾多幻想,甚至為了它構(gòu)建過長篇的故事。王國被建立,一切心里的小宇宙,美好而井然,像極一幅長極的蘇州的刺繡。
一針一線繡出的冬天,應(yīng)該是斑駁青石板上的余暉,帶著綠草尖上毛茸茸的感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