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渡口(隨筆/外一篇)
一、渡口
1
風(fēng)過之處應(yīng)該是無痕的。
但是南風(fēng)比較招搖,一次重逢的擦肩,它也要隨手棄下幾張舊紙箋,當(dāng)作行走一次紅塵的憑證。八月的太陽很跋扈,也很無情,一年又一年,把一行行蔭綠的字粒煎烤至枯黃。
終于,在立秋的渡口,夕陽攜著幾道霞光,想在歸隱之前,將一堆舊詞徹底地削枝砍葉,將一段過往遺棄,將一場重逢撒向西江流水。
還有無數(shù)個沒有結(jié)果的等待,也將被一一清零。
2
曾經(jīng)的時光呵!一首詩,可以吟到無字。一首歌,可以唱到無聲。一眼望,卻望斷秋水,望不見歸帆片影。
四月早已經(jīng)遠去,立秋的風(fēng)景里只剩烏篷船獨自橫野,駕槳的稍公終于沒能搖來青衫和橫笛。遠方的遠方,還是舍棄了歸途。
看著已經(jīng)陳舊的字,以為不會再流淚,以為不會再心痛。哪曾想到,剛剛掀開時光的一角,舊八月的痛就襲來,還是那么鋒利,還是那么錐心。一句起始尚未看完,舊圖景便浮上眼簾,淚便不由控制,呼吸受到阻滯。世界,重陷深淵。
昨天,似乎觸手可及了!
第一次,陽光走進了夢里。
第一次,黑暗驚慌得無處遁形。
陽光說,這么多年的等待,只是為了見證一次花開的樣子。
黑暗說,這么多年的爬涉,只為靠近一次久仰的回眸。
然后的然后,后來的后來……
第一次,夢里見到了陽光,還是多年前的楊柳岸,還是當(dāng)年的那艘烏篷船……只是青衫雖飄飄,卻不再橫笛而歌。那揚起的一尾竹篙,留給渡口的除了越來越長的距離,還有越來越小的背影。
第一次,夢里見到黑暗與陽光相逢,乍見之歡還沒來得及細細品味,一場散的結(jié)局以一個堂而皇之的理由作了逃遁。
那一場的赴趕,終究因為誤設(shè)起點,而至錯達了終點。
那一次的靠近,竟然是夢的絕途。
千遍萬遍描畫的彼岸太過懦弱,甚至承載不起一絲念想的歇息。
曾經(jīng)鼓動生命無畏無懼前行的動力,在這陣秋蟬的聒噪中偃旗息鼓。
原身恢復(fù)原身,終點又繞回起點,夢依然原地徘徊。進,無力。退,不甘。
一種痛呵,疼得清風(fēng)也皺緊雙眉。
一種痛呵,疼得時光也顯蹣跚。
這幾張舊箋拿捏著的心事,是藏在記憶的風(fēng)沙里?還是擱置在這個已經(jīng)荒廢了的渡口?
3
世界靜到極點。
被蛛網(wǎng)封印的渡口,在立秋的夕陽脈脈注視之下,亦然一片寂靜,忘了曾經(jīng)的緊華盛世。
清風(fēng)也壓抑著喉嚨,努力做到不驚擾。
跳上河灘,準(zhǔn)備躲蔭的青蛙有點不識趣了,一浪高過一浪的聒噪,終于惹惱偷閑的文字。
斟酌再三,文字踏上渡口,向清風(fēng)招招手,以絕訣的姿勢,打開舊紙箋,抖落一年的光陰,讓它們和烏篷船一起,隨江而流,不論何方。
二、流星上的誓言
在一片寂靜中尋找風(fēng)的聲音,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一個密秘。原來,春天里的青蛙也有睡眠,蛙鳴也有中場休息的時間。
世界好靜呵,靜得聽不到時間的腳步,只有暗斜的疏影,與月光在拉扯,一個要往東走,一個卻要往西移。戰(zhàn)爭一時間難分勝負,記憶卻成了受害者,淋著血的疼痛無處消遁。
怕聽見春的腳步聲漸漸渺遠,怕聽見四月也開始唱起告別的歌。那抹綠意雖然已經(jīng)在枝頭開始濃墨重彩,卻還是掩飾不住四月的蒼白。
這個四月似乎缺了點什么?疑問隨風(fēng)在四野游蕩,卻忘了仰頭一望,哦,夜空上缺了一場流星的墜落。
一曲《離塵之殤》慢慢響起,一股寒意緩緩襲來,一陣懊悔痛了曾經(jīng)。不該呀,為了一個無關(guān)痛癢的許諾,弄丟了一顆流星的誓言。
怕見五月來,怕見五月的繁花似錦復(fù)制一個去歲,怕見五月的夜晚,誓言在長長的軌跡里再也找不到安身立命的處所。
要有多少次的辯解才能挽回一場漂泊?要有多少次的叩擊才能啟開那把泛綠的銅鎖?要有多少個不眠的夜晚才能啟動磁場的感應(yīng)?今夜的風(fēng)有點冷漠,自顧自地趕赴著旅程,不肯泄露半點關(guān)于流星的訊息。
風(fēng)從耳邊貼過,撩亂的都是被你理順的發(fā)絲。發(fā)梢尖尖處,指腹摩梭起來的溫柔還在心間縈繞。一回首,卻已抓不住昨天。
月亮不知何時悄悄溜走,青蛙聽到了風(fēng)聲,結(jié)束短暫的休息,重又開始空洞的演奏。一陣心煩,搜尋的目光重又投向天空。黑藍的夜空里,星羅棋布,找不到那顆搖晃不定的璀璨。地上,許愿的影子孤孤單單地等候太久。
院西角,梔子花靜悄悄地張開第一瓣花,幽香盈心。流星從來只有七秒鐘的生命,怎么可能承載得起一個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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