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fēng)】心生抑郁的抑郁(隨筆)
昨天晚上,我與老韓買了點兒現(xiàn)成的東西對付吃一頓,姑且稱之為晚餐吧。
沒有魚,沒有肉,沒有海鮮,只有酒,酒是老韓吃飯時的必需品,所謂無酒不成餐,指的就是他這種人。他喝著酒,我喝著茶,我們哥倆在微冷的寢室里聊了很多。
“兄弟啊,我最近感覺自己抑郁了。”老韓講開場白的次數(shù)可不少,無論是幾個人圍在一起的聚餐,還是跟我倆單獨小酌,但卻從未像這一次的話這么令我訝異稱奇。
“不是,你怎么突然間產(chǎn)生了這種想法呢?不是跟我開玩笑呢吧?!蔽艺f。
“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啊,兄弟。不瞞你說,兄弟啊,我也不想,可你再看看現(xiàn)在的我,我家里面的事你也知道,整天讓我擔(dān)驚受怕的,老太太的病,再加上我家姑娘的傷,我這一天到晚心里面老不舒服了。干個活兒工資又這么少,現(xiàn)在又改成十二個小時了,時間也長了,看崗也累了,不容易啊。每天我喝點兒酒,抽根煙,就會想這想那的,總感覺干啥都沒意思,上個班也沒意思,玩?zhèn)€手機(jī)也沒意思,這一天天的,都快把我折磨瘋了。想死,可再看看家里面的爛攤子,連死的勇氣都沒有了?!?br />
“你知道嗎,你呀,就是閑的,人只要一閑下來,就愛胡思亂想,就容易抑郁。我就是,只要閑下來,保準(zhǔn)腦袋里面各種各樣的東西往里面鉆,搞得我都不曉得自己為什么活著。所以我才要每天寫點兒東西,也不管它有沒有意思,也沒想過靠它出名賺錢,我就是不想讓自己太空虛,太無聊了。另外啊,我也想過趁國慶假期出去玩玩,可咱沒那個條件呀,就像你說的,本來上班就累,而且工資還少,掙這么一點兒錢,還得貼補家用,剩下的頂多買個煙抽,買個酒喝,買頓飯吃,其它的啥都干不了。時間短倒還好說,這時間一長,就會越想越來氣,越想越鬧心,越想越容易自閉,待著待著,結(jié)果可能就像你說的,得了抑郁癥。”
“你說這話確實沒錯,我記得我以前在工廠上班的時候,哪里想過這么多,上班就只管掙錢,下班就只管睡覺,哪兒像現(xiàn)在似的,一閑下來,也不知道干啥,又哪兒也去不了,一天到晚不是守在崗位,就是待在寢室,不是坐著,就是躺著,不是吃飯,就是睡覺。睜開眼睛,除了手機(jī),還是手機(jī),都快成全身癱瘓的病人了?!?br />
“誰不是啊,我不也一樣嗎。我以前又不是沒在工廠干過,累得要死,而且不分晝夜,回到家吃個飯,倒頭就睡,但我也沒像你似的呀。”
“我能跟你比嗎。第一個,咱說實話啊,咱倆的家庭情況,家庭條件就不一樣,你比我好多了,這一點你承認(rèn)吧。第二個,你好歹閑著沒事能寫點兒東西,消磨時間呀。可我呢,一天到晚除了看手機(jī)還是看手機(jī),看的我都快吐了,而且眼睛生疼。你告訴我,我除了看手機(jī),還能干啥,找人喝酒?沒錢,出去玩玩,也沒錢?!?br />
“要不這么地,你不如到地下室鍛煉鍛煉身體?!?br />
“鍛煉身體,有病吧我,還嫌不夠累啊。對了,你不是打算減肥嘛,你咋不去地下室鍛煉呢?!?br />
“廢話,我比你還累呢。咱倆一個班,我至少盯前崗十個小時,你呢?!?br />
“你這話說的,我又不是沒干活。”
“說一千道一萬,你呀,就是閑的。”
“為什么閑?要我說呀,就是這保安工作鬧的。我跟你說實話吧,這保安工作呀,我是干夠了,夠夠的,真的,再也不想干了?;顑弘m然輕松,但是一點兒意思也沒有,下了班不知道干什么去;而且工資還少得可憐,一點兒盼頭都沒有;最主要的是這個行業(yè)太養(yǎng)人了,養(yǎng)人的意思你能明白,舒服,安逸,同時也讓人變得頹廢,墮落,本來還想著干點兒別的工作,換換腦子,活動活動身體,可一連干了三四年保安,現(xiàn)在啥都不想干了,怕苦,怕累,怕新工作堅持不下去。再說了,還有我這老腰脫的毛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真為了多掙錢,再掰一下,我這輩子就算完了?!?br />
