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花中美食(散文)
家鄉(xiāng)龍王蕩雖然沒有悠久的歷史,卻有著既源遠流長又與眾不同的餐飲文化,特別是在花食餐飲中更有著獨特而狂放的特點,值得借鑒和學(xué)習(xí)。
一、千年傳承的花食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在屈原的這句借物言志的文字里,不難發(fā)現(xiàn)在那個時代就有著食用花卉花朵的習(xí)俗。
古人飲蘭露、餐菊英,而龍王蕩人則有著食用玉蘭花瓣和飲用菊花茶的習(xí)慣。每年的陽春三月,桃李杏的花事還沒有落幕,玉蘭花在沒有一片綠葉的陪襯下,兀自掙脫毛茸茸的苞衣束縛,綻放出圣潔的花朵,似玉蝶翩舞,若白鴿飛翔,神韻著光枝禿椏,也芬芳著青山綠水。雪膚凝脂般的玉蘭花,素雅,芬芳,其花瓣肉質(zhì)肥厚,每一片花瓣恰似一葉玉石小舟,泊在花蒂四周。
每逢這個時節(jié),龍王蕩人往往趁著晨露未干之際,搭梯采摘,清洗瀝水,用潮濕的面粉裹著花瓣,然后炸出色澤金黃、香甜又脆的玉蘭片,十分可口,是一吃就無法忘卻的美味。在我的記憶中,好多人家還用玉蘭花的花瓣去炒肉片,油而不膩,清香醉人。
菊花腦曾經(jīng)是六朝古都南京的特產(chǎn),直到上世紀七十年代,才猶抱琵琶半遮面地舞進了龍王蕩的大地上,很快得到了龍王蕩人認可和追寵。每年的清明后,菊花腦就生長出花朵般芽兒,一襲青綠,散發(fā)著特有清香氣息,成為龍王蕩人舌尖上一份美味。
也許菊花腦蘊藏著天生的野性,具有著極強的生命力。在長達半年的食用期內(nèi),經(jīng)歷無數(shù)次采摘,菊花腦仍然我行我素,不但不斷長高,還分蘗出千枝萬杈,生長出無數(shù)的嫩頭,一旦遇上金秋的風(fēng)吹和露潤,往往在人們還回味其嫩梢的清香時,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就孕育出了數(shù)不盡的花蕾,搖逸在青綠的葉面上。
走進十月,菊花腦的花就成為了金秋的封面,綻放著橙黃鑲著金黃的花朵,藥香陣陣,引來蜂飛蝶舞,也醉了龍王蕩人。盡管龍王蕩人不僅擁有花果山的云霧茶,還享受著大伊山的茗飲,但總是忘不了那菊花茶的特有風(fēng)味和保健功能。人們紛紛伸出手指,采茶一般地掐下那些尚未完全開放的花朵(外圍舌狀花瓣平伸,內(nèi)里管狀花瓣尚未綻放),清洗瀝水后,在蒸籠上蒸上五分鐘左右,然后放到通風(fēng)處晾干,有待泡茶。
由于它富含多種氨基酸和維生素以及鐵、鋅、銅和硒等微量元素、因此它具有著其它果蔬無法比擬的對人體的作用和功效。
二、村野的風(fēng)
1)陽春的梨花
唐代白居易在《長恨歌》中曾經(jīng)潑墨:“玉容寂寞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形容楊貴妃哭泣時的姿態(tài)象沾著雨水的梨花一般,后來人們常常用梨花帶雨來形容女子的嬌媚。也許是受秀色可餐的啟發(fā),讓龍王蕩人的目光盯上了春日的梨花,也讓潔白的梨花成為龍王蕩人的花中美食。
一旦春姑娘的裙裾香風(fēng)拂過龍王蕩時,既桃李杏花綻蕊吐后,首先綻放花朵的就是梨花,潔白的花朵如同冬天的雪花一般,卻又把梨樹的枝頭點綴得一樹春光,滿冠春色,淡淡的香味不僅誘來蜂飛蝶舞,也引得鳥語呢喃,營造出無限生機的氛圍。梨樹是一種先花后葉的果樹,傘形總狀的花序次第開放,舒雅素淡的芳容贏得無數(shù)人的推崇,不知道有多少文人墨客為之潑墨。
