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韻今彈】身體知道二(小說)
離星期天開殺青派對也沒剩幾天了,我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把這棟房子的綠化徹底改變,但是還得去花市弄一些現(xiàn)成的綠植或花束,把家里簡單地點綴一下,起碼看起來有生氣一點,一棟房子如果沒有一些植物的點綴,總歸是死氣沉沉的。
第二天一早甄龍就頂著明媚的晨光出發(fā)了,對于工作,他似乎不像看到的那樣懶散,我站在頂樓的陽臺上,看著銀色的跑車蜿蜒在山道上離去。沒有主人的一樓的廚房餐廳里,氣氛散漫了很多。我下樓去吃早飯的時候,餐桌上還坐著一個年輕男子,我疑惑地看了一眼,葉姐抬起頭給我介紹了下:這位是甄龍的經(jīng)紀人,也是甄龍的堂哥。這位是昨天新來的花匠唐魚。那位堂哥“噗嗤”一聲,差點把嘴里的泡飯噴了出來,趕緊用手攔住嘴巴,并且對我露出一個抱歉的眼神:“不好意思,我正在吃飯,容易聯(lián)想到食物了。”這家人都是什么德行,不過這位教養(yǎng)倒是比那位主子強,人家好歹沒說出口。
葉翠斜了我一眼,周彤卻是深意地看了一眼甄友。我連忙說沒關(guān)系,便拿了一碗稀飯,一個饅頭,外加一枚玫瑰豆腐乳,然后把饅頭掰開,均勻地涂抹上粉紅色的豆腐乳,再把饅頭捏扁,捏緊實,大大地咬上一口。我覺得饅頭只有這樣吃才有味,嚼完再喝上一口稀飯,那實在是一種享受。我旁若無人地吃著,感覺有一種異樣的眼光在我的頭頂晃動,就抬起頭,對上甄友的眼光。我不好意思地問:“我有什么不對的嗎?”“你吃饅頭的樣子跟真龍一模一樣。”
葉翠不高興了:“你故意地吧?”
“我為什么要故意?我都沒看過甄總吃過東西?!蔽肄q解,其實我本來是不屑于分辨的,不知為什么我急于分辨。葉姐覺得葉翠表現(xiàn)的太明顯了,瞪了葉翠一眼,但是看我的眼神就冷了一些,還是波瀾不驚地說:“唐魚吃過早飯,我們一起去市里采購一些需要的東西吧,跟甄經(jīng)理的車去?!蔽疫B忙答應(yīng):好的。
后來才知道甄友在這棟房子掌管錢物以及司機。原來他是跟隨甄龍身邊的,甄龍的大小事宜都歸他管,后來出了什么叉子,甄友被排擠到這里,葉姐說的含糊,我也不好多問,葉姐表面上對甄友尊敬有加,背地里總是帶著鄙夷的態(tài)度,不過葉姐可不是葉翠,談笑間不露絲毫端疑,反而我聽過了才有些坐立不安。當然我也是清楚其中利害的,甄友沒來的時候一切都是葉姐說了算,現(xiàn)在來了一個頂頭上司當然是不高興的,不過聽葉姐說,甄友也不常在這里,年輕人,又是甄龍的堂哥,不可能只有這份職業(yè)的,但是一般這邊有什么大事或大的開支還是要經(jīng)過甄友的手。
甄友帶著無框眼鏡,方形臉,沒甄龍英氣逼人,但也很帥氣,且更沉穩(wěn)一些,給人一種親和感。
“唐魚家哪里的?姐妹可多?”甄友從內(nèi)視鏡里看著我問。
“姐妹倒是有很多,就是沒有家?!蔽覝\笑一下:“我就在這個市在西郊的孤兒院長大的。”
“哦?”甄友露出感興趣的神情,然后又按下情緒淡淡地說:“這樣挺好。”
“挺好?孤兒好嗎?”我低下頭嘀咕一聲。
葉姐一直沒說話,閉著眼假寐。
“不好意思,我的意思是,現(xiàn)在你長大了,終于可以做一個自由的自己了?!?br />
我陪著笑了一下,便也不再開口了。
到了市區(qū)我們分頭行事,各自采購自己所需要的東西。這個花市我已經(jīng)是很熟悉的了,因為是學(xué)這一行的,有時候會刻意來溜達,看看人家插花,養(yǎng)花以及剪枝、換盆啥的,有時候也用我書本上學(xué)的東西講解給他們聽,也聽他們在實踐中遇到的問題以及解決的方法,可以毫不吹噓地說,這一片哪家我都熟悉,課少的時候我也給他們幫忙,他們也很喜歡我,遠遠地就會招呼:魚兒來啦。
這一次采購量很大,我找了一家可以送貨上門的老板,比較大的樹木和盆栽都在他家采購好,這樣老板還給我一個折扣,我就讓老板送了我?guī)着瓒嗳庵参铮@些植物葉片憨憨厚厚,十分萌寵,且很好養(yǎng),我打算弄到頂樓我的陽光房里養(yǎng)著,我已經(jīng)開始琢磨把那片弄成一個多肉植物房,因為他們小巧且姿態(tài)萬千,擺放的好,絕對是一處耐人尋味的風(fēng)景。這個暫時不表,我得先把眼前這舞會應(yīng)景了過去再說。同時我把那一天所需要的鮮花也預(yù)定好了,讓他們星期六下午送過去,我有能力兩三個小時搞定所有的花束,太早擺放不新鮮。所有的這一切搞定,我打電話給甄友,他告訴我等接好葉姐一并來接我。其實我也等著他來付賬,錢財是不可能經(jīng)過我的手的,我也沒多想。不一會,甄友和葉姐過來,商務(wù)車后座已經(jīng)放的滿滿當當,甄友正問“怎么裝呢?”我跟他說:我要求他們送貨上門的,車都裝好,等著呢。甄友對我樹了一個大拇指:“嗯,會辦事?!比~姐也笑了笑。我說,你倆開車在前,我跟貨車后面跟著。我竟有些潛意識里躲避她倆,不知為什么?