“有這種想法很正常,我也一樣,所以我才要走。而這一次走,怕是再也回不來了,回來也是旅游,絕不可能是再干保安工作。”
“這一次,我就不勸你了?!?br />
“用不著你勸,因為勸也沒用?!?br />
我以茶代酒,陪老韓吃著大餅,吃著蘸醬的蔬菜,又與他聊了很多。
我不曾想過,老韓之前的種種對于愁苦哀傷的心痛感居然會導(dǎo)致他險些踏入抑郁癥的警戒線中去。那些充滿回憶,充滿悔恨,充滿無奈的話似曾相識,而今又來,只是相比較之前他跟我講這些話的神情和語氣,這一次明顯感覺他變得呆滯,變得麻木了。或許是因為女兒鎖骨骨折的重傷給他帶來了不小的打擊,無論是出于父愛之無能的打擊,還是出于他對女兒繼父(在老韓與前妻離婚時,女兒交由前妻撫養(yǎng),而后前妻改嫁,再嫁的丈夫自然就成了女兒的繼父)之無動于衷之冷眼的打擊,對他精神上的摧殘可謂是不言而喻的。
我很想勸慰他說要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tài)。但我在想了一想之后,便決定把早已準(zhǔn)備好的勸慰的話藏在肚子里,最好爛掉。因為勸慰一個人保持一個良好的心態(tài)是要看什么事,不是說但凡是個人都能具備這樣良好的心態(tài),又有誰見過父母重病在床,兒女依然笑口常開的;又有誰見過兒女重傷,父母依然微笑開懷的;又有誰見過家里被燒了,還能夠坦然自若玩自拍的。沒有吧,所以說真正具備保持良好心態(tài)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真正意義上的傻子,另外一種則是真正意義上的無情之人。只要不傻,只要有情,相信都應(yīng)該知道“保持良好心態(tài)”這句話是不折不扣,徹頭徹尾的空話,屁話。
何人才會抑郁?唯有把“保持良好心態(tài)”這六個字當(dāng)成空話和屁話的人,譬如老韓。老韓對此的解釋很簡單,“話誰都會說,屁誰都會放,真要是把我家的事攤到你們身上,我就不信你們還能夠像現(xiàn)在這樣,什么老媽,什么女兒,壓根不管不顧,就只管瀟瀟灑灑做好自己?讓自己快樂,讓自己保持良好的心態(tài)?你要真能,我不僅不罵你,還要向你豎起大拇指,你可真了不起??晌遥v心里話,做不到?!?br />
此時的老韓白酒過三兩,啤酒已三瓶,收拾完桌椅碗筷,便躺在床上企圖酣然入睡。
而這個時候的我,早已經(jīng)校讎了好幾篇文章,因為我實在是沒有陪酒的本事,甭說喝酒了,后來連茶水我都陪不動了,連坐也坐不住了。無論什么樣的飯菜酒席,無論什么樣的場合氛圍,我都是快餐主義者,省時為主,不想多耗多熬。
我抽個煙,側(cè)目瞧著他,心中感懷無限。他之所以會如此悲涼,近乎抑郁,無非三個原因,一,窮;二,至親的傷痛;三,禁錮的自由。
三者之中得一者,想必都已經(jīng)夠鬧心了。他可倒好,三者齊備,可見他才是可以稍微保持良好心態(tài)之人,借酒澆愁也正是此意嘛,不然恐怕他早就崩潰了。恰如他在收拾桌椅碗筷的時候跟我說的,“我慶幸我家老太太還沒有到癱瘓的地步,我的女兒只是做了手術(shù)。真要是我家老太太癱了,我家姑娘……我保不齊真的會自殺,因為到了那個時候,我就再也扛不住了?!?br />
這不,今天上午我給班長老韓放了個假,讓他出去轉(zhuǎn)轉(zhuǎn),而我則盯滿十二個小時,以免他又躺在床上胡思亂想,我可不想晚上再聽一遍這類知心話了,并非我心冷,而是我怕揪心般的難受。誠然我也知道他之所謂出去轉(zhuǎn)轉(zhuǎn),無非找三兩個朋友借酒澆愁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