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荷】第一次進城(散文)
18歲那年我高考落榜,心中很是凄涼。見我如此傷心,長我10歲的鄰居歲來哥說:“現(xiàn)在年輕人都進城打工,沒錢花了找包工頭支付工錢,每天忙完活還可以逛城里夜景,住宿有民工宿舍,吃飯有民工灶,菜里還有肉,你什么心也不用操,過得可舒心呢?!?br />
從未在城里生活過的我對城市有著無限憧憬。于是,我找來一根麻繩將被褥綁起來,背在后背就出發(fā)了。歲來哥說,到西安下了火車,乘20路公交車到終點站下車,往前走100米再往右拐就是工地,包工頭是他岳父堂弟的表哥,他們正缺人手。
這是我第一次坐火車,興奮而新奇。然而,上了火車,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穿著和列車上的人格格不入,土得像個怪物,再加上自己后背上舊得變了顏色的被褥,就像個逃荒者。再看看火車上坐著穿著干凈得體的人,他們的桌前擺滿了水果和小零食,這讓我自慚形穢。我買的車票無座,只好躲在兩節(jié)車廂的夾道里。盡管車廂里中途有人下車,可我沒有勇氣去尋找空余的座位。
下了火車,我連忙找到20路公交車,可我背上背著大大的背包,根本擠不上車。不知過了多少輛20路公交車,我卻始終沒能擠上車。天快黑了,這時來了一位和我一樣背著背包的中年人,他笑著對我說:“你怎么這么膽怯?進城打工憑勞力吃飯,理直氣壯!下趟車來了,你就放大膽,站在最前排,車門一開,你就上?!?br />
聽了這位中年男子的話,我很順利地上了車。售票員大聲說:“剛上車的人請買票。”我連忙掏口袋,卻發(fā)現(xiàn)口袋里僅有的兩毛錢不知什么時候丟了。售票員說:“像你這樣想逃票的人我見多了,下一站車停了就下車?!?br />
一位40余歲的婦女對售票員說:“看這孩子是農(nóng)村來的,背這么大個包,很可憐,不就是一毛錢的車票,我給他付了吧?!贝藭r,我的心暖暖的,可嘴里卻說不出一句感謝的話。
到了工地,是一個新建的腫瘤醫(yī)院,樓高23層,在樓下院子有一個建筑鋼管搭建的簡易工棚,工棚四周用草簾圍著,工棚里有一個高低不平的大通鋪,這就是我們的宿舍。
第二天一早,工頭給了我一個約13斤重的羊鎬,讓我挖院子里一層很厚的早已凝固的水泥砂漿。我掄起羊鎬一鎬下去,砂漿里混雜的鋼絲石子直冒火星。不到10分鐘,我的手心全是血泡。血泡磨破后,鮮血直流。
包工頭看到后說:“你的手上還沒有磨出老繭,需要好好鍛煉,先給你安排點輕活,23樓正砌隔墻,你去往上搬磚吧?!毙陆ǖ臉?,室內(nèi)電梯還未運行,我抱著一摞磚高度直達下巴,艱難地爬著樓梯。
半個月后,一些科室開始往樓內(nèi)運送醫(yī)療器材,有穿白大褂的醫(yī)護人員出入大樓。我抱著磚爬樓梯時,遇到一位穿白大褂的年輕女子,她說:“抱這么多磚呀,給我?guī)讐K,別累著了?!蔽倚叩脻M臉通紅,連忙說:“不累,我能抱動。”可這位醫(yī)護人員還是從我下巴下拿掉三塊磚說:“這樣重量減輕一些,你能輕松一點?!贬t(yī)護人員又說:“看你這么年輕,為什么不學(xué)個手藝?”我說:“高考落榜了,也不知學(xué)什么好?!贬t(yī)護人員說:“現(xiàn)在正是征兵時節(jié),你高中畢業(yè)可以去當(dāng)兵呀,在部隊閑時多復(fù)習(xí)功課,還可以報考軍校?!?br />
聽了這位醫(yī)護人員的話,我最終回鄉(xiāng)報名應(yīng)征,成了一名軍人,兩年后考取了軍校。至今,30多年過去了,那次進城打工的經(jīng)歷我卻歷歷在目。那是我一個人的旅行,它讓我認(rèn)識到人間充滿了愛心與關(guān)懷,在什么情況下,都要看得起自己,身邊有愛人間并不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