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樂】石頭懂得沉默(散文)
小時候,我是個內(nèi)斂的人,總不愿多說話。后來,在一位“本領(lǐng)高強”的語文老師的“調(diào)教下”,我愛上了語文,繼而也愛上了語言表達,愛上了“說話”。
久而久之,我便練就了“良好的口才”??诓藕米匀徊皇鞘裁磯氖?,可話太多,就不見得是什么好事了。
記得有一次上體育課,我和幾個同學(xué)踢球踢得正歡,幾個高年級的學(xué)長卻跑過來叫我們“滾下場”,還說什么“小屁孩兒踢什么球啊!”
聽到這話我自然不快,“回敬”道:“小屁孩說誰啊?”
那個高年級的“大傻個兒”立馬回道:“小屁孩說你!”
“哦~”我裝作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是小屁孩在說我?!?br />
那個“四肢發(fā)達,頭腦簡單”的家伙立即氣得暴跳如雷,眼看就要走上來教訓(xùn)我一頓,還好體育老師及時駕到,為我解了圍,說不如大家一起玩兒,來踢場比賽。就讓他們高年級的選七人,我們低年級的選七人,來場公平的較量。
體育老師說是“公平”,可這哪兒有真正的公平可言呢?
首先,看那一個個高年級的,壯得跟一頭頭野牛一樣,估計我要是被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撞到了,都會立馬飛出去——還得是從足球場的這頭飛到那頭。
其次,他們當中有好幾個都是校足球隊的,那一個個的可都是“練家子”??晌覀兡??都只是平時踢著玩兒,根本沒系統(tǒng)地訓(xùn)練過。
像這樣比,我們一定會輸?shù)暮軕K。
于是我們向老師提出抗議,他便也退讓了一步,說只要我們贏了,他就請客給我們每人都買一瓶喝的。如果我們輸了,啥也不用干。但前提是他要加入到高年級的那一隊去。
聽到這兒,我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
其中一個高年級的冷哼了一下,拍了拍腳底的球鞋,不無狂妄地說:“還真是‘出身牛犢不怕虎’。跟你們踢?我怕侮辱了我的阿迪?!?br />
說完他就甩頭,轉(zhuǎn)身走了。
我剛想頂回去,一旁的同學(xué)拉住我說:“別鬧了,還是好好踢球吧?!?br />
于是,我忍了下來。
其實,我還真不像那個高年級的說的那樣是“出身牛犢不怕虎”,我早已在心中盤算好了。這比賽,假如我們真的“走狗屎運”,贏了的話,不僅能喝上老師給我們買的喝的,還能讓那些心高氣傲的高年級的人大跌眼鏡。何樂而不為呢?假如我們輸了,他們贏得也不光彩。況且我們還不會失去啥??偠灾覀儾粫娴某源筇?。
于是,一場“公平”“公正”“公開”的校級足球大賽,在球場上氣勢如虹地展開了。
一開始,我們根本不占優(yōu)勢,幾乎是被他們?nèi)P壓制著。
他們在一起踢球早已踢出了默契,他們甚至只要互相傳傳球,就能令我們無從下手,把我們“玩兒”得團團轉(zhuǎn)。
而我們呢?根本沒一絲贏的可能。我們就像一只只無頭蒼蠅,只會追著球跑??吹角蛟谀膬?,就往哪兒追。這樣怎么可能贏過他們?
后來,對方的守門員實在是閑得無聊,就直接跑下場玩兒去了——因為我們根本沒把球踢到他們的半場過。
可就在這時,我的隊友搶斷了他們的一個傳球,在我聲嘶力竭的呼喊下,隊友把球傳給了我,我也不管什么技術(shù)啊,配合了——我們根本就不會這些。
反正就是帶著球向著對方的大門沖,沖,沖。
中途也有好幾個人來攔我,可我瞬間如“梅西附體”,在一個個自覺精彩的過人之后,在對方?jīng)]有守門員的情況下,我用盡吃奶的力氣一腳把球踢進了對方的大門。
那感覺,太妙了。
之后,我們就憑借著一球的優(yōu)勢,一直將時間拖完了。
也就是說,我們贏了。
高年級的人都灰溜溜地跑了,只留體育老師一個人一臉無語地站在球場上。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校隊的隊員竟輸給了一群不會踢球的小屁孩兒……哈哈哈……”我當時簡直是得意忘形,竟這樣指著老師說話。
老師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因為球隊是他帶的。我這樣說,不等于是在嘲笑他無能嗎?
