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城】也談格律詩
標題是“也談”,那就是別人已經談過了。縱觀網上許多“漫談格律詩”,除了極少涉及到了聲律,大多數只在平仄、格式和押韻上做文章,照本宣科,不全面,不深入,有的甚至對格律一知半解,誤人誤己。
那么什么是格律呢?格律就是對一首詩所規(guī)定的格式、結構、法則和要求。具體的劃分是:格,函蓋了“起、承、轉、合、平仄、字數、粘、對、替、對偶和壓韻?!甭桑瑒t包括“音律、聲律和韻律?!卑迅窈吐珊掀饋淼目偡Q叫“格律”,遵從格律寫出的詩,稱為“格律詩”。
格律詩也即近體詩,近體詩只有五言、七言兩種,絕句規(guī)定為四句,律詩規(guī)定為八句,多于八句的為排律,也叫長律。其它四言、六言,或者變格、變體均不是正格近體詩。寫詩盡量用正格。
下面,就格律問題和大家一起學習。
一、關于起承轉合。
一首詩如果沒有起承轉合,不能夠算詩,至少不能夠算格律詩。起承轉合就是章法,沒有章法的詩內容混亂,天一句地一句,讓人讀得頭暈腦脹不知所云。所以,把起承轉合列為格律之首,足見其重要性。
起承轉合是詩的硬指標,但不是固定的一種法則。這一點,不僅很多初學者不明白,有些在網上講課的老師也沒有弄明白。實際上詩的章法有多種,有人把七律分為六種章法,也有分為十三種章法,但無論有多少種,都是有章可循的。下面列出幾首各具代表意義的七律(因為七律在章法上要比五律復雜,故以七律為例),和大家一起學習思考。
1、一聯一意順序章法:
黃庭堅
癡兒了卻公家事,快閣東西倚晚晴。(起)
落木千山天遠大,澄江一道月分明。(承)
朱弦已為佳人絕,青眼聊因美酒橫。(轉)
萬里歸船弄長笛,此心吾與白鷗盟。(合)
2、常規(guī)章法:
元好問
涼葉蕭蕭散雨聲,(起)虛堂淅淅掩霜清。(承)
黃花自與西風約,白發(fā)先從遠客生。(烘托)
吟似候蟲秋更苦,夢和寒鵲夜頻驚。(勾勒)
何時石嶺關頭路,(轉)一望家山眼暫明。(合)
3、纖腰格章法:
王安石登大茅山頂
一峰高出眾山巔,疑隔塵沙道里千。(寫景)
俯視云煙來不極,仰攀蘿蔦去無前。(寫景)
人間已換嘉平帝,地下誰通句曲天?(議論)
陳跡是非今草莽,紛紛流俗尚師仙。(議論)
4、破常規(guī)的章法,從詩意的轉接表現:
杜甫登樓
花近高樓傷客心,萬方多難此登臨?!瓤倢?,直接點明題旨。
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寫景,烘托情感。
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h論,襯貼、深化。
可憐后主還祠廟,日暮聊為梁甫吟?!胺志溴撮_一筆懷古,后分句以諸葛亮自況。
5、怪異章法:
劉禹錫
王濬樓船下益州,(起)金陵王氣黯然收。(承)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渲染)
人世幾回傷往事,(一轉)山形依舊枕寒流。(一合)
今逢四海為家日,(二轉)故壘蕭蕭蘆荻秋。(二合)
6、通過意識轉換章法,不明顯的一聯一意:
李商隱無題
颯颯東南細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捌?用環(huán)境氣氛烘托女主人公春心萌動和難以名狀的迷惘與苦悶。
金蟾嚙鎖焚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俺?,進一步表現女主人公深閉幽閨的孤寞和內心被牽動情絲。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D聯,典喻。