民以食為天,龍王蕩人也不例外,特別是在曾經(jīng)食不裹腹的春荒歲月時節(jié),人們到處尋找可以食用之物,不僅吃盡了曠野的野菜,還咀嚼過梢頭枝葉,也品嘗到了梨花的美味。每年的梨花開放時節(jié),千枝萬梢搖逸著無數(shù)的花朵,倘若聽任蒂結(jié)果子,不僅果實長不大,連梨樹的枝椏也無法承受負重。
為了梨子的正常生長,人們紛紛有選擇地采摘梨花的花瓣,過一下沸水即可去除梨花那淡淡的苦味,不僅可以用來涼拌和做湯,還可以直接清炒,入口柔滑,回味無窮。在龍王蕩,更多的人家會直接將梨花參拌面粉,上籠蒸餾后,再加油鹽后食用,清香醉人,是一進口就無法忘卻的美味。
與此同時,人們在食用梨花后,不僅發(fā)現(xiàn)自己的面部黑斑不見了,連肌膚漸漸地美白起來。原來梨花中含有高濃度的熊果苷,在人體中釋放氫醌,不僅可以抑制皮膚黑色素的合成,還具有消渴止咳、利尿通便的功效。人們在享受梨花美味的同時,也得到了美容和健康,可謂是一舉多得的妙事,特別受到年輕女性的追寵。
2)孟夏的槐花
刺槐,走進龍王蕩比較晚,可它一旦進入龍王蕩,卻很快受到了龍王蕩人青睞。
首先是它具有著俊逸的身影,挺拔的主干,遒勁的枝椏,羽狀的復(fù)葉,傘狀的樹冠,給人一種自然的好感。最重要的是,它不僅給龍王蕩人帶來上好的木材(幼時材質(zhì)細膩光滑的同時,還富有彈性,十分符合作為各種農(nóng)具的柄子;而樹大成材后,材質(zhì)又紋路清晰、堅硬耐磨,是各種家具和農(nóng)具的極佳木料),同時還為龍王蕩人帶來一份舌尖上的美味。
每年的四月,人間芳菲盡,就在人們還在回味春花爛漫之際,刺槐的葉腋下孕育出一串串竹青色的花序,掩映在青枝綠葉之中,少有人關(guān)注??呻S著花蕾的不斷豐腴,呈現(xiàn)出潔白的色彩的同時,更撒落一地芳香時,則倍受龍王蕩人喜愛。
就在刺槐花即將花綻蕊吐時,不僅引來白蝶翩舞、蜜蜂忙碌和鳥語歡唱,也讓人們使用出各種工具和方法,紛紛采摘那一串串千紙鶴般槐花。將槐花清洗去柄后,瀝干水分,不僅可以焯水后獨自爆炒,也可以與其它時蔬燴制菜肴,還可以做成為餡料去包餡餅和水餃,高興忙碌的人還將它上籠蒸制食用……
一到槐花飄香季,雖然人們陶醉其中,但總不會忘記將槐花焯水后晾曬一些干子,留著家人在其它季節(jié)食用的同時,也將其芳香送到親朋好友的手中,讓居住城市中的人,也能夠享受到鄉(xiāng)野的味道。
3)淺夏的梔子花
“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這是大唐劉禹錫筆下《詠梔子花》中詩句,會聲會影地再現(xiàn)了梔子花的神韻。
龍王蕩原本是沿海灘涂,是海龍王的放馬游獵的場所,海水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滄海桑田后,土壤中鹽堿度極高,是梔子花無法生長的地方。梔子花的花香只能夠從周邊幾座山上飄來。
每年六月,一襲素衣的梔子花如約而至,素雅,馨香,白衣仙子般地飄逸在青枝綠葉中間。居住山間的人們深悉龍王蕩的大姑娘小媳婦們對梔子花情有獨鐘,在月華親吻晨露之際采摘梔子花,前往龍王蕩的幾個集鎮(zhèn)上或者走鄉(xiāng)串戶地兜售。這是一種勿用吆喝的買賣,只要他們打開包裹著梔子花的塑料薄膜,其獨有的芳香就會迅速飄向大街小巷,立刻引來無數(shù)人前來購買。這種購買的目的只是為了佩戴衣襟發(fā)髻,只是為了聞到花香。
隨著龍王蕩水土的不斷淡化,人們紛紛爬上山去,剪來梔子花枝條,扦插到溝河的水濱,不愧是野生的花樹,不要十日,梔子花以頑強的生命力,在水濱扎根生須,分蘗枝芽,奇跡般地存活了。人們也紛紛將梔子花移栽到庭前院中,也使得梔子花不僅一年一度地飄香在溫馨的龍王蕩人家,而且花朵較山間的要大了許多,花瓣也更為肉質(zhì)肥厚。