他轉(zhuǎn)身就走,可我完全沉浸在勝利的狂喜之中,繼續(xù)口無遮攔:“你還沒請我們喝東西呢!”
老師氣得都快要吐血了,哪兒還想請我們喝東西?他繼續(xù)埋頭向前走,沒理我。
不顧同學(xué)的阻攔,我沖著他的背影大嚷:“你還是不是個老師???!明明是你自己說的如果我們贏了就請我們喝東西!你言而無信!”
那時的我真是機智無比,聰明萬分,敢怒敢言,完全忘記了自己的身份。
無奈之下,老師給我們買了六瓶喝的。
“還少一瓶!”我又提醒道。
老師沉聲對我說到:“你,就不用了吧?”
說完,他就走了。
我又沖著他的背影大嚷:“為什么?”
可是這次,他沒有回答。
事后的那天晚上,我獨自一個人坐在巷子盡頭的小河邊。
月光依舊,只是月下的人兒,內(nèi)心難以平靜。
百無聊賴,我便撿起小石頭扔向水中。
“咚”。
我還是覺得今天的事是那個老師的錯。
“明明是他自己說的只要我們贏了就給我們買喝的,到頭來卻要反悔。說話不算話,言而無信,哼!”
我嘴里小聲嘀咕著。聲音小的連我自己都難以聽清。仿佛是在說著什么見不得人的秘密。其實我完全不用這樣,因為當時已經(jīng)很晚了,不會再有人出來,就更不會再有人來聽我說些什么了。即使是已經(jīng)說出的話,也馬上就被吹散在了風里。
可是,扔著扔著,想著想著,我的想法卻變化了。
當時在場的有那么多人,怎么就只有我一個人在大嚷呢?為什么只有我一個人“敢怒難言”呢?難道其他人都是啞巴嗎?
腦海中不斷有問題涌出,而手中的石頭依舊沉默著。它沉默地躺在我手心,一股涼意從我的手心流到了心底。
是啊,石頭懂得沉默!
無論外界如何變化,石頭的心總是堅硬的,石頭總是沉默的。
從那以后,我開始試著學(xué)會沉默。
不久,我便嘗到了沉默的“甜頭”。
學(xué)校組織征文比賽,我報了名。
可老班送給了我一個晴天霹靂——我上周的語文考試竟然沒及格!
對此,那些“混日子”的同學(xué)終于尋到了樂子,四處大肆宣揚:我,一個語文考試不及格的人,報名參加了作文競賽。這簡直叫人笑掉大牙!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厚臉皮之人”!
當天放學(xué),天上下著牛毛細雨。每一滴落在我的臉上,都像是一個手雷炸開了,留下明顯的痕跡。我一個人孤零零地走在大街上,活像是一只孤魂野鬼。
回到家,老媽對我有傘不打,甘愿被雨淋的文人騷客般的“閑情雅致”“大加贊賞”,說什么:“你腦子壞了嗎?”
我指著自己的腦袋,回她一句:“我腦子壞透了。雨淋的?!?br />
話音剛落,我便一腳把臥室的門踹開,走進去,又一腳把門踢關(guān)上(現(xiàn)在想想,我臥室的門也挺不容易的,都數(shù)不清有幾回被我踹壞腦子了——假如它有腦子的話)。
臥室里,我一個人坐在窗臺上。天已經(jīng)半黑了,風吹在人身上,仿佛是要勾走人的魂。
但是,就是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中,我抱著隨時會被風吹下陽臺摔成粉末性骨折的危險,寫下了一文。
一個月后,競賽的結(jié)果出來了,我的文章被評為年級組第一名。
那天放學(xué),我拿著印著大大的“一等獎”的榮譽證書走到那曾經(jīng)嘲笑過我的同學(xué)的面前。
他們不敢看我,我冷笑了一下,接著便在他們面前把那榮譽證書撕得粉碎,灑在他們面前。
整個過程我一言不發(fā)。
撕完我轉(zhuǎn)身就走。
走時我仍沉默著。
因為我知道,一個沉默的背影要比一萬句,一億句大話都更有力量。
我同樣知道,在沉默時,我其實是在用一顆又一顆堅硬、沉默的石頭撞擊著他們的心靈。
那天晚上,我再一次坐在巷子盡頭的小河邊。
月光更加燦爛。
我再次手握石頭。它還是冰涼的。但我學(xué)到了一點它的沉默。
是它讓我懂得了沉默是最有力的語言,沉默是最高遠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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