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下?,議論。
能夠寫散文的一般懂得文章的結構,開頭怎么寫,中間怎么寫,結尾怎么寫。文章的結構也就等于詩的章法。詩的章法特點,各句既要有獨立性,又要有銜接性,不能斷裂;起承要銜接,承轉要銜接,前后分句要銜接,聯與聯之間要銜接。
所謂銜接,就是下句或下聯應該擴展上句或上聯的主要景物,圍繞和它有關系的景色和人事繼續(xù)擴張,把詩意逐步遞進。
二、關于平仄、粘、對、替(字數略過不談)。
平仄、粘、對、替的主要規(guī)律是:平仄兩字一組,一句之中平聲字與仄聲字交替,相對的兩句(對句)之中平聲字與仄聲字相對立。上聯句與下聯句要相粘。如一首五言詩,其第一句如果是“仄仄平平仄”(本句之中平仄交替),第二句則是“平平仄仄平”,即第一句與第二句的平仄對立。第三句必須是“平平”起首,以與上一句相粘。
失粘
違背了格律詩上聯對句與下聯出句平仄相粘的規(guī)定,就叫“失粘”。如陳子昂《送別崔著東征》一詩:
金天方肅殺,白露始專征。
王師非樂戰(zhàn),之子慎佳兵。
海氣侵南部,邊風掃北平。
莫買盧龍塞,歸邀麟閣名。
首聯的對句“白露”為仄聲字,頷聯的出句本也應為仄聲,但這里用了“王師”兩個平聲字,這就不合“粘”的要求,稱為“失粘”。
趙忠祥在十年前“神七”航天成功后,創(chuàng)作了一首名叫《神七贊》的七律詩。詩意不錯,描繪生動,對仗工整,只可惜這首詩兩處“失沾”。
附原詩:
七律《神七贊》
飛船騰焰入云霄,載我英豪舉世驕。
出艙漫步伴天鏈,定軌疾馳巡鵲橋。
自古升空常似夢,從今奔月競如潮。
敢請嫦娥捧陳釀,桂花香滿共玉瓢。
失沾處是第三句的“艙”字,第七句的“請”字。
失粘在唐代中葉以前,常有出現,到中唐以后,要求逐漸嚴格,到了宋代,失粘成了詩家之大忌。(折腰體第二聯出句可與第一聯對句不粘,這是例外。)
失對、失替
撰寫詩句時注意平仄相對,在同一句中,音步平仄必須交替使用,切忌失對、失替,如:
韜略終須建新國==奮起還要讀良書。聯中“起”對“略”為仄對仄,叫做失對(上下聯相同位置)。
“起”與“要”為二四位置同仄,叫做失替(同一句中)。
三、關于對偶和押韻。
?律詩的對偶(對仗),不同于對聯,對聯講究“內容相關”。而律詩的對偶恰恰與對聯相反(否則易造成合掌)。
??所謂對偶,就是律詩的頷聯、頸聯的前分句和后分句,每個字的平仄、詞性、意義都是相對的。
??講求對仗,不應過執(zhí),只要詞性、意義、平仄相對就可以了,太過工整,往往顯得雕琢而死板。
參考王之渙《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白”對“黃”、“山”對“?!?,這是同類詞相對;“依”對“入”、“盡”對“流”,這是同詞性的詞相對;而“日”對“河”雖不同類,但意義較為接近,且同屬名詞,所以也不失為工對。一首律詩每聯中有大多數的詞對得工整,便可算工對的詩。
????“對仗的原則是寧粗毋弱,寧拙毋巧,寧樸毋華,只要不流于俗野——大白話就好”(徐晉如語)。????
???????????
???看看杜甫的:
階前短草泥不亂,院里長條風乍稀。(《雨不絕》)
春日鶯啼修竹里,仙家犬吠白云間。(《滕王亭子》)????
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袞袞來。(《登高》)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聞官軍收河南河北》)
律詩中間二聯,在詩中的作用是為了渲染主題、深化題旨,中間二聯寫活了會生色不少。中間二聯的秘訣,郁達夫曾言:“粗細對稱”;?黛玉論詩亦云:“虛對實的,實對虛的”?。下面以杜甫詩為例,看看杜老先生如何駕馭“粗細”與“虛實”:??
??????????
