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點】如此重癥(微小說)
我這次南方之行進行得很不順利,非但老板交給我的談判任務沒有完成,還把個合作多年的老客戶給得罪了。電話里,老板已然把我罵得狗血噴頭了,回去以后老板怎樣對我,我心里一點底都沒有。是撤職?是調(diào)離重要部門還是直接炒魷魚?反正都有可能。更為焦慮的還不只是這件事,還有比這件事更為心焦的。這次我在出差的時候,聽說一位大師算卦看相很出名,每天前來問卜吉兇,算測將來的人門庭若市。我也抱著一種僥幸心理前去占卜,希望從大師那里得到鴻運當頭的卦象。我去的那天,來問卜的人已經(jīng)排起了很長的隊伍,隔著人流,果然見一位道長打扮的人,仙風道骨的。好不容易輪到我,那位大師一看我,大驚失色;待詢問了我的出生年月后,煞有介事地掐算了好一會兒,更加斷定我近期必定大禍臨頭,而且斷言說,我的煞星必然是一個著白衣之人。我問其有無破解之法,大師只言天機不可泄露,便噤若寒蟬了。
仿佛是印證大師的預言似的,回家的那天,我便感覺咽喉有些發(fā)堵,而且胸腔憋悶異常。一進家門,渾身就像散了架似的,倒頭便睡。一覺醒來,發(fā)現(xiàn)身上蓋了床被子,妻子不知什么時候回來了,也已沉睡在我的身邊,一定是她見我睡得太死,不愿叫醒我,又怕我著涼,才給我加了一床被子。我出差這陣子,通過電話聯(lián)系得知,妻子單位正準備上級檢查,也是沒日沒夜連軸轉(zhuǎn),疲勞程度絲毫不亞于我。即使這樣,還沒忘給我蓋床被子,我心里頓時感到一陣回家的溫暖。但是,這溫暖,馬上就被喉嚨里一陣難受的擁堵沖淡了。我想一定是白天的病情突然加劇了。我趕忙坐起身,又怕驚醒了勞累的妻子,便躡手躡腳地下床,然后下樓開車,直奔附近的一家醫(yī)院而去。
路上早已沒了行人車輛,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道路一側(cè)的路燈已經(jīng)關閉,另一側(cè)的路燈在漆黑的夜里發(fā)出慘白的光。小汽車的暗影在平坦的路面上卻顯得十分真切,扭曲地不斷變換著形態(tài)。走進醫(yī)院,更是死一般的靜寂,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藥水氣味,燈光發(fā)著藍。我急匆匆向診室跑去,整棟樓里,我清晰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而響亮,我的影子就像鬼魅一般尾隨在我的身旁。
“篤篤”,我急促地敲響了急診室的門,片刻功夫,一位睡眼惺忪的醫(yī)生便把門開開了。他是個青年醫(yī)生,戴一副近視眼鏡,很深邃的樣子。他驚異地望著我,驚異地望了望我的身后。
“一個人來的?”他問,眼神顯得很異樣,很明顯他頭一次見到我這樣獨自來訪的急診病人。
“對,來不及叫家人?!蔽也恢鯓痈忉?,編了個謊言。
“怎么了?”他問。我把病情跟他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并且說明現(xiàn)在我呼吸非常困難。
他趕忙取出聽診器,從我上衣衣服下面探進去。聽診器涼涼的,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年輕醫(yī)生聽了半天,先是掰開我的眼睛看了看,然后讓我吐出舌頭看了看舌苔,鏡片后那雙深邃的眼眸發(fā)出異樣的表情:“先拍個片子吧。”
“我的病是不是很嚴重?”我急切地問。
“不好說,還是等檢查結(jié)果吧”他的眼眸依舊那么深邃,似乎藏有許多的含義。
我敲開了透視室的大門,值班醫(yī)生很不情愿嘟囔著什么。我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任他擺布。
忽然,院子里響起了凄厲的救護車的尖叫。天哪,難道是我的病情太嚴重,年輕醫(yī)生要給我轉(zhuǎn)到省城大醫(yī)院?我更加忐忑不安。
很快外面就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那腳步聲直奔我的檢查室而來,我做好了被人架上救護車,趕往大醫(yī)院的準備,并且焦急地思忖著怎樣電話聯(lián)系妻子才能不讓她過分驚嚇。
然而腳步聲急匆匆地從透視室走了過去,我想像的一切并沒有發(fā)生,看來是另有一位急診病人,醫(yī)院里依舊恢復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等拍完片子,外面突然響起凄厲的哭喊,在夜深人靜的醫(yī)院里,顯得格外恐怖。我嚇得一激靈從床上彈跳起來,卻見給我拍片的醫(yī)生倒是鎮(zhèn)定自若,看來他們對死人的事情是司空見慣了。
我?guī)е鴻z查結(jié)果來到急診室,呆了半天,那位青年醫(yī)生才從外面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搖頭嘆息:“哎,太可惜了,才四十來歲?!?br />
我知道他是在說剛剛死去的那位病人,但仿佛又感覺感覺他是在說我。我顫動著雙手把檢查結(jié)果遞了過去。他看了一眼單子上那天書一般龍飛鳳舞的字體,鏡片后面的眼神里充滿了狐疑。
“張開你的嘴巴?!彼f,一邊拿起手電筒,一邊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明晃晃的滑溜溜的不銹鋼器械。
我照他的吩咐張大了嘴巴,他一手用手電筒照向我的喉嚨,眼鏡片反射著刺眼的光,一邊用那個明晃晃的東西探進我的嘴巴里。那手電筒的強光強烈刺激著我,接下去一支涼冰冰的東西瞬間抵住了我的舌根。這時我忽然想起那位占卜大師警告我的話,我的煞星必是一白衣之人,莫不是就是眼前這位醫(yī)生?我突然響起前幾天看過的一個恐怖片,一所醫(yī)院里,一位不法醫(yī)生利用職務之便,借故醫(yī)療事故,殘害患者,倒賣器官,最后把一位知情者當精神病患者送進瘋?cè)嗽骸以较朐胶ε?,當他讓我發(fā)“啊”的時候,我竟然拼勁全力大喊了一聲“啊”,然后突然起身。
年輕醫(yī)生趕忙從我的口中抽出器械,才避免了一次真正的醫(yī)療事故,他同我一樣驚魂未定,同樣大汗淋漓。
“你有病?。 鼻嗄赆t(yī)生對我怒吼道。
“對,是有病?!蔽殷@魂未定,聲音顫抖著。
“你病得不輕?。 ?br />
“對,是病的不輕?!?br />
“你神經(jīng)病啊!”說完,醫(yī)生竟然用他綿軟的手用力掐住我的咽喉。該來的還是來了,這樣一個寂靜的夜晚,就我們兩個人,制造一起意外醫(yī)療事故,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已經(jīng)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年輕醫(yī)生一只手掐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狠力地拉緊我的衣領,我?guī)缀跻舷⒘?,甚至做好了最后一搏的準備?br />
沒想到的是,年輕醫(yī)生的手慢慢從我的脖項上移開了,突然,他提了我一個意想不到的問題:“里面的羊毛衫和毛衣都是新買的吧?”
“對,是我南方出差剛買的?!蔽一卮?,疑惑中仍有幾分驚懼。
“剛買的衣服領口收縮力強,你把衣服穿反了,睡覺還不脫衣服,沒憋死就算萬幸了!”年輕醫(yī)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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