甄龍在星期六的下午回到家,以他的話來說是來審查一下聚會的事準備的怎樣了。我把能翻開的土地都新翻了一遍,石子和雜草都磊在田徑兩旁,新翻的地整齊且土質(zhì)細膩,散發(fā)出泥土的香氣,我總覺得泥土和青草是世間最好聞的香水,踏實且提神。甄龍一邊走一邊左右查看,露出一絲不愿意讓人覺察的微笑。
到了門口一直到二樓的樓梯口兩邊都掛著綠蘿,綠蘿這種植物,本身是不耐強光照射的,但它的確是立刻讓一個地方變樣的最好植物,我也是暫時應(yīng)付一下,這樣整個白色的欄桿綠意盎然,生氣勃勃,落下來的藤蔓千姿百態(tài),有一種倔強的生長的力量。大門兩邊巨大的石柱旁邊各放著造型一樣的用綠蘿磊成的綠色瀑布,兩米多的高度,與走廊兩邊的綠蘿首尾呼應(yīng),以防單調(diào),在它們旁邊各放一株一米高的盛開著粉色杜鵑花,選那種造型如長蛇吐芯的姿態(tài),本身也具有觀賞性。
從走廊進入二樓正式客廳,客廳并沒有過多的綠色裝飾,不過是在南邊落窗鋼琴架旁邊放著一株一米多高的鳳尾竹,鳳尾一樣的葉片正好與外面修竹的影子融為一體。我正在從三樓垂下來的豪華琉璃吊燈下面,插一束直徑一米寬的花束,花束其實很簡單,中間用吸滿水的泡沫狀的花泥搭建,然后用鮮花把它們圍起來看不見不花泥即可,當然造型可以根據(jù)每個花匠的審美觀點與各自喜歡的造型,插好花枝。
甄龍進來的時候我基本上已經(jīng)完成了大體的造型,然后按順序把填充的花枝插進去就可以了。我頂上用大棵的紅色漿果枝條為主干,用劍蘭葉和棕榆葉為輔助,構(gòu)成大的框架,用繡球花、乒乓菊,和黃天霸百合作為點綴花,整個花束是淺粉和淺黃為背景,而主體的紅色漿果更顯得玲瓏可愛,花體高低疏密,葉片細長,凹出彎曲的造型穿插其間,整個花束靈動且不古板,百合的香味充滿整個空間,我正得意我這創(chuàng)造呢。甄龍圍著花束轉(zhuǎn)了兩圈又看看我,其間因為甄龍的回歸,大家都放下手頭的工作出門迎接他進來,也都抱著各自的心思看著花束看著我,七八道五味雜陳的眼光盯得我局促起來。甄龍雙手疊抱胸前,夸張地歪著頭斜眼看著,時不時用手指壓著自己的嘴唇,然后用細長的食指點著:“長臂猿,這棵挪個位置,那朵換個花朵,”那手始終環(huán)抱著,輕貓淡寫地指劃著。我的好心情都被這家伙瞬間破碎了,但是人家是東家,只好順著他的指揮重插花瓣,但是大的框架沒變,也就無所謂了,但是這家伙一口一個“長臂猿”我實在聽著刺耳?!罢缈?,我的名字叫唐魚?!蔽乙贿吀苫钜贿吋m正?!肮?,唐魚,”抬起頭對主廚的吳氏夫婦到:“今晚我要吃糖醋魚?!彼@一句沒心沒肺的話立刻讓葉姐警覺起來,葉翠恨恨地盯著我,而甄友露出玩味的笑容。
我插好了花束,然后把剩下的花枝裁剪一番,在酒柜找了幾個玻璃空瓶,插了幾瓶讓周彤送到各自的客房里去,甄友說過,會有些客人留下來過夜的,每個房間的插花形狀都不一樣,之前我也去過客房,里面的裝飾基本了然于心,甄龍的房間沒去過,葉翠不讓進那就不進去了。“哎,唐魚,你給我準備的什么樣的花???”吃飯的時候,甄龍促狹地問,我已經(jīng)發(fā)覺,此人很喜歡捉弄我,我也不生氣,其實只要你不在意一個人,是不會生氣的,甚至激不起情緒波動:“那一瓶兩支圓溜溜的乒乓菊很適合你,”那兩只乒乓菊,一淡粉一綠,綠色插于瓶口,粉色高出三寸立于瓶口上,亭亭玉立,不蔓不枝,簡潔可愛。甄龍斜眼看了一眼,“太簡單了,不喜歡”?!拔覜]見過你的房間,我不清楚你喜歡什么!”“好,那你吃過晚飯隨我看看我的房間?!比~翠張大眼睛一箸子米飯停在嘴邊,葉姐不露聲色地瞪她一眼?!昂玫?,”我不驚不喜地說。
