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把我體內(nèi)的碳
　　 制成9000支鉛筆
　　 讓孩子寫橫平豎直的字
　　
　　 用骨頭里的磷
　　 做2000根的火柴頭
　　 讓潮濕的柴火也能夠亢奮
　　
　　 體內(nèi)的石灰質(zhì)
　　 潔白又細膩，不摻一粒沙子
　　 足夠你粉刷一間大房子
　　 安放我的清白
　　
　　 唯一的遺憾是
　　 我快用光了身體的鐵
　　 不夠煅燒一枚25毫米的鐵釘
　　
　　 我對恨過的人咬斷過牙齒
　　 對愛過的人也碎過心
　　 經(jīng)常要用鐵絲修修補補
　　
　　 24毫米鐵絲，你就打成一枚魚鉤吧
　　 這鋒利的問號
　　 就是我的一生
　　
　　 (二)
　　
　　 白天
　　 我稱了稱體重
　　 130斤
　　
　　 晚上
　　 我又稱了稱自己
　　 120斤
　　
　　 如果不是稱桿在說謊
　　 那就是因為
　　 我的身上
　　 曾背著十斤溫暖的光明
　　
　　 〇趕牲靈
　　
　　 耕牛拉著它的命
　　 拉著廣袤的華北平原
　　
　　 低頭順從，一聲不吭
　　 身后的泥土依次翻身
　　 鐵耙咬進深土
　　 人間就少了一點不平事
　　
　　 飲河水，啃青草，吃鞭子
　　 最悠閑輕松的散步
　　 是主人牽它去過一次牛市
　　 那天，夕陽遲遲不落
　　
　　 那天
　　 車轅套在脖子上
　　 像枷鎖
　　 更像神的十字架
　　
　　 和耕地相依為命的日子
　　 比春天還要倉促
　　
　　 大地在秋天會擺下金色的道場
　　 供奉它的慈悲
　　 和靈性
　　
　　
　　 〇等待
　　
　　 水田在等待秧苗
　　 青草在等待牛羊
　　 蜜蜂不來，槐花不開
　　 遠山寸步不讓
　　 一生守候一枚落日
　　
　　 生活像一筐混雜的野菜
　　 不允許生活精挑細選
　　 愿不愿意
　　 都得品嘗
　　
　　 白紙等待黑字
　　 書籍還在靜靜地等我翻閱
　　 院門輕掩，扣門聲沒有響
　　 我在等
　　 心口上的石頭落地
　　
　　 這世界是多么富有情義啊
　　 總會有一些事物
　　 讓你提不起
　　 又放不下
　　
　　 〇行走的樹樁
　　
　　 刺槐，味苦，性微寒
　　 清肝瀉火，消炎癥
　　 如果一個女人叫槐花
　　 我喊一聲
　　 還能治療失眠
　　
　　 槐花開到旺盛的時候
　　 伸手就能捊下一串香氣
　　 蜜蜂趁著好天氣
　　 開始以身相許
　　
　　 現(xiàn)在，我既沒有長葉子
　　 也沒有開花
　　 對陌生的地方
　　 我比一株移栽的花草
　　 更容易水土不服
　　
　　 〇水的聲音
　　
　　 她自由的時候
　　 會唱歌
　　 嘩啦啦地往低處走
　　 尋找一條生路
　　
　　 工地上咆哮的抽水機
　　 挾持著水
　　 參與了綁架
　　 鐵管子七拐八彎
　　 用心險惡
　　
　　 百畝良田
　　 正在被腳手架掐住喉嚨
　　
　　 我看見水在高灘噴涌
　　 哦，這來自低處渾濁的
　　 不是泥沙
　　 是憤怒和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