由于家家戶戶都會栽種幾棵梔子花,使得它在龍王蕩失去了市場。不知道是誰突發(fā)奇想,在梔子花盛開的日子想起了涼拌梔子花:將梔子花摘柄去托后,只選擇了花瓣,在清水洗凈后,入開水中汆后冷卻,待用。拿出幾枚雞蛋攤餅切絲,然后加適量調(diào)料與梔子花一起涼拌,做出一碟香鮮可口、回味無窮的冷盤。
一傳十十傳百,梔子花好吃的消息很快傳遍了龍王蕩,而六月又是當(dāng)時龍王蕩缺少青蔬的日子,人們不僅用它涼拌,還將梔子花與雞蛋一起,燒出了讓人清肺止咳的湯,更烹飪出了一道道真正讓人唇齒留香的菜肴。在我的記憶中,用梔子花燴炒豬肚片,渾然一體,馨香醉人,讓人難以矜持。
4)盛夏的黃花菜
在曾經(jīng)的龍王蕩,家家戶戶的院前或者屋后都會有一塊自留地,供農(nóng)人們種植蔬菜之用,因此也叫菜園地,在菜園地的中間都留有一道寬深都在三四十公分的給排水溝子,因而在溝的兩側(cè)都有一道供人行走的壟子。
雖然農(nóng)村的土地不像城里那么精貴,但龍王蕩人還是見縫插針,在保持可以通暢流水的前提下,在溝壟的邊上種植上一些生命力頑強的植物,同時還要不會影響蔬菜生長,于是黃花菜成為了極佳的選擇。
黃花菜古稱萱草,是一種曾經(jīng)在《詩經(jīng)》中搖逸的植物:“北堂幽暗,可以種萱?!眰髡f,古代有一個男子要遠行,為了減少母親的思念之情,就在母親的居住的北堂,種植下可以解憂的萱草,因此黃花菜又稱為忘憂草,更有著母親花的美譽。
龍王蕩人家種植黃花菜,不是為了什么忘憂,主要是為了享受它的美味,而且還因為黃花菜是一種多年生的草本植物,種植一次就可以連續(xù)數(shù)年享用,同時它那盤根錯節(jié)的根須還可以保持溝壟不會坍塌和淤塞,是一種一舉多得的事。
每年的陽春三月,風(fēng)剪柳簾,雨潤草尖,黃花菜也睜開了睡眼,在人們不經(jīng)意間萌發(fā)出新芽,迅速地生長成為長達六七十公分的新葉,修長的葉子飄曳翠綠,給人一種蘭一般的氣質(zhì)和神韻。
黃花菜是屬于夏天的花朵。無論春天有多么明媚的陽光,也無論春天有多么和暖的氣溫,黃花菜就是兀自生長著自己的葉子,保持著靜雅而淡泊的心態(tài),絕不與那些姹紫嫣紅爭奇斗艷??梢坏┳哌M孟夏,就開始繡出花葶,孕育花蕾。
當(dāng)走出黑暗的蟬歡唱知了時,黃花菜終于笑開了花,嬌艷的花朵在金黃的底蘊上飄灑著橙紅的光暈,書寫著夏花的神韻。其花朵呈現(xiàn)喇叭狀,花瓣五裂,頭頂花蕊的花柱似龍須一般靈動。鮮艷的花朵飄曳在翠綠色的葉面上,老遠就搶走了人們的視線,給人一種賞心悅目的感受,不知讓多少文人墨客為之潑墨。記得蘇東坡曾經(jīng)贊美道:“萱草雖微花,孤秀能自拔,亭亭亂葉中,一一芳心插。”不僅寫出了花姿花韻花神,也暗喻出了母親的眷眷愛心。
黃花菜有著“觀之名花,食之佳肴,用之良藥”的美譽。黃花菜的花朵花蕾是一種極富營養(yǎng)的蔬菜,同時又是含有微毒的成分,無論你怎么食用,都必須首先放到開水中汆一下,就可以放心食用。既可以用它涼拌,也可以爆炒和燴制菜肴,在龍王蕩更多的人會將它汆水后晾曬成干,在其它季節(jié)也能享受它的美味,使得它一年四季飄香在龍王蕩。
整株黃花菜的花期較長,可達百日,而單朵花的花期卻很短,從綻放到花落只有一天的時間。因此采摘黃花菜的時間最好選擇在晨露未干時,既干凈又便于晾曬。實際上,上等的黃花菜干并不是采摘已經(jīng)綻放的花朵,而是選擇即將綻放的花蕾,既增加了產(chǎn)量也保持了品質(zhì)。
黃花菜不僅是舌尖上的美味,更是一種藥材。由于它高含胡蘿卜素和卵磷脂以及粗纖維、天門冬素,還含有維生素和多種微量元素,可以健腦的同時還可以潤澤肌膚延緩衰老,更有著防癌、降血壓、促消化、護肝、涼血止血等功效,還是產(chǎn)后女性的調(diào)補食品。
5)由夏至秋的番瓜花
番瓜,也叫南瓜,是龍王蕩最常見的瓜蔬,主要走進龍王蕩的村莊,一年四季都可以領(lǐng)略到它的風(fēng)韻。
