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溫風和煦，桃紅柳綠，鶯歌燕舞，多么迷人的季節(jié)!尤其是對于風燭殘年的老人來說，好不容易挺過了嚴寒而漫長的冬天，躲過了一劫，又可以安享無病痛折磨的天倫之樂了?？墒牵l又能料到，在這氣候宜人的季節(jié)，東鄰家的二婆婆卻突然撒手人寰，駕鶴西游了!她撇下了養(yǎng)育她一輩子的故土，撇下了她為之辛勞一生的家庭，也撇下了她心疼的兒孫親人，帶著依依不舍和無盡的牽掛，向著天國，開始了漫長的跋涉。
　　 二婆婆是我們家門中人，未出五服，也就是所謂的近門子。從我記事起，我們兩家就是鄰居，老房子坐東朝西，我們兩家一南一北，僅一墻之隔。后來上世紀八十年代初，村子重新規(guī)劃了新莊基，面南背北，我們兩家還是鄰家，一東一西。幾十年的近鄰，奠定了我們兩家世代友善的深厚情誼。祖母雖說和二婆婆是妯娌，但是年長二婆婆二十八歲，兩人實則情同母女。二婆婆娘家遠在四川成都，由于上世紀六十年代初三年困難時期，二婆婆跟隨逃難大潮翻躍秦巴山脈，淌過漢江渭水，背井離鄉(xiāng)來到陜西武功，在渭水北岸的柳林村遇見了二爺爺后，才在這里扎下了根。
　　 三年自然災難時期，家家都是缺吃少穿，全國各地餓死人的事都很常見。由于家鄉(xiāng)地處渭水沿岸，灌溉便利，即使糧食大幅減產(chǎn)，也不至于顆粒無收，勉強可以吊命，因此四川、甘肅一帶重災區(qū)逃難的人們，為了給孩子撿條性命，就把孩子送給了當?shù)厝思?，或當兒子，或做童養(yǎng)媳。二婆婆與二爺爺成家后不久，又從成都帶來了自己的兩個胞妹，在附近村子給她們找了婆家。在那個饑饉歲月，祖母總是想法設(shè)法幫助剛過門的二婆婆，今天送去一碗面條，明天又送去半斗青稞，或者閑時拉拉家常，為二婆婆排憂解悶，妯娌倆很快建立了深厚的情誼。聽祖母生前說，由于祖父得了腰疼的慢性病，不得不長期吃藥治病，我們家拆東墻補西墻，以致于債臺高筑。祖父去世的時候家里窮的叮當響，連棺材板也買不起。就在這時，二婆婆給祖母的手里塞了一百元錢：“大嫂，這點錢別嫌少，快給大哥置辦棺板吧!”一百元，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可不是個小數(shù)目?；茧y之交見真情，祖母攥著這沉甸甸的一百元，感動的流下了眼淚，這成了她老人家一輩子也忘不了的大恩。在后來的日子里，祖母經(jīng)常叮囑父親，叮囑我，不要忘記二婆婆的恩情，她還不了的讓我們接著還。
　　 二婆婆的兒子我叫碎爸，小我一歲，我們在同一級，從小一起上學玩耍，關(guān)系最為要好。母親的英年早逝，給了我們家致命的打擊，那時我還幼小，二婆婆像對待自己的兒子一樣，給我做鞋、做書包，給我好吃的，在生活上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讓我也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樣健康快樂的成長。
　　 我還清楚的記得，每年到了夏忙的時候，門前就成了打麥場，我們兩家人一起攤場、碾場、起場，又一起揚場、摞麥草堆、曬麥子等，夜以繼日，廢寢忘食，忙得一塌糊涂。而我們小孩子呢，除了幫大人的忙外，就是在偌大的打麥場上捉迷藏、追逐嬉鬧，玩得不亦樂乎。兩家人就是這樣互相幫助，互相扶持，共同越過一道道溝，邁過一道道坎。
　　 隨著國家改革開放的政策越來越好，人們的日子也越過越紅火，過去那種缺吃穿的日子一去不復返了。后來我考學上班，回家的日子漸漸稀少，但每次回家，我都要去二婆婆家坐會兒，同她聊聊天敘敘舊。祖母去世后，我接父親來和我們同住，回家的次數(shù)更是屈指可數(shù)，但我牢記祖母的囑托，每年春節(jié)，我和愛人、孩子都要去給二婆婆二爺爺拜年。每次見到我們，二婆婆都很開心，拉著我們的手噓寒問暖，讓我們倍感親切，更加增添了對故鄉(xiāng)的留戀之情。
　　 去年年底，忽然聞聽二婆婆生病住院，我和愛人急忙開車回家，二婆婆正坐在門前曬太陽，看見我們回來了，格外高興，拉著我們坐在她身邊。二婆婆大病初愈，明顯瘦了一圈，皮膚也黑了不少，但精神尚可，說話底氣也很足。她由于動了手術(shù)，插上了導管，時刻帶著引流小便的收集袋，里面已經(jīng)充滿了暗黑色的液體。看到這里，我的心里不禁隱隱作痛，頓生不祥之感。但是我不能在神情上表露出任何一點蛛絲馬跡，只是不斷的安慰二婆婆：“現(xiàn)在的醫(yī)學這么發(fā)達，你這點小病不算啥，你很快就會好起來的!”因為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患者良好的心態(tài)至關(guān)重要，無論怎樣，我們都要堅定患者戰(zhàn)勝病魔的信心。
　　 今年春節(jié)，我和愛人、孩子一起去給二婆婆二爺爺拜年，令人意外的是，二婆婆沒有在家。聽碎爸說，三姑(二婆婆的三女兒)接二婆婆去云南療養(yǎng)去了，那里四季如春，氣候宜人，而且環(huán)境優(yōu)美，空氣清新，是病人療養(yǎng)的好地方。我聽后，沉重的心情忽然變得輕松起來，心想二婆婆的病已無大礙，不久定會痊愈歸來。
　　 誰知等來的并非二婆婆痊愈歸來的消息，而是二婆婆病歿殯天的噩耗!一時之間，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既之而來的，是二婆婆的音容笑貌像放電影一般，在我的眼前快速閃現(xiàn)。一會兒，二婆婆身影仿佛水中的倒影，搖曳晃悠，倏忽間變得模糊不清——淚水已經(jīng)奪眶而出了。
　　 與愛人勿勿奔喪之后，我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為二婆婆寫下一首《悼亡親》：
　　 忽聞二婆駕鶴歸，
　　 淚如泉涌濕衣巾。
　　 四季辛勞儉持家，
　　 一生為善睦親鄰。
　　 孝老愛幼美德傳，
　　 樂善好施信仰真。
　　 祈愿早日進仙班，
　　 清明時節(jié)再祭親。
　　
　　 二婆婆您一路走好，天國之路已不再遙遠。
　　 2019年3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