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杏花(小說)
杏花心里的疙瘩解開后,頓時感覺渾身輕松,行為也放開些,穿著日趨大膽,說話開始盡力模仿城里人的調調。杏花的農村本色慢慢褪去,她出落得更漂亮更有氣質了。初次見面的客人往往見了杏花的嫣然一笑,頭就會暈乎乎地不知東南西北,兜里的鈔票也就被暈乎乎地消費了,一時店子里生意非?;鸨?。
這天晚上,生意如火如荼中,收銀員內急,杏花替上。正當杏花低頭在電腦上忙活時,一個男生聲音響起:“你好!二十八桌結賬!”
聲音里的熟悉,深深打動杏花大腦最里面的一根弦,她疑惑地抬頭一看,聲音立刻充滿了驚喜:“強松!怎么是你?!”
被叫作強松的男子奇怪地盯著杏花看,似曾熟悉,有點遲疑地問道:“你是一一杏花?!”
“是咧,我是杏花咧,你就不認得我了嗎?!”杏花調皮地眨眨眼睛,得意地笑著,一對酒窩仿佛盛滿了酒,煞是醉人。
看到這對酒窩,強松確定了眼前站的就是鄰家女孩杏花。真是女大十八變呀,這才幾年不見,杏花就出落得這么漂亮了。強松眼里的光變亮,變炙熱,由衷地嘆道:“真不認得了,你長變了咧!”
杏花聽了強松的夸贊,羞紅了臉,心里卻樂開了花。強松是杏花小時候心儀的男神。那時的農村小孩子雖然沒有多少玩具,但是他們會制造玩具,會編排游戲與活動。其中辦家家游戲被玩得最勤,杏花和一個流鼻涕的胖男孩扮一對爸爸媽媽,強松與另一個女娃扮夫妻。強松清秀干凈,不像杏花的搭檔不僅矮胖,而且還有兩條永遠擦不斷根的鼻涕。杏花那時候就想啊,怎么沒和強松扮一組呢?杏花內向,這個想法一直藏在心里沒有說出來,慢慢地想法也隨年齡長大,長成暗戀了。
這些是強松不知道的。強松見杏花臉上突飛紅云,一下子被她的美看呆了,一時就傻傻地呆看著。人世間的美妙大都短暫,正當兩個年輕人情竇初開,各自羞澀不知如何應對時,一個后廚慌慌張張跑進吧臺,附在杏花耳邊說了幾句什么,剛剛還是紅霞滿面的杏花臉變得煞白,顧不上與強松說話,急急忙忙隨那廚子向后廚跑去,不明情況的強松緊跟了過去。
后廚一片慌亂,灶臺上的煤火燃燒著,干活的人圍成了一圈,驚慌地議論著。杏花分開人群,看見掌勺師傅捂著肚子蹲在那,五官有點扭曲,額角滲出密密麻麻的小汗珠,不時發(fā)出壓抑的呻吟聲。杏花問情況,人說掌勺師傅不知為什么突然肚子疼得厲害。杏花迅速叫來兩人,扶著掌勺師傅去醫(yī)院,其余人各就各位。
廚房恢復忙碌,杏花卻發(fā)愁地嘆了口氣。強松問杏花嘆什么氣,杏花說掌勺師傅的幾個拿手菜,平時不傳人的,別人沒誰會,現(xiàn)在他不在了,這怎么向顧客交待呢?而且顧客都是下過定金的。
強松聽了沉吟片刻,然后讓杏花拿菜品單子過來看看。杏花驚喜地看了強松一眼,顧不上細問,飛奔去拿了單子遞給強松,滿臉期待。強松看了菜品名稱,又仔細查看掌勺師傅所用材料,一臉平靜地說:“我試試?!币贿呎f一邊摘下背包順手遞給杏花。
杏花接過背包,甜得心兒像灌了蜜,想夫妻是不是像這樣???
