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謊言(微小說)
“你好,親愛的?!?br />
和前幾天一樣,她給他發(fā)出了一條同樣的問候信息。但下面的話,她猶豫再三,不知道今天的決定該不該告訴他。更不知道,告訴他實情后,他會有怎樣的反應。
對于一對即將走進婚姻殿堂的戀人,本應該在這歡天喜地的春節(jié)里,利用難得的假期,每天甜甜蜜蜜地粘在一起,彌補一下平日勞碌奔忙帶來的情感缺憾,共同暢享一下未來幸福的生活,為即將到來的“五一”結婚期籌劃一下必備物品??烧l能想到,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竟然把他們美好的愿望徹徹底底粉碎了。在這樣一個冠狀病毒肆虐的特殊時期,家家戶戶關門閉戶,大街小巷空空蕩蕩,城鄉(xiāng)、小區(qū)戒備森嚴。他們所在的縣城,此時正在和全國人民一道,上下齊心協(xié)力,共抗瘟疫。而她,作為一名醫(yī)護工作者,不要說休息,好幾天加班加點,超負荷工作。只有晚上睡覺前,思念之情便會像藤蔓一般纏繞心頭。她多想有他陪伴在身邊,跟親愛的人訴說一下孤寂與疲憊,從而像平日里一樣,得到他情意綿綿的撫慰啊。但是,不能。她只是利用睡覺前極其短暫的時間,在微信上簡單報個平安。因為她知道,第二天更加繁忙而危險的任務在等待著她,來不得半點疏忽和懈怠。她好幾次謊言告慰他,雖然縣里出現(xiàn)了一例冠狀病毒病歷,但她們外科住院部收治的患者卻比平常要少,工作反而比平日要輕松。至于她臨時主動申請到一線發(fā)熱門診為患者檢查診治病人的以及火線遞交入黨申請書的實際情況,她卻守口如瓶。每天晚上給他發(fā)信息的時候,她總有些擔心,怕對方像往常一樣,要求視頻聊天。天哪,她才不愿讓對方察覺她因勞累而布滿血絲的眼睛,更不愿意讓他看到自己因穿防護服而變得臃腫脫相的面容。在這樣的特殊時節(jié),她不愿意讓心愛的人為她擔心,為她牽掛。好在她的一次次擔心總是多余的,每次,他回復的信息也很簡單,只說他所在的110警隊,由于現(xiàn)在的特殊時期,社會人員基本不再流動,沒有什么突發(fā)事件,所以只是在崗值班,工作也比較平日輕松些。對于他的話,她半信半疑,知道里面有許多安慰的成分,但也挑不出任何破綻,也就放心了不少。
可是,前幾天隱瞞一些情況還好說,至于今天這項重大決定,她卻無論如何不知道以什么形式開口,還是到底應不應該告訴他。要知道,當媽媽聽說她的這項決定時,當時就大哭一場,埋怨她不該瞞著家里,自作主張,并聲稱不再認她這個女兒。她耐心地給媽媽做解釋,女兒長大了,知道自己的責任和義務,知道怎樣做才是對的。她好不容易才得到媽媽的諒解,可那畢竟是自己的媽媽。對于他,她相信他,他在學校時是個好的班干部,在部隊上是個優(yōu)秀的戰(zhàn)士,還入了黨。轉業(yè)到公安110警隊部門后,又多次妥善處理了許多突發(fā)事件,避免了沖突升級,從而受到了局里的嘉獎??墒恰?br />
“你好,親愛的”,對方很快回復了一條信息,跟她一樣,簡短而親切。
她面對手機屏幕,呆了好一會兒,好像下定決心打出一行字。但是,稍停片刻,她又把這行重如千鈞的字刪除了。如此反復了好幾次,終于沒有勇氣按下發(fā)送鍵。
“今天,春天到了,獻上我真誠的祝福。”她終于沒有勇氣告訴他實情,而是找了一個很圓滑而溫情的話題。
“是??!春天到了,可是,霧霾還很重,保重身體!等到真正春暖花開的時候,將是我們擁抱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候?!彼貜偷?,接下去是一個緊握拳頭的加油表情。
她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同樣給了他一個加油表情后,接下來,難以忍耐的困意陣陣襲來。
“睡吧,寶貝——”對方好像看到她疲憊至極的神態(tài)似的,接下來,是一個他慣用的憨態(tài)可掬的小熊安睡的晚安表情。她攥著手機,沉沉的睡去了,嘴角掛著一絲幸福的微笑。
第二天早晨,一輛從縣醫(yī)院開出的救援車出發(fā)了,上面坐著前往武漢參加救援工作的幾位醫(yī)護人員。這些最美逆行者中,就有她的身影,這次,是她主動請纓的。他們現(xiàn)在要去市里集結,一同前往那個此時讓人談虎色變的城市。
前面,救援車就要通過出城的路卡,突然,透過車窗,一個熟悉的身影跳進她的視野——是他!寒風中,他戴著一個大口罩,坐在一張桌子旁邊,給過往行人檢查證件,測量體溫。她不知道,原來縣城路口多,人員不夠,上級臨時從公安局抽調力量,加強防控。他也是主動請纓,參加戰(zhàn)隊,投入到抗擊疫情的最前沿。她更不知道,昨夜他在值夜班時,一夜沒合眼。昨天給她發(fā)出的情意綿綿的信息,竟然是在警車里發(fā)出的!
她想趁他沒有發(fā)現(xiàn),趕緊埋下頭去。可是,仿佛有第六感覺似的,正在檢查入城車輛的他,突然回過頭來,眼睛與她緊緊撞在一起!他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一時間流露出許多復雜的神情:驚異中的幾分惶恐,敬意中的幾分擔憂……這些,她都讀得懂,兩行淚水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
救援車沒有停下來,他靜立良久,目送救援車向遠方疾馳而去。突然,在北方呼嘯的寒風中,他抬起右手,向救援車駛去的方向,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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