陽春三月,只要春姑娘裙裾翩躚地走過龍王蕩,家家戶戶都會在自己家菜園地中刨出幾個坑,丟下幾粒希望的種子……一旦走進孟夏,在番瓜葉的青波綠浪中,夢幻般地濺起一朵朵鵝黃的浪花。
孟夏時分的番瓜花,雌雄同株的它往往是“陰盛陽衰”,大多杵立著雄性的花朵,而這些雄性的花朵除了給雌性花朵授粉外,就沒有其它的作用,于是人們就將它在剛剛開放或者即將開放的雄性花朵采摘下來,摘取花蒂,去掉花柱,只保留花瓣食用。
最簡單的食用方法,就是將湯水燒開后,倒入事先準(zhǔn)備好的蛋液后,放入清洗好的番瓜花,只要鍋開,加入適量的鹽即可。蛋香與花香裊娜升起,讓人欲罷不能。入口清爽,香鮮可口,讓人食欲大開。
番瓜的生長期極長,從姹紫嫣紅的春天,穿越草木葳蕤的夏日,再跨過凝露為霜的金秋,直到雪舞長空的淺冬,只要不滴水成冰,番瓜就可以兀自花綻蕊吐。因此食用番瓜花的時間也比較長。
番瓜花不僅僅可以用來燒湯,還可以用來爆炒,與雞蛋是一種絕配,不僅清香襲人,而且金黃與橙紅共舞在潔白瓷碟中,賞心悅目同時,也讓人大開口胃。
6)金秋的桂花
有一首紅歌曾經(jīng)伴隨著紅軍的足跡,傳唱華夏的大江南北,它就是《八月桂花遍地開》,是一首傳唱百年又經(jīng)久不衰的歌曲。使得本身就受到龍王蕩人喜愛的桂花,更貼緊了龍王蕩人的心扉。
在龍王蕩,桂花如同菊花一般,是金秋的象征,因為它在龍王蕩的大地上,不是盛開在農(nóng)歷的八月,而是綻放在金秋的十月。“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飄?!彪m然花朵碎米般大小,卻散發(fā)出悠長而幽遠的馨香,濃郁,激烈,香氣襲人。金黃色的花朵簇擁在枝枝椏椏之間,在秋日的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與那清脆的葉子相得益彰。
在龍王蕩自古就有食用桂花的習(xí)俗,每當(dāng)桂花怒放時節(jié),人們不是似采茶一般細心地采摘那一簇簇金黃的花朵,就是在桂花樹下鋪下幾張?zhí)J葦編織而成的席子,然后拿起一根輕便的竹竿,去敲打桂樹的枝椏,紛紛墜落的桂花恰似一場金黃的細雨,鋪下一席金黃。
并非受一代偉人毛澤東詩詞:“借問吳剛何所有,吳剛捧出桂花酒”的影響,而是龍王蕩人一直就有用桂花泡酒的習(xí)慣,桂花酒不僅受到男人們的喜愛,更是女人們的寵愛,因為它美容悅顏的功效。
在龍王蕩,食用桂花的方法很多,但更多的是與大米為伍,既可以用它與大米同鍋煮粥,也可以與米粉一起蒸糕,還可以加入米面中搓揉成為湯圓……總之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愿去選擇,是件愛誰誰的事。
值得一提的是,龍王蕩人在春節(jié)時有著食用云片糕的習(xí)慣,不僅是取其步步高升、年年摘桂的寓意,更多的云片糕中,除了春天蜜餞的玫瑰花瓣外,還含有金秋時節(jié)蜜餞的桂花,清香,甘貽,是一種一吃就上癮的經(jīng)典食品,更是舌尖上的美味。
也正因為奇香的桂花的參入,不僅使得灌云大糕成為民間饋贈親友的禮品,也使得它曾經(jīng)成為向康熙皇帝進貢的貢品,而有了“玉帶糕”的美名,更獲得了中國食品博覽會的銀牌大獎。
隨著龍王蕩土壤和河水的不斷淡化,使得外地的花卉不得涌入,不僅美化了龍王蕩的環(huán)境,使得龍王蕩一年四季花香撲鼻,也增加了龍王蕩的花食品種,臘梅填補了冬日無花的空缺,金盞菊在秋風(fēng)中與茶共舞,金銀花喧鬧了夏日茶杯的同時還可爆炒肉絲,西藍花成為春天平民百姓的大碗菜肴……
如今,花食已經(jīng)在龍王蕩蔚然成風(fē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