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小河彎彎(散文)
桃花溪,是我家門前的那條彎彎的小河。桃花溪,因桃花村而名。
說來也奇怪!村頭村尾,沒有十里桃林,也不是世外桃源,可是最早的村子為何叫桃花村呢?據(jù)傳說,明末清初,村子只有數(shù)十戶人家,家家戶戶,房前屋后,都摘種著桃樹,桃花盛放,云蒸霞蔚。村里一個叫桃花的女孩,出嫁前夕,在自家門前的一株桃樹上自縊。從那以后,村里砍掉了所有的桃樹,但是桃花村的名字卻世代相傳。
自我有記憶起,緊挨著小河的那堵承襲了幾百年的寨墻,已呈現(xiàn)出一副“倚老賣老,你奈我何”的頹勢。而老寨墻下這條彎彎的小河,不知流經(jīng)多少歲月,卻像青春永駐似的。
風(fēng)燭殘年的老寨墻,高高在上,日夜凝望著腳下潺潺東流的桃花溪,而潺潺流動的河水如一泓秋水,又似一灣玉帶,脈脈含情的與老寨墻凝望的目光對接,纏繞……
印象中,每至夏秋之交,寨墻上只零星飄搖著一種黃色的野菊花,偶爾也有一簇兩簇紫色的小雛菊稚嫩地開在陽光下。
鄉(xiāng)鄰們從來都不會浪費每一寸土地的。光禿禿的寨墻上,不長莊稼,也不長野草,他們就用來打紅薯窖。秋收過后,他們把經(jīng)霜的紅薯放在冬暖夏涼的窖里,放多久都不會長芽的。聽老輩人講,最初寨墻的修筑,是為了村里的安全著想。幾十米高高的寨墻把整個桃花村圍起來,任再多,再高明,強悍,兇殘的土匪,流寇,響馬都進(jìn)不來。幾百年過去了,風(fēng)吹日曬,曾經(jīng)固若金湯的寨墻只剩下村口的這一斷壁殘垣了。
老寨墻上鱗次櫛比,密密麻麻的排滿了紅薯窖。冬天窖里窖藏紅薯,偶爾也窖 藏一些活物,比如冬眠的蛇。傳說蛇的身體有神奇的自愈能力,把它殺死了,剁成幾截,但如果埋在一起,它們依舊會合二為一,重新復(fù)活。所以每當(dāng)在窖里發(fā)現(xiàn)盤繞的冬眠的蛇時,村人就會把蛇剁成兩截,蛇頭埋在老寨墻的墻根里,蛇尾就扔在對面桃花溪里,隨水飄走,終生沒有復(fù)活的機會。
小河一年四季流水潺潺,清澈見底,游魚歷歷可數(shù)。偶爾在小河的水草里,還能拔出一把老菱角,驚喜之情不亞于看見六月飛雪。
我們的村子有三條主街,彎彎的小河上自然也就有三座小橋。北街的小橋,橋洞用水泥墩子隔開了,只流出小小的縫隙。上游喘急的河水流過窄窄的縫隙,就變成了潺潺的溪流。每逢雨季,后街的河水漲得滿滿的,就像一面波光瀲滟的大鏡子。偶爾,無風(fēng)無雨的晴朗天氣,我們一幫特喜歡臭美的女孩子就會跑到河邊,看河水里自己的倒影,像極一幫還未長大的自戀女神。河里魚蝦肥美,喜歡釣魚卻不喜歡吃魚的二姐夫,每次到后街釣魚都能滿載而歸,有臉盆一樣大的老鱉,也有金光燦燦的黃鱔……據(jù)說黃鱔的血有活血化瘀的功效,所以每次宰殺時,都先把黃鱔的血淋在雪白的紙上,風(fēng)干保存?zhèn)溆谩D菚r的我,總是傻傻地分不清黃鱔和水蛇。
中間的小橋,就是我們前街的橋。這片水域,水清河淺,魚稀蝦小。村里的女人們就會端著一盆盆的衣服,到這河邊來洗衣服。小孩們蹦蹦跳跳地跟著湊熱鬧,他們在岸上、在水邊嬉戲打鬧。拱形的橋洞里流水清淺,剛剛沒過腳把骨。我們一幫鼻涕蟲,喜歡在水泥的橋洞里踏水,戲水。
小溪是我要好的小伙伴。我們經(jīng)常抱著拱形的橋柱,溜邊踩著水泥巖縫,小心翼翼從這個橋洞走向另一個橋洞玩。每當(dāng)走向兩個橋洞相連接的深坑時,小溪就會使壞,用手或是用腳輕輕地碰我一下,我手一松,腳一滑,撲通一聲就跌進(jìn)水坑里。隨后,小溪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緊接著撲通一聲,穩(wěn)穩(wěn)地疊在我的身上,把我死死地壓在水里,動彈不得。每次都是堂姐一把拉起壓在我身上的小溪,再把我從水里拽出來的。看著水淋淋的我,堂姐氣得半死,恨鐵不成鋼地罵我:你怎么那么笨??!每次都是她把你壓在水里,你就不能把她壓在水里一次嘛!沒有被水淹死,卻被堂姐嚇得半死,我的臉上、身上、眼里、嘴里不停地有水往下淌,河水?淚水?