強松炒的菜受到了客人的一致好評。原來強松一直在廣東學練粵菜,這次家中打電話說有事讓他回來一趟。強松在市內需要轉車,路經杏花的粵菜館時,見生意這么好,出于職業(yè)習慣他便忍不住走進來欲探究竟,沒想到碰巧幫了杏花的忙。掌勺師傅患的是急性闌尾炎,要動手術,發(fā)來微信讓杏花留住強松幾天,工資他付。望著杏花熱切的眼光,強松的心漾了漾,答應了。
留下來的強松很快適應工作,加之做事麻利,空余時間很多。只要有閑時間,強松就往吧臺跑,和杏花閑嘮嗑,常常把杏花逗得亂笑。杏花也一會兒不見強松來吧臺找她說話,就自己跑去后廚,幫強松搭把手。那幾個副廚眼兒賊亮,樂得騰地方,躲一邊涼快。
自打強松留在后廚后,杏花的月牙眼彎得更好看了。只要不是傻子,店子里無論誰都可以看岀杏花談戀愛了。
正當杏花忘了廣東崽時,廣東崽卻回來了。廣東崽剛一進門,一雙眼睛就找到了杏花,嘴角一牽,笑了。但廣東崽僅僅只笑了一下,就皺緊雙眉,目光變冷了一一杏花正與強松靠近吧臺閑聊,不時地發(fā)出銀玲般的笑聲。
正在歡笑的杏花突然感覺身后一陣涼意,一回首,看見廣東崽冷著臉立在那兒,笑聲停住了,尷尬道:“哦,呃,那個,老板回來啦!”
廣東崽沒搭理,眼睛審視著強松,強松朝他點點頭,禮貌地笑著打招呼:“老板好!”
杏花機靈,隱約猜到老板的不快,趕緊把強松介紹給老板。廣東崽面無表情地聽完后,沖強松生硬地道了聲“謝謝”,便自去寢室。杏花歉然地朝強松笑笑,強松勉強回笑一個,然后也去了后廚,丟下杏花一個人在那發(fā)楞。
第二天中午,生意高潮過后,廣東崽把強松叫到吧臺,不疼不癢地說了幾句感謝的客套話,然后把工資付給強松。強松尷尬地接過工資,欲開口道別,一旁的杏花雖對老板的無情很生氣,卻也無可奈何,只好委屈地提醒老板:若強松現(xiàn)在回鄉(xiāng)下,已經趕不上客車了。廣東崽沉吟片刻,說:“那就還住一夜吧!”
晚上,廣東崽親自上陣,去后廚掌勺。杏花氣不過,請了半天假,說要陪強松出去玩一會,畢竟人家救了局。廣東崽找不到理由不準,冷著臉點頭算同意。
杏花興奮地跑回寢室梳妝打扮一番,然后出去外面買些鹵菜與酒水,興沖沖地朝強松的宿舍走去。
強松正躺在床上無聊地看著天花板,見杏花提了酒菜推門進來,起身打招呼。
杏花麻利地布置好菜肴,倒了兩杯酒,遞一杯給強松,說道:“謝謝你啊強松,救了我的急!”
強松也沒推辭,接過酒一口喝掉,用手擦了擦嘴唇,然后伸筷子夾菜吃了一口,這才悶聲悶氣地說:“不用謝,又不是你的店子!”說完又去倒酒喝,夾菜吃,也不招呼杏花同吃。
杏花尷尬地無言以對,只好歉意地說:“你別生氣啊強松,廣東崽就那樣,不懂人情味兒!”
三杯酒下肚,強松的臉紅了,話也多起來,他激動地說:“他懂!他不但懂人情味,還懂你!還……”稍微猶豫了一下,終于狠狠地說了一句:“他喜歡你咧!”說罷又去倒酒。
杏花是個聰明女子,聽了這話心里有數(shù)了,強松敢情在吃醋咧!杏花心里歡喜,便半開玩笑半試探地說:“哪有啊?人家廣東崽呢!再說,人家有喜歡誰的自由,我咋管得住別人咧?我還喜歡你咧你有么法子嘛?”