群山萬壑出荊門,(虛)??生長明妃尚有村。(實)
一去紫臺連朔漠,(虛)???獨留青冢向黃昏。(實)
鮮鯽銀絲膾,(實)??????香芹碧澗羹。(虛)
紅入桃花嫩,(虛)??????青歸柳葉新。(實)
總之,律詩中二聯,貴在一濃一淡、一粗一細、一虛一實,富于變化,詩句才能姿態(tài)橫生。
押韻
押韻的規(guī)則是:(1)押韻的位置是固定的,是在偶數句押韻,而且是句子的最末一字入韻。(2)不論是絕句,還是律詩,第一句可參加押韻,也可不參加,參加的稱“首句入韻”,不參加的稱“首句不入韻”。首句入韻可用鄰韻的字。(3)一首詩中,除首句可用鄰韻外,只能依據同一韻部的字押韻,并且要一韻到底,不間不能轉韻。(4)格律詩一般要押平聲韻,押仄聲韻的極少,不能平仄互押。(5)使用的韻字不能重復,一首詩中幾個韻字不可都是名詞,不可連續(xù)三個陰平韻字或者連續(xù)三個陽平韻字。
四、關于“音律、聲律和韻律”
音律,也即音的“頻率”,是由聲調、語調及韻的變化和協調而形成的一種和諧狀況。漢語語音有“四聲”之分:在古代漢語中指“平、上、去、入”,在現代漢語中則指“陰平、陽平、上聲和去聲”。
聲律,“聲”,指語言的聲調;“律”,指語言的韻律。聲律是中國古代對詩和駢文在聲調、音韻、格律等方面的要求,根據漢字單音節(jié)的特點,以宮、商、角、徵、羽分韻,以五聲配字音而形成。聲律運用到五言詩、七言詩中,就成為具有抑揚頓挫、富有音樂感的格律詩。
韻律,指詩詞中的平仄格式和押韻規(guī)則。詩歌中的節(jié)奏單位叫做“音步”,也稱為“頓”。節(jié)奏分為兩種,一是音樂節(jié)奏,即表現于讀音形式上的節(jié)奏,它與平仄緊密聯系在一起。另一個是意義節(jié)奏,它跟詞的意義密切相關,往往是一個雙音詞或者單音詞構成一個意義節(jié)奏。
音律、聲律和韻律的理論,屬專業(yè)范疇,不在這里詳說,下面只提醒有關押韻方面一些該注意的問題。
1、控制入聲字。一首五律入聲字最多5個,一首七律入聲字最多6個。入聲字盡量避免在音節(jié)處,實在無法避免時最多一兩個在音節(jié)處。(入聲,漢語的一種聲調。它在中古時發(fā)音比較短促,入聲在元明時代失去三種韻尾,入聲韻變?yōu)榉侨肼曧?,入聲這個聲調也就消失,它所管的字就分別合歸陰平、陽平、上聲和去聲中了。)
2、根據詩的內容來選韻,豪放詩應該選響亮的開口韻,幽愁詩應該選撮口韻或者閉口韻。總之一句話,內容響,押的韻也要響;內容啞,押的韻也要啞。
3、忌犯險韻、僻韻等韻律錯誤。
下面參考幾例:
啞韻,閉口音押韻:
田牧擬作《學詩》
學詩先自句中摹,萬紫千紅碎錦鋪。
師古師心師造化,莫辭吟席度朝晡。
押虞韻,韻母u是閉口音;聲母m、p、b是雙唇音,音皆低沉。
僻韻,生僻字押韻:
田牧擬作《豹文鼠》
欲化九霄龍虎翀,原何卻是西山鼨。
竟教爾雅名聲起,博得云晴開螮蝀。
押東韻,但“翀、鼨、蝀”三字生僻,影響閱讀。
枯韻,韻腳詞性相同:
網摘《仙林水庫》
仙林水庫底朝空,龜裂陰紋吐火風。
但見羊兒低白首,不聞水味臥蒼龍。
曾經翠嶺懷幽谷,幾??菹獢[艷容。
人禍天災誰個大?不需多語自鳴鐘。
“空,風,龍,容,鐘”五韻全是名詞,干枯。
綜上所述,就格律自身而言,有它自己的獨特體性,雖然體系龐雜,門類繁多,但終歸是具有一定規(guī)律和固定格式。我們學習格律就像初學駕車,既要專心致志,又要遵守紅綠燈信號,但也不必太過畏首畏尾,只要堅持,只要高雅情趣未衰,通過三五年磨合,一定能夠駕馭自如。
注:部分引用來自網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