沿著淺淺的河水往下游走個四五百米,寬闊的河道一下就變得幽深、曲折了。下一個大坡,就能看見河中有兩個石碾。石碾就是簡陋的,圓柱形的水泥墩子,中空外圓。很隨意的撂在小河里,河水從石碾流過,就是南街的小橋了。由于年久日深和流水的沖刷,本就不是唇齒相依的兩個石碾,愈加顯得呲牙裂嘴,縫隙漸深。
一個一千人口的村莊,在人口密集的中原大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一個村子里有三座小橋的村莊卻還是不多見的。村人們常常自詡:我們村子里有三條街道,就有三座石橋。走慣了平坦寬闊水泥石橋,偶爾走一走簡陋狹窄的石碾小橋,未嘗不是人生的另一種體驗。
春潮帶雨晚來急。經(jīng)過一場又一場的連綿細(xì)雨,緩緩流淌的河水,一下變得湍急。我們幾個野性難馴的孩子,就在河的左岸瘋玩瘋鬧。夕陽西下,河右岸的房頂上飄出一縷又一縷的濃淡不一的炊煙,孩子們摸著咕咕叫個不停的肚子,才知道到飯點了,該回家吃飯了。本來順著上游走個幾百米,過了橋,就到家了??墒且驗轲I了,幾個孩子一咕唧,抄近路,走石碾的小橋,撒開腳丫子,直奔陡坡下的石碾小橋……
小溪像一只翩躚的蝴蝶,第一個輕盈地躍過石碾小橋。然后,其他小伙伴一個接一個地從左岸越到右岸。輪到我的時候,由于天生膽小,偏偏又恐高恐水。我雙腳站在有點輕微晃動的一只石碾上,望著嘩嘩流動的河水,抬起的右腳怎么也邁不到只有一尺之隔的另一只石碾上。于是,我?guī)е耷缓埃骸靶∠疫^不去?。 毙∠斐鍪?,給我打氣:“沒事,我抓著你的手,你一抬腳就過來了,不會掉到河里的?!蔽倚囊粰M,眼一閉,一抬腳,撲通一聲,掉進(jìn)了河里……等小溪她們幾個費死八活地把我從水里扶起來的時候,水深只到我的膝蓋。
自從有了那次的落水事故后,我再也不敢圖捷徑走那座石碾小橋了。可是不管是簡陋的石碾小橋,還是小河邊上的垂垂老矣的老寨墻,都像老照片似的在我的腦海中一遍遍的閃現(xiàn)。
小河彎彎,從桃花村流過姑媽家的青磚大瓦房,繞過小姨家的籬笆院,從堂姐家的小草房前一路蜿蜒流去……
而流不走的,永遠(yuǎn)都是親情!
桃花溪,曾經(jīng)流過我的快樂童年,流過我的朦朧青澀。而今,它正在流淌著我的滄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