進入甄龍的房間,應(yīng)該是兩個房間打通了合成一間的,特別的大,怎樣的奢華我就不描述了,我只瞅著哪里適合擺放植物,男人的房間最好不要放開花的植物,容易招爛桃花,我估計我們的主子桃花是不少的,就不用添亂了,我環(huán)顧了一下,一進門兩邊都是展示柜,上面掛著衣服,底下一格格擺放著整齊的鞋子,還有兩個展示柜里擺放著領(lǐng)帶和手表,擺放的比商場里還整齊,除了門口放著一個換鞋的鞋凳,也沒有別的可坐下的東西,可見這里輕易是不給別人進的,離門五米開外處,是一個大得離譜的床,兩邊各垂著墨綠色的帷幔,里面還是一道帷幔,把床隔著一個獨立的空間,更像一個大型的蚊帳。綠接近于黑,估計睡覺不愿意見亮光。
甄龍站在帷幔旁邊,回過頭來看著我,想在我的臉上找到劉姥姥進賈府的表情,可惜我沒有,他有些失望,這些東西都不是我的,也不曾有過想擁有的念頭,它們與我就是一種擺設(shè)而已,倒不如我看見一株驚艷的花來得實在。甄龍撩開里面一層帷幔,這倒讓我有了興致。原來里面還有一間榻榻米,榻榻米有床那么高,靠墻的兩邊都是高大的書柜,里面擺放著一些書和一些另做的玻璃罩罩著的獎杯證書什么的。榻榻米的中間靠窗的地方突出來一張升降桌,人坐在榻榻米上,腳正好放在地面,全部都是上好的實木做成的,原色上漿,圓潤憨實,具有親近大自然般的親和感,桌子上擺著一套自動燒水的茶具,紫砂的一套,我看到展示柜里還放著白瓷的一套,坐在桌旁,抬頭就是山的屏障,綠色與褐色的巨石巧妙地融合,此時暮色時期,有些看不清了。不過這幢房子選址真的是好,這應(yīng)該是一處矮山的平頂,與三面的環(huán)山絕壁還隔著一丈開外的斷崖,形成的天然的溝壑成了自然的排水系統(tǒng),有一處泉眼正好流過宅子,稍加改造了,成了天然自來水,用管道分成兩處,一處處理過濾流向西邊的游泳池,一處主要是廚房用水進過處理流向東邊的花圃和菜地,很多渣滓剩飯剩菜在不遠處的地窖里發(fā)酵形成天然肥料,可別說,這棟房子的建筑師還真是有一套,便宜這有錢人了。
甄龍看我眼神發(fā)亮,嘿嘿兩聲,走向西墻展示柜,輕輕一推,原來是個暗門,里面有一個方形的泡澡池,泡澡池底都放著差不多大小的鵝暖石,也是正對著窗戶,旁邊的酒架子上放著幾瓶不同形狀都是半瓶的各種洋酒,各種顏色,搞不懂,也沒興趣研究,但是靠最里面的一角似乎有架隱形的升降梯,通往頂樓?
不過我對著這些奢靡的裝飾,大概眼底沒藏住鄙夷的神情,甄龍沒在我的臉上找到驚喜加驚艷的神情,突然就變了臉,狠狠地一拉防水簾:“出去?!蔽乙膊惑@訝,有錢人嘛,有資本喜怒無常,我輕聲地說:“那甄總,我出去了,晚安。您的房間真漂亮。”其實我是真的贊嘆這座建筑的雄偉、精致以及巧妙的,但是我的語調(diào)不夠熱衷,我走出門,只聽到身后“哐”地一聲門響,我很無辜委屈地對上葉翠竊喜的眼神,側(cè)身從她身邊走過,從大宅后面的樓梯走向我的儲存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