強松一杯酒正送到嘴邊,聽了杏花這話,手一抖,酒杯一震,酒順著嘴邊潑灑下來。強松沒吭聲,猛灌下剩余的酒,看也不看桌子,擲了酒杯,伸手一把拉過杏花,緊緊抱住。
杏花沒料到強松會這樣子的,驚叫著想掙脫,誰知強松的嘴趁機堵住了她的小嘴,舌頭迅速侵略城池。和著淡淡的酒香,溫軟香甜的舌頭時而纏綿,時而猛烈霸道,杏花渾身觸電般癱軟,驚叫變成了勾人心魄的呻吟。
杏花的嬌吟聲像催情劑,強松聽得血脈噴張,體內燥熱仿佛一座待噴的火山。再也忍不得片刻,強松打橫抱起杏花撲倒在床上,手腳慌亂,拉衣扯褲,勇猛地向最后的邊防沖刺而去。
“啊……”一陣痛感襲來,杏花恐懼地推拒強松。殊不知吃痛聲更激起了強松的戰(zhàn)斗力,強松更是手嘴并用,不作克制。已到城門,他怎么可能放棄即將要攻略的領地?!
“咚咚咚”一陣不合適宜的擂門聲粗暴地趕走了房間的旖旎,杏花徹底地清醒過來,拼了命推開強松,胡亂地糾正衣裳,嚶嚶地哭起來。
強松有點惱怒,跑去把門拉開,廣東崽黑著臉杵在門口,腰上還系著圍裙。杏花一見廣東崽,更是羞急得恨不能鉆地縫。廣東崽側身,讓出一道門縫,杏花立馬低頭迅速跑掉了。
回到宿舍的杏花嗚嗚地哭半天,直到累了,趴在床上睡去?;杌璩脸?,噩夢連連的杏花是被下面?zhèn)鱽淼奶弁磁训?,她迷迷糊糊打開手機一看,嚇了一大跳,她已睡了整整一天!擔心老板扣工資,杏花一骨碌爬起來,欲去上班,卻又被某處的疼痛跌坐下來。呲呲牙,杏花重又起身,扶著腰,一步一挪地向衛(wèi)生間走去。
脫下內褲的那一秒,杏花仿佛被電擊,內褲上赫然印著兩朵梅花紅!一種恐懼襲來,杏花跌坐在地上,目光呆呆,她不知道未來等待她的是什么?被村里人以風化罪沉塘還是披著婚紗走進強松家?
婚紗提醒了杏花,她像溺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杏花要找強松,強松就是杏花的救命稻草!可是打開手機的那一刻,杏花犯難了,這樣子的丑事,叫她如何開口?!
仿佛有心靈感應,正當杏花想聯(lián)系強松時,宿舍門被敲響了。杏花忘了疼痛,飛奔去開門,熱切地喊道:“強松!……”
門開了,沒有強松,是服務員小趙,正調皮地沖她眨眼睛吐舌頭作怪臉:“你的強松昨晚就回家啦,不要你啦!”說完舉起手里的湯盒,一臉羨慕:“瞧瞧廣東崽對你多好!說你生病了,特地煲湯讓我送給你!”
杏花急了,直接忽略小趙后面的話,急切地問道:“你說什么?!不是沒車嗎?強松怎么走的?!”
小趙被杏花的樣子嚇住了,收起笑臉,一本正經地說了事情原委:廣東崽說昨天晚上強松嫌工資給少了,與他爭論,還想打架,被他攆出去了。
杏花聽了直吸冷氣,廣東崽真是討人嫌咧!關他什么事呀瞎摻合!這下好了,強松不對她與廣東崽的誤會更深了嗎?!現(xiàn)在強松正在氣頭上,找他肯定不會有好話,還是暫時緩幾天再說吧。
接下來的幾天,杏花時刻盯著手機,耳朵對信息鈴聲格外敏感,即使人家的手機放人家的包里,她都能聽見,提醒人家說有信息來了,弄得大家在欣賞她的美貌時感覺怪怪的。
終于,在強松離開的第七天,杏花收到他的短信。杏花的心怦怦跳,顫抖著打開手機??墒钱斔x完信息時,杏花像觸電般摔出手機,人朝地上倒去。
一直有意無意距離杏花不太遠的廣東崽立馬飛奔過來,在杏花倒地之前斜手抄住了她。廣東崽一手抱著杏花,一手伸指掐住杏花的人中,嘴里吼叫道:“撥120!快!撥120!”
有人打了120,廣東崽讓人拾起杏花的手機遞給他,然后抱起杏花跑出門去,在大門口等候救護車。
杏花被送入急救室后,沒多長時間醫(yī)生就出來了,問誰是家屬。廣東崽見此狀況,被唬得小心臟亂蹦,“騰”地站起來說:“我是她老板,醫(yī)生,她怎么樣啦?”醫(yī)生看了廣東崽一眼,說道:“你跟我來辦公室。”
廣東崽一聽說要到辦公室談,腿都顫兒了,邊走邊暗暗禱告:“杏花啊杏花,你可一定不能有事兒??!只要你醒過來,不管你怎樣嫌棄我,我是一定要表白的!”
廣東崽在心里敘敘叨叨,不覺竟說出了聲,走在前面的醫(yī)生聽了“噗嗤”一笑,回頭說道:“你叨叨啥咧?病人根本沒事了!”
廣東崽一聽,當場蹦起來,拉著醫(yī)生的袖子連問“真的嗎”“真的嗎”,醫(yī)生微微一笑,認真地點了點頭。
杏花只是一時驚怒攻心導致暫時性昏迷,人早已蘇醒,目前因為不愿直面現(xiàn)實而拒絕蘇醒,所以現(xiàn)在只是一種假昏迷狀態(tài)。廣東崽要了一間單人病房,把杏花安頓好,想起粵菜館的事,遂掏出手機,欲給吧臺打個電話,讓吧臺這兩天少接訂單夠維持店面即可,這兩天他顧不著生意了。
廣東崽掏出手機,卻發(fā)現(xiàn)是杏花的。看著手機,又看了看熟睡中仍蹙著眉撇著小嘴的杏花,好奇心頓起。廣東崽悄悄打開病房門,作賊似地伸頭向走廊兩頭張望,空空的走廊沒有一個人影。廣東崽回身反手拴上房門,躡手躡腳地走至杏花的床邊,捉起杏花的右手食指,解開手機,一則信息顯示出來:“家里人已替我定親是村支書的女兒她家家族勢力大能助我創(chuàng)業(yè)幸好沒有傷害你以后你和你的廣東崽過我和支書女兒過大家都好就此斷了互不聯(lián)系”
信息的微信名備注為“心”和一個心形圖案,顯然是強松的信息。“這個渣男!連標點符號也舍不得打!”廣東崽忍不住罵出聲,不想杏花本是清醒人,完全聽得見,委屈又被勾起,嗚嗚咽咽又哭起來。
廣東崽慌了,也不會勸解,只是直楞楞地說:“杏花別哭!那個渣男不值得哭,有我喜歡你咧!”
哪知杏花聽了哭得更厲害,且邊哭邊搖頭說:“遲了!遲了!杏花已不是杏花了咧,杏花快要被人沉塘了咧!我死不要緊,可憐爹媽的臉都丟盡了咧!”
廣東崽雖不大聽明白,但大體意思還是懂的,杏花純樸簡單,以為摸個手接個吻就會懷孩子咧!廣東崽是這么想的,心中對杏花就更多憐愛了,他捧住杏花搖晃的腦袋,讓她直視著他,鄭重地說道:“杏花還是那個杏花,一點都沒變!還是我喜歡的杏花!只是不知道杏花嫌不嫌棄我是一個離過婚的咧?”
聽了廣東崽的表白,杏花先是吃驚,然后努力搖晃著被廣東崽捧著的腦袋,哭道:“杏花沒資格了咧,等著杏花的怕只有沉塘了咧!”
廣東崽這下聽清“沉塘”這個詞,他沉默了,眉尖緊蹙。沉塘相對現(xiàn)在來說,是一個陌生的名字,但在古代,及現(xiàn)在落后的村落,一些失了婦德的女人被綁在一塊大石頭上,然后被人們沉入河底,是為“沉塘”,它是一種讓人熟悉也讓人聞之變色的刑罰。那個渣男說沒傷害杏花,而杏花卻一直說她的結局是“沉塘”,作為過來人,廣東崽猜到杏花和強松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他后悔得恨不能抽自己兩耳括子,日防夜防,還是沒防??!看到杏花含淚的愁容,廣東崽的怒意又轉化成心疼,卻不知道用什么方法開解和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